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鍥而不舍的在外面砸門,到底那些婆子們被鬧得煩了,也擔心這樣下大雨的時候這么急的來叫門,大概是真有什么要緊的事情,磨蹭片刻之后還是不甘不愿的起身開了門。贏q幣,讀看看:。
雨很大,澆的人睜不開眼睛,寶珠渾身濕透的被婆子們放了進去,沈容安舉著傘,隱藏在陰影里面,沒有絲毫動靜。
她的嘴唇上因為雨夜的陰冷,有些蒼白,一雙眼睛卻極亮,她的手指緊緊地攥著傘柄,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衣服早就已經被打濕了大半。
這樣大雨,即便是舉著傘,起到的效果也是微乎其微的。
她沒有等到寶珠出來,也沒有繼續自己前進的方向,毫不猶豫地轉身回了自己的住處。
一燈如豆,微弱的光芒照不清楚偌大的房間,卻足夠把云飛揚的臉映射的格外蒼白。
帶著一絲冷厲鬼魅,猶如地獄里爬上來的幽靈。
黑衣人被丟在地上,睜大著雙眼。他已經死了,死的不能再死,腦袋呈現一種詭異的角度別在一邊,一眼看過去,好像一個人腦袋后面長了一張臉。
人當然是不可能在后腦上長一張臉的,他只是被人扭斷了脖子,一張扭曲的臉被轉到了背后而已。
人是云飛揚殺的,因為這個人必須要死,他的父親云老莊主說過,人心多變,唯獨死人才能真正的保守秘密。
毫無疑問,云飛揚是個孝子,云老莊主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牢牢的記在心里,并且奉若神明,時刻提醒自己。
他殺了這個僅剩的活口,自然是因為他有非殺這個人不可的理由,而且很明顯,這個理由他沒有打算告訴任何人。
沈老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洪氏早就已經睡得熟了,她一向沾了枕頭就睡,夜里就算是打雷也是驚不醒她的,這樣的人很幸福,因為夜間實在不是一個好時候,那些作奸犯科陰謀詭計什么的,往往都是喜歡在黑夜里面進行的。
今夜注定會有很多人難以入眠,也同樣有好多人在這樣的夜色里面開始新一輪的謀算。
第二日一早,雨已經變得小了,地上的積水成了小河,人身上都開始泛著潮濕,像是要發霉一樣的感覺。亜璺硯卿
云飛揚一大早就告辭離開了,帶著秋十三主仆二人,沈老爺苦留不得,最后送了一輛嶄新的馬車,還有一隊仆人護送他們。
云飛揚的臉色談不上有多好看,他的眼睛里似乎壓抑著什么,沈老爺討好的舉動并沒能換回來一個笑臉,眼見人上了馬車冒著細雨去了,他的臉上一派惶恐,肥肥的身子在細雨蒙蒙里面,就像屠戶攤子上最為肥膩的白肉,微微發顫。
秋十三沒有回頭去看沈重華一眼,可是沈重華分明感覺到,那個人是留意了自己的,她想起昨夜的情景,興奮的臉色都開始泛紅。
這個時候才有人發現,府上的二小姐不見了蹤影。
沈墨心昨天晚上還是在的,他們都在晚宴上見過了,沈老爺認為這個女兒是被昨夜的動靜打擾到了,沒有睡好,大概是睡過了,但是很快就有人來告訴他,二小姐的屋子里沒有人。
不但是她不在,她的兩個貼身丫鬟也不見了蹤跡。
沈家頓時炸開了鍋,上上下下的人都開始哄鬧起來,有人心急如焚東奔西走,有人幸災樂禍言語譏諷,還有人暗藏心機冷眼旁觀。
沈重華避開了湯圓等人,自己摸進了沈老爺專門儲藏好酒的酒窖里面,找到了沈老爺奉若珍寶的西域葡萄酒,非常仔細的用冰鎮著,進去一趟就感覺骨頭縫里面都透著陰冷的寒意。
她不喜歡喝酒,但是喜歡勸別人喝酒,而沈家就有一個特別喜歡喝酒的人存在。
老鬼是沈家一個上了年紀的門子,平日里沒什么事情可做,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守在門口看形形色色的人,他喜歡看人,覺得那些不同的人,他們的舉止言行還有那些或明或暗的心思于他而言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老鬼喜歡喝酒,他只是個下人,沒有太多的錢,所以他喝不上好酒,但是他每天都是醉醺醺的,所以熟悉他的人都叫他醉鬼。
沈重華找到他的時候,他正靠在已經看不出原來顏色的被褥上瞇著眼睛看雨簾里面撐著傘來來去去的人,手里照常的握著一個小酒壺,時而珍惜的抿上一口,回味良久之后才不舍得咽下去。
沈重華把手里的酒放在了桌子上,老鬼似乎沒有發現自己身邊多了一個人,更加不會發現這個人是整個沈家最受寵愛的大小姐,他只是享受而且珍惜的回味著那并不怎么好的劣酒,渾濁的目光偶爾會落在外面經過的女人身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沈重華沒有嫌棄這破屋子里面的骯臟,她最落魄的時候,比這還要糟糕的環境也一樣是住了好些年:“我帶來了好酒。”
老鬼像是沒有聽見,他還在小口小口的抿著酒,但是沈重華發現,那酒壺里面早就已經是空的了。
“你放心,我沒打算問你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似乎明白這個邋遢的老人在避諱些什么,沈重華伸出手,打開了葡萄酒上的泥封,一股芬芳中帶著些許酸甜的味道在潮濕的空氣里面發酵著。
她的手很美,白皙細膩的肌膚,勻稱修長的手指,這只手拿出了兩個潔白如玉的瓷杯來,殷紅如血的酒倒進白色的瓷杯里面,越發紅的驚心動魄。
美人,美酒,老鬼應該會覺得很高興的,但是此刻,他卻想從這里逃出去。
“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沈重華把其中一杯酒放在老鬼面前,她的手輕輕地劃過潔白如玉的酒杯,用兩根好看的手指捏著酒杯在自己面前微微晃動,殷紅的液體蕩漾著微微的漣漪,趁著她陰暗的光線下朦朧的面龐,帶著奇異的魔力:“我不保證你一個動作,會不會不小心要了你的命。”
老鬼在哆嗦,他的額頭上涔涔的冷汗落下來,卻不敢抬手去擦,因為他不能確定,自己擦汗的動作會不會被眼前的人誤會了,從而賠上自己的性命。
“我辛辛苦苦偷出來的好酒,你難道沒有興趣嗎?”沈重華滿意的勾起了嘴唇,她喜歡這樣膽小怕事的人,因為這樣的人是無法保守住秘密的:“還是說,你比較喜歡加了血的酒?那樣能讓你感覺興奮。”
老鬼忽然伸出手來抓住桌上的酒杯,毫不猶豫的一飲而盡:“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問你一個問題而已。”沈重華沒有喝下那杯酒,她的目光落在葡萄酒好看的顏色上面:“昨天夜里,二小姐去了什么地方?”
老鬼驚疑不定的看著眼前這個分明不足十五歲的女孩子,他的眼睛里滿是不可置信:“小的,小的就是一個門子,夜里睡得死沉,哪里曉得什么事情……”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剎住了,眼睛瞪得老大,額頭上汗珠子一顆一顆的滾落下來,緊接著手腳都在哆嗦,哆嗦成一團。
一枚細小的銀針穿過他的身體釘在墻上,上面原先不曉得什么顏色的絲線垂落下來,在白色的墻上留下一條長長的紅色痕跡。
“你繼續廢話的話,”沈重華眼角掃了地上抖成一團的人:“我下一次就不會只是穿透你的肥肉了。”
老鬼一直以為自己躲藏的很隱蔽,任誰也不會想到已經沒落的沈家最不起眼最骯臟的一個門子,一個又老又丑的醉鬼然會是曾經有名的包打聽。
秘密知道太多的人通常都不會有好結果,包打聽也一樣,他熱衷于刺探消息,也得罪了不少人,最后只得改頭換面的自賣自身進了沈家當下人,藏頭露面的過起了縮頭烏龜的日子,每天早上睜開眼睛第一件事情就是摸摸自己的脖子,確定腦袋還在,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他已經躲藏了十幾年,江湖上都認為這個曾經像無孔不入的臭蟲一樣的包打聽已經死了,而且很肯定的說他死的一定很凄慘,他曾經認為這一輩子再也不會有人能夠認得出他來,卻沒想到,會被一個年紀不大的黃毛丫頭看破了行跡。
“我問的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問題。”沈重華微微側過臉來,因為背陰,她的面龐頓時隱藏進了黑暗里面:“并沒有詢問一些要命的東西,你應該慶幸我對那些事情不感興趣。不過如果你繼續抵賴打馬虎眼,我不介意讓對你感興趣的人來見見你。”
老鬼眼淚鼻涕糊在臉上,牙齒咯咯打戰幾乎說不出話來,他的武功早就被廢掉了,現在他就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罷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二小姐昨天后半夜的時候就帶著兩個丫鬟去了云飛揚的住處,然后就沒有再出來了,我沒有看見她們離開沈家。”
沈重華默默地坐了片刻,忽然起身,老鬼雙手抱著腦袋縮在地上,她伸手取回了墻上的銀針,什么話也沒有說,冒著細雨走了出去。
老鬼一下子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氣,死人一樣癱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