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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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葉天祁如此嘎嘣利落脆的反擊起來,直到將葉天元問了個啞口無言,葉蕙幾乎都想為二房叫好了。
只是葉天祁何德何能,怎么會如此及時又有力的說出這么一番話來?
葉蕙垂頭琢磨了片刻,心中頓時明了——怪不得二老太爺今日不出面,敢情是早就將應對之詞想好了,又教給葉天祁牢記于心中。
畢竟那些話語很是犀利的指責葉天元不配做族長,若是由二老太爺出面,恐怕是不好這么說出口的,換成葉天祁就不同了。葉天祁本就以魯莽直接的性子示人,年紀又比族長小,兩人還是平輩兒,指責罷了還好往回收。
葉天祁的長篇大論說罷,在場眾人的臉色很是精彩,既有沮喪的,又有幸災樂禍的;沮喪的自然是覺得,話已至此,釀酒坊恐怕還得被葉天祁掌握著,幸災樂禍的,也是想瞧瞧族長如何應對……
葉天元的臉色變幻了半晌,終于冷笑出聲:“怎么著,你管著的產業出了毛病,還不許過問一聲了?我只是問了一句,說是不是師傅們偷奸耍滑了,我何嘗埋怨過你來著?”
“你可倒好,不分青紅皂白就對我來了,還扯什么我不配做族長!”
“我承認,我管著的那些產業也出過問題,可我很及時的就找到了處理方法,現在不是每家都走上正軌了,并且每年都在盈利?!若是每次遇上麻煩,都開議事會請大伙兒給我出謀劃策,那我的族長才是不要做了呢!”
“何況關及族中的大事,這都是需要各個房頭兒慢慢磨合找經驗的,我過去初做族長經驗不夠。許多事議事不及時,難道我現在就不能改了,就不能早早召集大家伙兒坐在一起協商解決?!”
“今兒開這個議事會,我不想針對某個人,我只想叫大伙兒幫著找一找想一想,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才導致葡萄酒變酸。誰知這也成了錯,當真是可笑至極!”葉天元說到這里,臉色鐵青的可怕。
葉蕙雖然一直垂著頭,耳朵卻一直搜集著廳里的各種言談話語。待葉天元說罷這話。之前有些幸災樂禍的低語聲,竟然都神奇的戛然而止。
二老太爺其實還是失算了——葉天元說得極對,他還沒開始專門針對葉天祁呢。葉天祁就將二老太爺教的話說了,若是沒人反駁,他看似是占了上風。如今被葉天元如此一反駁,竟然立刻就變成無理取鬧了……
可見風水輪流轉的話是有道理的,就像大學辯論會上的正方反方,不到最后一刻,永遠不知誰輸誰贏,葉蕙心中輕笑。
葉天祁被葉天元責問得又愣了神,一副有口難辯的模樣兒。看起來很是有些可憐。
葉蕙正待繼續看笑話兒,就見他眼珠兒一轉。轉頭便訴起苦來:“釀酒坊還沒等籌建起來,我就四處尋訪師傅,小意兒陪著好聽的話,搭錢又出力的,我跟族里或是族長你提過一句要補償么?我侄兒葉榮,又因為這個釀酒坊被小五打斷了胳膊……”
“好,你們眾人都可以說,我是為了當總管事,方才早早下手尋師傅,葉榮也是為了我們二房的大利益,方才與小五打起來,打不過別人斷了手純屬活該;可我倒要問問,你們在座的各位,就沒有一個想管釀酒坊的?既然都有這個小心眼兒,為何不早早動手為釀酒坊做點事?”
“說白了吧,我這就是多做多錯!說什么我們二房的大利益,釀酒坊去年的收益多給了我二房一分沒有?你們大伙兒都心知肚明!”
這也不失為一條路子,明知道應對不上族長的責問,就轉頭訴苦——這也是二老太爺臨走前交待給葉天祁的。
只可惜葉天元已經說過了,今天一定要找出葡萄酒釀酸了的緣故,而不是聽葉天祁訴苦的——一個人再任勞任怨,最終做出的事情卻令大伙兒失望,那就是這個人的錯。
于是待葉天祁說罷這話,廳中眾人立刻七嘴八舌反駁起來,五老太爺更是陰沉著臉問葉天祁道:“老三這話說得……未免太傷人了吧?我們五房可沒摻和這個釀酒坊,也沒分過出息,什么你們大伙兒你們大伙兒的,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話兒可說不得!”
五老太爺輕易不摻和族中的亂事兒,五房也早就搬離了這條街;若不是幾位老太爺都是族老,這種議事他來都不會來。
如今葉天祁卻犯了五老太爺的忌諱,一口一個你們各位,你們大家伙兒,五老太爺再好的脾氣,怎么能容一個后生晚輩將他和眾人歸到一類去!
葉天祁被訓斥得有些難堪。可五老太爺畢竟是他的親叔父,又當真從不摻和這些烏七八糟,他連忙起身給五老太爺賠起了不是。
五老太爺面色稍緩,擺了擺手叫他坐回去,自己端起茶喝了起來,再也不開口說話——他就是來充數兒的,只要不往爛泥坑里拉扯五房,萬事好商量。
葉天元似笑非笑的看著葉天祁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了,立刻笑問:“若是你發發牢騷訴訴苦,便能將葡萄酒變酸的緣故找出來,你盡管繼續。”
葉天祁氣結。轉頭看了看眾人,終于想起還有個六房的小丫頭呢,立刻笑問葉蕙道:“八娘你家的釀酒坊可曾出過這種事兒?”
葉蕙沒想到葉天祁會用這種略帶討教的語氣跟她說話,忙懵懂的搖頭:“或許釀酒坊剛開始釀酒時也有過?可那會兒八娘才四五歲,最多也不過六歲,根本記不得有這么回事兒了。”
見葉天祁很是失望,她垂頭瞇眼冷笑。不叫兩位師傅教給學徒倒桶,這是一手兒后備,沒教給學徒用橡木大桶窖藏果子酒,更是她早就埋下的暗線——不倒桶,不用橡木桶儲藏,酒就欠了不止一絲醇香。
至于為何她家作坊用橡木桶盛酒,卻始終不為外人所知,是因為那種大桶只是用來窖藏之用,待到要上市出售時,便會分裝進壇子罐子里。
或許正是因為這個,族中釀酒坊的葡萄酒才會變酸吧。這并不是說最開始就用瓷壇裝盛不可以,若是保存得當,除了風味略有不同,果酒無論如何也不會變酸,可若是盛裝的壇子質量不過關……那就不好說了。
看來是時候提醒葉天祁一句了?
“不過八娘倒是聽我爹爹說過,若是裝盛果子酒的壇壇罐罐密封不好,或是壇罐做的不好,酒的味道很是受影響的。不如三伯父去釀酒坊檢查檢查,看看是不是容器上出了毛病?”葉蕙輕聲道。
廳中眾人聞言,表情立刻都精彩起來。
其實葉天元著急開這個議事會,一是想要狠狠打擊一下二房,二也是被韓氏催得急了。酒容易變酸的毛病不趕緊找出緣故,韓氏突然就不敢張羅開釀酒坊了,可叫她放棄這塊大利潤,她哪里舍得,萬俟九少早就答應給她包銷了!
如今葉蕙提了這么一句,葉天元突然大悟。既然葉天祁執意堅持工藝上沒有出錯,那不是容器和儲藏上出了毛病,還能是什么?
若果真如此,不但解決了私下做釀酒坊容易出酸酒的毛病,還抓到了葉天祁的把柄!容器采購和成酒儲藏,也都是葉天祁管轄的范圍啊,這兩個環節上出了錯,不是總管事的毛病是誰的!
而葉天祁聽罷葉蕙這話,腦袋里頓時轟隆一聲。
該死!今年這一批瓷罐都是叫葉靖去缸窯村定做的,難不成跟去年那一批不是同一家窯口里出來的貨?!
待他仔細回憶了回憶,這一批葡萄酒中確實有一部分并不曾變酸,而那些酒用的瓷罐全是去年儲備的剩余,他只覺得眼前一黑,竟然險些從椅子上一頭栽下來。
葉天元將葉天祁的神色全看在眼里,不免大聲笑問:“怎么,老三你回憶起緣故了?這批葡萄酒用的瓷罐是誰去采買的,是不是買到不過關的玩意兒了?”
去年采買桂花,今年采買瓷罐和各種酒曲,都是葉靖那小子的差事。恐怕那小子拿了好瓷罐的錢,卻采買回了破瓷罐,中間狠吃了一筆差價,再或者,就連酒曲都是有毛病的!
只不過葡萄酒用不上酒曲,桂花酒才開始釀制一個多月,還不到酸敗的時候!
“福叔你親自跟著三老爺去趟釀酒坊,將大賬和瓷罐樣品……對了,還有酒曲,都拿來給大家瞧瞧。若是今年的瓷罐價格比去年低了,定然就是八娘所說的,容器上出了毛病了。”葉天元不容葉天祁反應過來,就將下一步安排了。
至于瓷罐的價格被他故意說低了,他也只是故意賣個好兒而已——省得被人說他小人之心,好說不好聽。
等東西拿來后,若是大帳上面記載的價格與去年一樣,瓷罐的品質卻大相徑庭,這足以將葉靖那孩子好好發落一番——不管這事兒是不是葉天祁交代給葉靖的,葉天祁一定不能認,還不如將葉靖李代桃僵,這對二房也是個極大的打擊了。
至于葉天祁……有什么樣的兒子就有什么樣的爹,他的兒子出了這么大的毛病,小小年紀就敢中飽私囊,誰敢說不是葉天祁甚至二老太爺教的!如此一來,葉天祁這個釀酒坊大管事還能做得下去才怪了!
葉蕙聽得一切都按著自己的設定來了,嘴角慢慢逸出一絲笑容;心中卻道,這只是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