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葉蕙與管家祝伯、還有亡父的長隨四喜、發財仔細商量了商量,并不曾征得母親文氏的同意,便決定五日下葬章節。
等到了出殯的頭一日,文氏聽兒說了這個決定后,木木呆呆的也沒什么反應——她這幾天就像傻了一樣,每日只管待在后宅吃了睡,睡了吃,再不便是垂著頭默默流淚,而前面便由葉蕙一個人日夜守靈,迎親送友,至于又發生了什么事,她一概不知。
這樣倒好,葉蕙暗自苦笑。
她之所以張羅五日便出殯下葬,一是為了叫亡父的靈柩早早入土為安,莫再受極品親戚族人的打擾,二也是為了早些還家里一個清靜。
死者已矣,活人還要活著,文氏眼下最需要的便是安心靜養……至少文氏肚子里那個小的便受不了這份折騰不是。
轉眼便是頭七這天了。既是五日下葬,頭七這天正好是“復三”,天還不曾亮,葉蕙便穿戴好了孝衣孝帽,由祝管家和四喜發財陪同,前往葉天成的墳上致哀祭奠。
“爹爹您放心吧,您交代的事兒……蕙兒都做好了,只是蕙兒不愿帶著孕中的母親背井離鄉輾轉出逃,亦不愿遇事只知逃避,還請您原諒則個。”葉蕙跪在葉天成的墓前默默念著。
“蕙兒不會吃虧的,蕙兒和娘還有您保佑呢不是?”
庫房里的幾個沉重大箱,文氏的幾十箱嫁妝,還有她縫在中衣里的銀票契紙與新戶籍,已經盡數被她挪至白玉葫蘆攜帶的莊園里去了。那莊園雖然被火毀了小半邊,做個誰也尋不到的密室還是妥妥的。
待會兒上完墳回到家里,族人也該上了?
上又如何,誰怕誰呢?葉蕙冷笑——葉天成早在情知他自己不好時,便將能轉手的鋪子作坊全都轉手了,換得的銀錢取了四成、在南行七百里外的海城南郊買了個莊子,用的是葉蕙母新戶籍的名字。
那莊子帶了十傾地,種的都是稻米,還有個小魚塘外加一個藕塘,不但養魚,還養了些鴨子;只要這莊子在,莊子上的農人勤懇,葉蕙母一生吃喝也不用發愁了。
而剩下的那些銀錢,在大通寶號換了全國通兌的銀票后,葉天成早早便囑咐葉蕙避開人縫在她自己的中衣里;葉氏族人再不堪,也不會上趕搜一個小姑娘的身。
因此上葉家如今擺在明面上的家產,不過是葉蕙與母親居住的那處三進小院,并一所城東的祖產老屋,還有一處五十畝地的圃,一處三百畝的果園——葉天成打算的極好,說若是葉氏族人得緊,將那圃與果園交公也就是了。
他家兒雖然也喜歡蒔草,孩子家終歸要嫁人的。蒔草的活計聽來清雅,實則勞心費力,被人議論起來也是個上不得臺面的營生,影響了終身大事可如何是好?
葉蕙卻不甘心。上輩子她就吃夠了這種虧,總不能這輩子還眼睜睜的受人脅迫擺布!圃雖小,出息卻不比果園少多少,何況那又是她喜歡做的事兒,憑什么白白讓給葉氏族人!
“姑娘莫跪得太久了,當心留了病根兒。”管家祝伯已是奔六十的年紀了,并不忌諱男之別,一邊說著話一邊將葉蕙扶起來,又叫吳媽媽趕緊攙著姑娘,給揉揉膝蓋活活血。
四喜與發財站在一邊,滿臉的擔憂。
待會兒回去就要應付那一群虎狼,姑娘小小年紀,可應付得來?他們兩個倒是不忌諱給姑娘充當一回打手,更不忌諱因此吃了官司,可那么一來……姑娘得用的人不是更少了?
因此上這一眾人全都懷著忐忑的心思,離開了葉天成的墓地往寧州城里葉家歸去。
“姑娘可是交代過常勝那小子,叫他買鞭炮去來著?”馬車進了城,吳媽媽終于忍不住藏了幾日的疑,低聲問葉蕙。
葉蕙一愣,小眉頭頓時縱成了兩個疙瘩:“奶娘瞧見他買了?這小子想搗什么鬼?”
寧州城可沒有這個規矩!誰家有人逝世會買鞭炮呢,是喪事又不是喜事!常勝都十四了,還是貪玩的小男孩么?
可葉蕙顧不得多想了——一路上她可是見到好幾輛族人的馬車了,這是緊趕慢趕要去她家分一杯羹呢3章節!只可惜,她已經在客座的正廳里設了局,但凡讓她有一點不高興,誰也別想逃!
“姑娘可回來了!”才進了家,裴媽媽已經一臉慌張迎上來:“族里來了許多的人,咱們家的客座都要坐不下了!”
葉蕙冷笑。敢情都以為這是斗土豪分田地呢?葉家哪個房頭不比她們家富裕,卻還要來搶她們孤兒寡母的保命錢,良心都長到哪里去了?他們不仁,也別怪她葉蕙不義了!
冷笑之后,卻覺得有些不對,忙拉住裴媽媽:“怎么是您出來迎我,太太呢?太太那里可有人陪著?”
裴媽媽的眼淚再也忍不住,話語聲也哽咽起來:“大清早便來了好多族里的太太,風一般沖到后宅去了……”
“我怕她們驚擾了太太,本不想出來,又怕姑娘被攔在前頭,沒法兒回去圍,只好叫杜鵑寸步不離太太左右,匆匆跑出來給姑娘報信來了。”
葉蕙大怒。那些男人們組團來嚇唬她一個小孩子也就罷了,那些人來做甚,想將她娘氣死不成!
后院——
正如裴媽媽所說,幾個族里的太太正在文氏房里陪她說話呢,雖說著話,眼神卻像偷兒一般,望罷這邊望那邊;待見得房中并沒什么值錢的擺件,都有些失望的當口,就聽院哐啷一聲巨響,隨即便有很沉重的腳步聲噔噔噔進得屋來。
“哎呦呦,你看看這孩子!這是做什么呢,還有點規矩沒有了?來你娘房里請安還鬧出這么大動靜來,也不怕嚇壞了你娘!”一個族嬸搶先開口斥責道。
葉蕙怒極反笑:“有眾位太太無禮在先給我娘打了底兒,我娘還能怕我這個親閨不成!”
“這是怎么話兒說的,你這孩子也太沒大沒小了些,”又一個堂伯母開了口:“我們好心來探望你娘,怎么在你口里倒成了無禮了!”
“三堂伯母說得是,我就是個不識好歹、將好心當成驢肝肺的,還請伯母和嬸母們躲我遠些!”葉蕙將方才在小廚房順來的菜刀從身后拿出,一刀便剁在了框上。
“我爹去了,我娘身子不好,這個家如今我說了算,眾位長輩若不想找不自在,還請自便!”
驚呼聲頓時四起,也就是眨眼功夫,人已經跑了個干凈,只剩下文氏木木的愣在那里,雙眼無神的看著葉蕙;漸漸的,那雙眼里有水霧泛起,轉瞬又積成了水潭……
“杜娟姐姐,拿昨兒取來的那丸喂太太服下。待會兒我不在,不管誰來敲都不要開,只說太太吃了睡下了,喊是喊不醒的。”葉蕙強忍著自己的淚,沉聲囑咐杜鵑。
那不能多吃,今天吃一丸,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她總不能叫文氏用肚子里的胎兒去冒險,更不能叫文氏目睹她跟族人拼命。
文氏吃了沒半刻鐘,就沉沉睡去。葉蕙又再三叮囑裴媽媽和杜鵑看住戶,毅然決然的轉頭離去。
等她到通往前院客座的角前,卻見常勝如同一棵鉆天楊站在那里,筆挺又倔強。見她和石榴出來,忙上前來接過石榴捧著的小匣子。
“祝伯叫你來等我?”葉蕙問他。
常勝搖頭,面無表情道:“我自己來的。”
雖然不過是這么幾個字,還有些冷冰冰的,葉蕙突然就覺得,心里好像更有了主心骨一樣——常勝會武藝,否則當年就降不住給她拉車的驚馬,細論起來,他還是她的救命恩人呢。
這主仆三人便又向客座去。遠遠的看見管家祝伯帶著四喜和發財站在客座前,每人腰間都鼓鼓囊囊的,葉蕙終于忍不住掉下眼淚,急忙掏出帕子捂住嘴,只怕自己嗚咽出聲。
“那些老爺們……不叫奴才們進屋,奴才們也只好守在外了,姑娘在里面若有什么不對,還照著原來的約定,摔杯為號罷。”祝伯強忍憤怒,低聲安慰葉蕙。
葉蕙堅定的還給大家一個微笑,說了聲你們放心,就要去接常勝手里的匣子;常勝一閃身躲過她的手,倔強的沉聲道:“我陪姑娘進去!誰敢攔我,先過我這關!”
祝伯猶豫了猶豫,想著雖然常勝這小子平日不言不語的,卻總比屋里那一群可信的多,便提議道,“姑娘若能將他帶進去也好。”
那好吧,你跟我來,石榴留下。葉蕙這么囑咐罷,便帶著常勝往待客的大廳里去。
“喂喂,那小廝,這里是主人家說話的地方,你將匣子放下就出去吧!”不知誰這么喊道。
常勝只當沒聽見,依舊穩穩當當抱著那匣子,筆挺的跟在葉蕙身后;葉蕙冷眼望向那人:“這位堂叔不覺得可笑么!這里是我家,你憑什么對我的家人呼來喚去的!”
“一,二,三……哦,一共來了九位呢,可真是不少啊!可我就不懂了,這么多人來對付我一個,我只帶進來一個小廝而已,你們為何還想要將他逐出去?你們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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