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2月12，臘月二十八，晨四點整。
站在水池前刷牙洗臉的曉北，收拾完個人衛生，抬頭看向鏡子里的自己，淡淡的黑眼圈讓曉北心底嘆了一口氣，現在真的好比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驢多，也就是吃的比豬好，曉北有種想哭的感覺，太累了，現在集市開市早關市晚，每天早上趕五點的早車，晚上趕七點半的夜車，回家還要籠貨點貨準備第二天要帶的貨量，算錢，從二十三全天集市開市，連分錢都沒時間了，一匣子錢全在曉北床底下放著，想到那一堆零錢，曉北嘆了一口氣，還要找時間換整錢，不管了，還是給老媽留張紙條幫忙換了，好在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剛剛走出洗手間，就看見李秀芹站在門邊的曉北，覺得心里熱乎乎的，從臘月二十三全天大集開始，自己早上起大早，媽也跟著起早，就為了能讓自己吃上一口熱乎飯。
“北啊，媽給你煮點水餃吃，連湯帶水的，省著出去冷，多吃點也能抗凍。”李秀芹看著帶著淡淡黑眼圈的姑娘有些心疼。
“媽，我自己能整，你進屋睡覺去吧，這才幾點，你別老跟著我熬。”曉北抱著媽媽胳膊小聲說著。
李秀芹白了曉北一眼，“有你自己整那功夫，媽寧可你多睡一會，你看看你現在造的。”說完摸了摸曉北的黑眼圈。“我就說不讓你去，你非得趕大集，掙點錢都不夠遭罪的，家里是少你吃還是少你喝了。”說完不解氣還捶了曉北后背一下。
曉北知道媽媽心疼了，只是笑了一下，沒接話，從趕大集開始，媽媽天天說一通，媽媽就是這樣的人，刀子嘴豆腐心。每天還照樣起早給自己做飯，“媽，別生氣了，今天最后一天了，貨連批帶賣都處理完了，今天最后一批甩完就徹底結束了。”
李秀芹抽出被曉北抱住的胳膊，白了曉北一眼，“不管你了，說你也不聽。你比市長都忙，你三姨給你做的衣服。你到現在都沒試試，也不知道合身不舍身。”
曉北呵呵笑著貼著李秀芹嬉皮笑臉的哄著，“最后一天了，晚上能早點回來，我三姨那手藝不用試，肯定合適。”
李秀芹也不搭理笑嘻嘻的曉北，趕緊進廚房給曉北煮凍餃子，連湯帶水讓孩子吃完趕緊走，這大冷天的不吃飯出去就凍透了。手腳麻利的燒水拿水餃，調蘸料，二十分鐘后整利索遞給曉北，“吃吧，都吃了，別剩下。”
曉北看著眼前的大海碗，揉揉鼻子，沒吭氣。低頭邊吹邊往嘴里塞，“你慢點吃，小心燙。”李秀芹皺著眉輕拉了曉北一下，順手把勺子放在曉北碗里，“用勺子吃。”
曉北抬頭沖李秀芹笑了一下，低頭趕緊吃著，時間可不早了。趕緊吃完趕緊走，突然曉北想起換錢的事。抬頭看向李秀芹，“媽。我床底下那個匣子全是零錢，你幫我換成整錢。”李秀芹白了曉北一眼，無奈的點點頭，“知道了，快吃吧，上午媽就去給你換。”曉北嘿嘿笑了一下低頭稀里嘩啦的邊吹邊吃，一大碗水餃，撐的曉北感覺餃子都到嗓子眼了，使勁喘了一口氣放下碗揉揉肚子，李秀芹看見剩點湯底的大碗，笑瞇瞇的點點頭，“行了，趕緊走吧。”
曉北點頭，穿上外套就離開了，走出單元門看到等在門口的一幫人，勉強笑了一下，連話都不敢說，“北北，你咋了？”清芷歪頭問著，曉北往下壓了壓，“吃多了。”
曉北的話讓等了一會的大家都笑了，“北北，你到底吃多少啊，撐這樣。”海蘭湊過來笑嘻嘻的問話，讓曉北只能白了海蘭一眼，拿手比劃一下碗的大小，幾個人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曉北，清芷圍著曉北轉了一圈，吧嗒吧嗒嘴，伸出大拇指，“你真厲害。”
曉北翻了個白眼，比劃著趕緊走，大家才算笑呵呵的放過曉北，不在繼續調侃。
直到上午九點曉北才在忙碌中把早上吃下去的大海碗水餃消化下去，站起身揉了揉酸酸的腰又揉了揉徹底舒坦的肚子，曉北擦擦汗笑了一下，看著眼前最后不到300的貨物，“今天咱們能早點回去了，回去先別回家直接去我家，我把錢給你們。”
“終于快結束了，這一個星期我都要累死了，北北，一會咱們收攤溜達一會吧。”海蘭的話讓曉北笑了起來，搖搖頭，“明天吧，差兩天就過年了，早點回去洗洗澡收拾收拾，再說。”曉北抬頭看了一眼前方很眼熟的幾個人，壓低聲音，“小偷太多了。”幾個人驚了一下，瞪大眼睛看向曉北，曉北收起笑容點點頭，“別四處瞅，告訴你們你們也不知道。”曉北說完抬頭又看了一眼那年接秦鵬看到的有些熟悉的面孔，低頭籠籠貨吆喝起來，向北拉了下身邊的常虹和清芷，也開始吆喝著。
“對了，先把咱們自己的襪子拿出來，別賣回襪子，自己沒穿的。”曉北突然想起她們這些人自己的襪子還沒留出來，看見李靜點頭，拿著袋子裝出一兜襪子，“多裝點，把家人的都裝出來。”李靜抬頭看向曉北，曉北笑了一下，“咱自己賣襪子的，讓家人出去買丟磕磣。”曉北的話讓李靜笑了，“什么丟磕磣，行，咱也大方一把。”說完手腳麻利的按各家人數裝著。
上午十點就在曉北吆喝著甩貨時，一個身材高大穿著一身挺直的綠軍裝的年輕男人走出D市火車站，站在出站口看到等在門口的王濤，男人眼神閃了一下，王濤離老遠就看見自己年輕的隊長走了過來，依然冷漠，周身縈繞著一股蕭殺的氣息，王濤搖搖頭，難怪身邊行人寧可繞路也要離的遠遠的，就這身氣勢，誰敢往身前湊。
王濤擠到門口，沖著年輕的男子笑了一下，“隊長。”
陳國旭看到眼前的王濤，變了，沒有了銳氣卻多了些許柔和，陳國旭扯出一絲微笑，卻讓王濤打了個冷戰，“隊長，你別笑了，笑的讓人心驚膽顫的。”陳國旭瞬間收回笑容，他也不愿意笑，畢竟王濤已經不是他的兵，而且幫助自己照顧了曉曉好幾年，想起終于可以看到自己小媳婦，陳國旭眼神中閃過一絲思念。
提著兩個大提包往前走，王濤跟在旁邊，想要幫著拿行李就被陳國旭拒絕了，這里是自己給媳婦帶的東西，怎么能讓別人幫著拿，王濤笑嘻嘻的看了一眼跟隊長氣質不相符的兩個巨大提包，不用想也知道給曉北帶的，帶著陳國旭來到從單位接到的212上，坐在車上，王濤側頭看向端坐在副駕駛的陳國旭，“隊長，你先回我那里還是先看曉北。”說完想起曉北這段時間一直擺攤，嘿嘿的笑了起來，賤賤的笑聲讓陳國旭微微皺起了眉頭，“我媳婦哪？”
“擺地攤哪。”王濤收起臉上的笑容一本正經的說出答案，陳國旭有些驚訝的看向王濤，王濤哈哈哈的大笑起來，“隊長，你家曉北在大集上擺攤賣襪子哪。”說完看了一眼陳國旭有些郁悶的臉，拍著大腿又哈哈哈的笑了起來，陳國旭有些咬牙的踢了王濤一下，“開車，去大集。”
“是，隊長同志。”王濤抖動著肩膀發動車離開了火車站，一路上王濤一會笑兩聲，一會笑兩聲，給陳國旭郁悶的，可看著身邊這個笑容滿面的男人，陳國旭還是覺得現在很好，至少王濤沒被殘廢的腿困住自己，轉念想到曉曉，陳國旭無奈的在心底搖搖頭，這丫頭，真能折騰，這都啥時候了，也不怕凍壞了。
一個小時候，車停在了靠近大集的道邊，路兩旁馬車驢車貨車三輪車，什么車都有，陳國旭下車看向王濤，王濤憋著笑看了下時間，指向前方“前面，往前走，不等到地方你就能看見或是你能聽見。”
陳國旭看向人群涌動的大集，微微皺起了眉，他是真不喜歡逛街這種人擠人的活動，可想到曉曉，還是壓下了這種情緒往人群里擠去。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最后一天揮淚大甩賣。”離老遠，想了幾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陳國旭停住了腳步，借著身高的優勢看向左前方，帶著黃色帽子穿著軍大衣邊喊邊蹦的曉曉，讓陳國旭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靜靜的站在人群中看著凍的只蹦跶的曉北，陳國旭的心情突然五味具雜，曉曉長大了，也變樣了，自己錯過了很多，雖然還是那個自己牽掛的丫頭，卻有著獨屬于自己的光芒，陳國旭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或許是站立的太久盯得太死，突然曉曉轉頭看了過來，那一瞬間瞪大的雙眼，讓陳國旭微微提著的心突然落下了，在心底暗自的嘲笑了一下自己的患得患失，快步走向那個目瞪口呆看著自己的小丫頭。(。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