邊上一直低頭吃菜扮作隱形人的福全徹底松了一口氣,家里最后一顆定時炸彈,終于全都搬出去了。自己身上的擔子總算卸了下來。
這撫養幼弟的任務聽著光榮,實則就是弟弟們的奶爸,他們有點兒什么傷風咳嗽,思想活動什么的都歸自己管,都要自己操心。現在好了,終于都送走了。
晚宴一直持續到月亮正當頂的時候才結束,此時交泰殿這邊早已散席,赫舍里回到坤寧宮洗漱換衣服,順便關心一下毓慶宮里,兒子們是否吃好喝好都睡了。
最后才多問了一句:“保和殿那邊,都散了嗎?”連璧知道娘娘想問的是什么,俯身輕聲說:“回娘娘的話,皇上剛出了保和殿,是往乾清宮方向去了。”
“哦……服侍本宮安置了吧,累了一天,你們也好松放松放。”赫舍里如是說。誰知她散了頭發躺倒,迷迷糊糊將要入夢的時候,外面連璧小跑著就進來了:“娘娘娘娘,皇上來了!”
“啊?你不是說他回乾清宮了么?”赫舍里一下子從床上彈了起來。“回主子話,小魏子公公差人來遞的消息,說皇上醉得厲害……”
“什么?”這下赫舍里躺不住了,掀開被子下床:“小魏子該吃板子了,怎么能讓皇上過量呢!”連璧一邊給主子披袍子,一邊附和:“娘娘說得是,這會子也不知道皇上到哪兒了,娘娘還是去看看吧!”
赫舍里沒回答她的話,而是單手攏了攏袍子,向外走去:“你確定他們是往這兒來了嗎?皇上既然醉了,又怎么做得主?”
“奴婢不知,是小魏子公公差人來報的消息,奴婢趕緊地就來匯報了。”連璧緊跟在主子身后道。赫舍里一路穿堂過室,腳步急急地往外走。跨過門檻。下了漢白玉石階。
連璧想著讓她上步輦,她卻腳步輕快,一點兒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徑直往乾清宮的方向走去。赫舍里里面穿著睡衣,外面披著氅衣,束著腰封。腳上穿的是木底子的宮鞋,夜風吹在身上有些微涼。
她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外衣長長地拖在地上,也沒注意,正在值夜巡邏中的侍衛見了她。跪了一地。她就一路往前走,邊上太監們一溜小跑跟著她,替她照明。不用她打招呼,身邊的護衛自動圍攏過來護衛在她周圍。
還好,她沒走出很遠,就看見了玄燁的步輦。不然皇后這么長途跋涉去乾清宮,等她到地方。后面得人山人海了。
小魏子上前給皇后行禮,他在赫舍里看見他之間就先看見了赫舍里,和玄燁一說,某酒勁兒上涌,腦子有點兒不清楚的人眼前一亮:“她出來了?”
“回主子話,奴才已經瞧見皇后娘娘了。”小魏子躬身回答。心想皇上您喝醉了,這得多大事?娘娘不表現得夸張點,這失儀的帽子就得扣在您的身上了。
“讓他們慢著點兒走,朕想看看她……”玄燁吩咐道。小魏子額際一滴汗滑落:皇上您果然是喝醉了,說得出這種話,平時您巴不得步輦直接抬進坤寧宮,怎么舍得皇后娘娘多走幾步?
好在赫舍里也沒感覺玄燁來得慢了。她自己性子急,快步上前:“臣妾給皇上請安!”玄燁居高臨下看著她:“起來,我看看……”
赫舍里愣,站直了身體,垂下眼瞼。沒法子,龍顏是不能隨便看的,即便她是皇后,多年后,習慣成自然了。
她不知道,這個時候的自己看起來異常“乖順”外加“可憐”。沒錯,就是可憐。主要是一米五三的蘿莉體身高發揮了作用。
小小的身體藏在寬大且拖地的袍子里,頭發沒梳髻,而是用緞帶束在腦后,走了一段路,緞帶早已滑落,她現在就是長發披肩的現代造型,頭略低,視線下垂,雙手交握在袖中。
這態度,這造型,總的一句話:很居家,很溫順,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弱女子”的氣息。小玄子同學最喜歡看老婆流露出這樣的氣息,這會讓他很有成就感。
他自認為自己的這種心態掩飾得很好,卻不知微醺的他原形畢露,盯著赫舍里兩眼放光只差流口水了,按捺著躁動的心,他向她招手:“來,走近些……”
赫舍里聽得出來,他的語氣有些模糊,心中更加確信他是喝醉了。于是,更加耐心順從了。喝醉的人是不能忤逆的,要不然發起酒瘋來簡直就是世界大崩潰的節奏。
稍微走近幾步:“皇上……”“再走近些……”再走近幾步,直接到了他的手邊。讓赫舍里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玄燁忽然俯下身來,整個人伏在一側的扶手上,伸手下去想要擁抱她。
這一下可把赫舍里嚇得魂飛魄散,連忙伸手擋住側翻的龍輦:“護駕!快護駕!”小魏子臉色煞白,幾乎要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天哪!”
喊天是沒有用的,玄燁這神來之筆地一撲,步輦果斷翻倒,太監宮女果斷狼狽奔逃。侍衛們冒著生命危險用血肉之軀給皇上做了肉墊。
最苦逼的是赫舍里,她原本下意識地想靠個人力量把步輦扶正。完全沒考慮她細胳膊小腿的,怎么可能完成螳臂當車的任務,于是,她悲劇了。玄燁整個人頭重腳輕地帶著步輦一起朝她撲下來。
連璧雖然眼疾手快把她往邊上拉了一下,但還是架不住玄燁就是沖著赫舍里去的,結果就是赫舍里既當了玄燁的肉墊也當了龍輦的肉墊。
她只覺得胸口疼肚子疼,手疼腳疼渾身疼,仿佛連腦子都不會轉動了一樣,一下子傻了。直等到邊上人四散逃開驚叫著宣太醫什么的,她都懵懵懂懂的。
搞出這么大動靜,玄燁倒是酒醒了。眾人剛散開,他就撲到赫舍里身邊:“赫舍里,你沒事吧?朕,朕不是故意的,來人啊!”
其實根本不用他喊,這一路沸沸揚揚的聲音早就把宮里該驚動的不該驚動的人都驚動了。赫舍里回過神來第一句話就是:“小魏子,請皇上回乾清宮,宣太醫看診,皇上醉了。連璧,扶本宮回去吧。”
“把皇后送進乾清宮!”玄燁下令道。赫舍里深吸了一口氣,忍住鈍痛:“謝皇上關心,臣妾沒事。您醉了,讓太醫給您開一劑醒酒湯,宮里上上下下都為您擔著心呢!您回吧,臣妾沒事……”
“赫舍里……”玄燁不再說話。赫舍里咧嘴苦笑了一下,借著連璧的手想要站起來,奈何渾身疼痛難忍,試了第一下沒站起來。
玄燁急了:“來人……”不等他喊完,宮女們就合力把她架了起來,搬上鳳攆。玄燁看著她們麻溜的動作,心里的火熱早已褪去,被緊張和悔恨取代,應該還有其他辦法的,明明可以用其他方法的,為什么結果總是這樣……
沒錯,他是故意的,故意搞出這一場鬧劇。和剛才大庭廣眾之下給赫舍里喂月餅,以及在保和殿上向宗親表達要振興東三省老宅基一樣,都是故意的。
目的只有一個,以毒攻毒,替赫舍里摘“帽子”。這法子其實他小的時候,他們剛結婚那會兒就用過,那時是無心的,害赫舍里扭傷腳,在床上躺了很久。
這次,他是有心為之,效果同樣震撼。不用等到第二天,當晚整個紫禁城都知道,皇上昨天喝醉失儀,把皇后弄傷了,自己啥事兒沒有,把侍衛宮女嚇得半死。
寧壽宮老太后坐在炕上,面無表情地聽著烏雅氏的“匯報”。宮人在一邊侍奉著茶爐,里面是一直沸騰著的玉泉水。此時的玉泉還不是天下第一泉,只是特供紫禁城內貴主兒們的專用水而已。
水蒸氣一直往外冒著,狹小的寢宮內煙霧繚繞。為了表示尊重,烏雅氏立在離太后較遠的角落。低著頭,交握著雙手,有些小緊張。
上回她來給皇后上眼藥,聽說太后把皇后叫到了寧壽宮。太后娘娘終于發威了,這說明她之前的隱忍都是對的。太后是隱形人的時候,她就得比她更隱形,更默默無聞。
當年咸福宮上下集體腹瀉的事情,就是她給下的藥。她沒想到皇上竟連調查都沒有,就直接把所有咸福宮的人都遷了出去,讓她逃過一劫的同時也認清了一件事:皇家是無親情更無愛情存在的。
想要皇上看得見你,給你高位,你得有利用價值才行。皇后為什么是皇后?因為太皇太后要倚重索尼,皇上登基需要老頭子周旋打點。
現在皇上的龍椅已經坐穩了,皇后的利用價值逐年下降,地位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堅不可摧。自己想要力爭上游,辦法有得是,抱定宗旨,就是要讓皇上看到,自己很聰明,自己很乖巧,自己很有用,至少比現在的皇后有用多了。
殊不知玄燁早就看穿她是個什么貨色了,又怎么可能被她這種“自作聰明”給騙到。不過,這樣的自作聰明的確是夠“資本”被利用,不過利用之后會不會有福利,就兩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