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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早封了,前兩年就封上了,是我親自督辦的,而且凌兒的寢殿是新建的,原來的密道沒有通到那里。”
上官嵐溪笑了笑,“凌兒可以背著你藏那么多藥,難道不會背著你進密道嗎?”
我瞪嵐溪,“你的意思是說我的凌兒是個內藏禍心的小包子嗎?”
“寶寧,客觀地想一想,我說的沒有道理嗎?”
雖然我極其不情愿相信嵐溪的話,可是自從凌兒的寢殿里找出毒藥以后,我越發的覺得過去這些年我似乎并沒有真正地了解過自己的兒子,他聰明懂事的外表下,到底藏著一顆怎樣不為人知的小心思。
嵐溪見我半晌不語,無奈地嘆口氣,“看來你還是拿我當外人,不肯信我,這話若是換成其他人說,恐怕你現在早就跑去凌兒的宮殿里查看密道了吧?”
他語氣中的失落令我有些透不過氣來,其實我不是不愿相信他,只是還在惱他不辭而別、一別五年的行為,我知道這樣有點矯情,可是面對嵐溪,不知為何,我就是想矯情一次。
沉默良久,我清了清嗓子,“走吧,陪我去看看,凌兒的寢殿里到底都藏了哪些貓膩?”
率先走出門去,往凌兒的寢殿方向而去,余光瞥到嵐溪的桃花眼中泛出興奮的光芒,緊緊跟在我身后,就像多年前,我把那個滿臉絡腮胡子、目光呆滯的街頭神棍領回家時,他也是這般緊緊跟在我身后。
時光流轉,一切都在悄然改變,或許我該承認這些改變。
來到凌兒的寢殿內,方傾正在指揮侍衛們從里到外搜索,尋到蛛絲馬跡。
方傾抬眼見到我們,“寧兒,你來的正好,我剛要差人去請你。”
“有什么發現?”方傾心細·所以留他在凌兒的寢殿內查線索,其他人都到附近去尋找。
方傾遞給我幾張紙,皺眉道:“你瞧瞧這個。”
我接過來一看,頓時·心都要碎了。這幾張紙全是凌兒平時練習畫畫時的草稿紙,都是畫得不滿意的廢稿,紙是方傾找到后重新舒展開的,一看就是凌兒畫完后不合心意隨手團起來扔到一邊的。
而畫紙上畫的全部都是一個面目與他極其相似的男子,那男子或喜、或怒、或嗔、或笑,手里牽著一個小孩子,而那小孩子一看就是凌兒自己。
眼淚無法抑制地在眼圈里盤旋·凌兒竟然偷偷地畫了這么多臆想出的父親!
一直以來,凌兒都知道家里這些爹爹沒有一個是他的親生爹爹,他以前問過我幾次,問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可我始終覺得他還太小,現在就將我和月龍亭的故事講給他聽,恐怕他無法接受,所以我一直沒有對他講·只說他的親生爹爹不久以后就會回來。
真是個失敗的母親!凌兒原來一直在想念自己的親爹爹,可我竟忽略了。
方傾擰眉,勸道:“寧兒·這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是我們沒做好,或許因為我們對待凌兒過于嚴厲了,所以他才會想念親生爹爹,我們對凌兒的期望太高,總想將他培養成最優秀的太子,忽略了他其實才只有八歲,同時也需要父愛,這是我們的錯。”
我握住方傾的手,“不·你們每一個人對凌兒都是真心真意掏心窩子去愛的,這個我心里清楚。”
他們對凌兒的付出和疼愛是沒話說的,尤其方傾和流淵,方傾對凌兒的才華天賦贊不絕口,所以凌兒的教育全部都是方傾親力親為,而流淵對凌兒有著另一種感情·所以他一直以來也是以嚴父的形象規范凌兒的一舉一動。
可是······他們畢竟都不是凌兒的親生爹爹,凌兒的心里依舊存在失落感,而我這個做母親的,沒能彌補他的失落。
此時不是自責的時候,還是要收起情緒,趕快找到凌兒。
這時,一名正在搜查的士兵上前稟報:“皇上,在太子殿下的壁櫥里發現異樣。”
我一驚,難道凌兒的寢殿里真的有密道?
果不其然,我們在壁櫥的一個極其隱秘的角落里尋到密道入口。這入口建造得極其隱秘,必須要將壁櫥里所有的衣物全都拿出來,人再鉆進去,將木板卸下來才看得到。若不是今日全面搜查,根本沒有人能發現這個入口。
我想也沒想便要往進鉆,嵐溪一把拉住我,笑著道:“皇上,還是微臣給您開路吧!”
說著,便撩起衣袍跳進密道。
方傾轉身吩咐幾句,拉著我一并進密道,身后跟著幾名武藝高強的侍衛。
這密道看上去建造的時間不長,也就兩年左右,臺階都是新的。嵐溪舉著火把走在前面,循著密道的方向前行。
方傾道:“我已經派人去告知初痕、風吟他們了,讓他們盡快跟來,看來凌兒必然是從這里離開了。”
我點頭,“嗯,這密道四通八達,當初我已經派人將出口全部封死了,以凌兒小胳膊小腿的力量不可能打通,定然有人在幫他!”深深地吸一口氣,我不得不說出心里的猜測,“能從密道進來,又帶走凌兒,莫非是他……”
走在前面的上官嵐溪聽到我的話后,背脊微不可查地顫抖一下,卻沒有回頭,依然往前走去。
我對著嵐溪的后背朗聲道:“嵐溪,這五年,你跟他在一起嗎?”
嵐溪聳聳肩,背影挺拔無比,“他是誰?”
“你就裝吧!”
他忽然停下腳步,轉頭看我,微微一笑,“皇上,請恕微臣愚鈍,不知皇上究竟想問什么?如果皇上不介意的話,微臣可以讀您嗎?”
“讀你妹!”我一把搶過他手中的火把,瞪他一眼,“上官嵐溪,你和他一路貨色,都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不負責的混蛋!”
說罷,狠狠踩他一腳,還故意踩著他的腳背繞過他,奶奶的·一個個的都不讓小娘省心!
身后的方傾極度同情地拍拍嵐溪的肩膀,跟了上來。
密道的多數出口都被封死了,能出去的不多,我們繞了將近兩個時辰才出來。出密道后·三個人頓時愣住,面前居然是后山的冰谷!
難道凌兒進了冰谷?!似乎兩年前就已經知道這里了!
我幾乎踉蹌著走到冰谷的洞口,手在洞口的大門前胡亂按著,想找冰門的暗門開關,可是按了半天,卻發現厚重的冰門沒有絲毫動靜。
“洛兒,冰門從里面落鎖了·外面打不開。”
流淵的聲音傳來,轉身看去,幾個男人全都過來了·身后的侍衛們舉著火把,火光映襯著男人們焦急的臉龐,凌兒失蹤,他們幾個人比我還著急。
流淵走上前來握住我的手,“這冰門自從當年壞過一次便無法再從外面落鎖了,如果有人從里面落鎖,外面的人是打不開的,看樣子,凌兒必定身在里面。
外面打不開······看來凌兒早就發現了冰谷里面躺在冰棺里的醉桃兒的尸身,難怪他會畫出那么多臆想中父親的圖畫!凌兒的臉龐與醉桃兒如出一轍·這孩子看一眼便能猜出醉桃兒的身份了!
我越想越急躁,生怕凌兒在里面做出什么傻事來,連連拍打厚重的冰門,高聲喊道:“凌兒?凌兒?打開門好嗎?是娘親啊,娘親來尋你了!凌兒……”
冰門很厚重,我也不知道躲在里面的凌兒能不能聽到我的聲音·又拍又喊,過去半盞茶的時間,里面依然沒有動靜。
初痕在身后扶住我,“或許冰門太厚,他聽不見。”
莫詡道:“小寧,別著急,你躲開一下,讓侍衛把冰門鑿開。”
我哪能不急?聲音嘶啞地喊道:“鑿開冰門少說也要兩個時辰!里面多冷啊,凌兒那么小,都不知道在里面呆了多久,哪里能撐住?!萬一凍壞了我的凌兒,我該怎么辦?怎么辦啊!”
眼淚已經順著眼角流了下來,一想到凌兒有可能會有生命危險,我實在是冷靜不下來,腦海里亂七八糟的,雙唇顫抖著喃語,“他什么都沒留下,只給我留下這么個兒子,我不能讓我和他的兒子出一點意外啊!”
男人們沉默了,他們知道我口中的“他”是誰,他們更知道凌兒對我的重要性勝過一切。
莫詡也是著急,片刻后突然吼道:“那怎么辦?!你在這里哭就能把門哭開?只有你一個人關心凌兒嗎?我們哪個人疼他不是勝過親生兒子的!”
說著,他上前把我狠狠地抱住,不顧我的掙扎,抱著我往外走,沖著外面的侍衛吩咐道:“鑿門!”
就在這時,冰門里傳來青嫩又倔強的聲音,像隔了很遠似的:“母皇……”
莫詡的腳步凝結,我立刻從他的懷里掙脫出來,撲向冰門,朝里面喊道:“凌兒!凌兒,母皇在這里呢!凌兒,快打開門!”
凌兒沉默不語,在這個時候,他還是規規矩矩地喚我母皇,這些年來,因為他是太子,我們處處以最嚴謹的宮廷禮節要求他,凌兒學得很好,也一直遵守著,在公共場合極少喚我娘親,都是母皇這樣尊重的稱謂。
“凌兒,打開門好嗎?里面很冷,會把你凍壞的。”
良久良久,再次傳來他的聲音,“母皇,只有你一個人進來可好?”
我下意識地轉頭看身后的男人門,莫詡、流淵、方傾、初痕、風吟、凡塵,還有嵐溪,他們的臉上均浮現著憂慮的神情。
我望著他們,不約而同的,幾個男人一致地點頭,像是在說:進去吧!
剎那間,我覺得他們對我的寵溺已經到了無法形容的極限,每一個人都想陪我進去,可是他們全部選擇了留給我和凌兒單獨相處的空間。
“好·好,娘親一個人進去,爹爹們都不進去,你把門打開好嗎?”
凌兒想了想·“那你讓爹爹們走遠一點,兒臣只是想跟母皇單獨待一會兒,聽母皇講講兒臣的身世。”
我連連點頭,“好,母皇答應你,只要你打開門,你問什么·母皇都告訴你,好嗎?凌兒,快開門吧!”
說話之間,身后的男人全部齊刷刷地退到了冰谷外面,將冰門前的空間留給我。
“凌兒,爹爹們都出去了,你聽聽,已經沒有他們的聲音了·你把門打開吧!”
又是過了好久,才聽到里面傳來微弱的悉索聲音,片刻后·冰門緩緩地閃開一個小縫隙。
隨著縫隙的增大,直到可以進去一個人,我趕緊邁步,想要擠進去,而與此同時,身后一陣冷風倏然襲來,一股力量從后面沖過來,我前腳剛踏進冰洞,那股力量便將我推了進去。
凌兒見到我進來,迅速地合上冰門開關·那道冰門再次合攏,可饒是凌兒動作再快,已經有人貼著我的后背跟進來了。
我站穩身形,轉身看去,頓時愣住。
一身紫色長袍,冷峻而白皙的面容·閃耀著光芒的琥珀色眼眸—居然是五年不見的金弈堯!
這一刻給我帶來的沖擊不亞于得知凌兒失蹤時的沖擊,該死的!他還知道現身!
冰門在金弈堯的身后關嚴,凌兒的聲音從旁邊響起,充滿驚訝:“老師,你怎么來了?”
老師!!!
我再次震驚,凌兒與金弈堯竟然是相識的!還管他叫老師?
連忙上前兩步,抱住站在一邊的凌兒,他的小身子冰冷冰冷的,我解下身上的披風裹住他的身體,在他的臉頰上狠狠親了兩口,拉著他的手放在唇邊呵氣,“凌兒,冷不冷?快讓娘親看看。”
凌兒搖搖頭,微垂雙眸,沒有說話。
我捧住他的臉頰,看著他眼睛下面還泛著淚光,頓時心疼得撕心裂肺,緊緊地抱住他,“對不起,是娘親不好,娘親不該罰凌兒,不該把凌兒關在寢殿里,是娘親的錯!”
說著,我抬起頭,看向站在面前的金弈堯,不,不應該叫他金弈堯,他分明就是該死的、不負責的大混蛋月龍亭!
怒氣沖上心頭,我對他嘶吼道:“你還知道出現!你還有臉站在這里!”
他的眉毛緊緊地糾結在一起,長長地嘆氣,“清兒······”浮獯出一抹熟悉的神色,那是每每他拿我無可奈何時便會露出的情。
“清兒,我······”他艱難地開口,似乎不知該如何說起。
我心中有氣,“說不出來?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說,如果你還想再糾結八年!!”
凌兒在懷里拽我的衣服,小聲道:“母皇,別吼老師,兒臣知道背著您跟老師學習毒術是不對的,可是兒臣真的喜歡煉毒之術,母皇不是也說過,天下奇毒出錦月,錦月國的煉毒天才有很多,還要讓兒臣以后妥善對待錦月國的毒師。”
聽著他一口一個“兒臣”、“母皇”,我頓時覺得自己與凌兒這般生疏,撫摸著他涼涼的臉頰,我溫柔道:“凌兒,喚我娘親,好嗎?”
凌兒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呆著眼梢的鳳眼看上去神采熠熠,他咬著唇點點頭,“娘親……”
我高興地在他的臉上親了兩口,“走,凌兒,我們先出去,這里太冷了,娘親怕凍壞你。”
凌兒搖頭·抬起手指,指向我身后的冰棺,“娘親,那里面躺的可是我的親生爹爹?”
我胸中一陣堵悶·竟不知該如何回答,躺在那里的是他的親爹爹,站在眼前的這個也是他的親爹爹。
這時,月龍亭嘆息一聲,用略帶沙啞的聲音道:“凌兒,冰棺里的人是你的親生爹爹,他的名字叫玉凌波·而我,也是你的親生爹爹,我的名字叫月龍亭,可能你對我的另一個稱呼更熟悉,人們一般稱我為景軒帝。”
凌兒頓時愣怔住,一雙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月龍亭,說不出話來。
顯然,饒是他的小腦袋絕世聰明·也想不明白其中復雜的關系,想不明白為何他會有兩個親爹?
月龍亭走到我和凌兒面前,萬般復雜地看著我們倆·良久,沉沉地說了一句:“我對不起你們母子二人。”
他明亮的目光緊緊地盯著我和凌兒,我別過臉去不想看他,淚水默默地從眼角留下,“八年來你都不肯相認,你躲我,我可以原諒你,可是你連凌兒也不要了嗎?他是我們的兒子啊,我給你生的兒子,你看看·他從里到外都透著你月龍亭的影子!你怎么可以這么狠心,都不來看看凌兒?”
一只生了厚繭的大手緩緩地爬上我的臉龐,粗糲的食指輕柔地抹去我眼角的淚水,他的聲音已經變了腔調,那是一種我從未從他的嘴里聽到過的哽咽的腔調,“清兒·我知道無論我說多少遍對不起都是蒼白無力的,但是請你相信,你和凌兒是我最重要的人,縱然我身在千里之外,心也一直系在你們身上。”
“那你為什么八年都不肯相認?!”我激動地低吼道,“你披著金弈堯的皮在我眼前晃悠了那么久,都不肯認我!你明知道凌兒多么渴望像其他孩子那樣被自己的親爹抱抱,你都不肯認他!”
“清兒!”他按住我的肩膀,嘶啞著嗓音道:“我何嘗不想?可是我重生以后偏偏攤上金蜜蜂這個該死的身體!我、我······”他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我也沒有辦法,這身體我自己都嫌棄!”
我瞪著他,“嫌棄?你覺得我會嫌棄你重生成誰嗎?月龍亭,你他媽的就算重生成個太監,我也不會嫌棄你的!”
月龍亭愣了一下,隨即無奈道:“如果真穿成個沒病的太監,我也認了……”
“…···”我發現自己好似理解錯了,他的“嫌棄”似乎并不是我所以理解的“嫌棄”。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沒病?說清楚!”
他聳肩,“終于肯聽我說說原因了?”
“少廢話!”
他皺眉垂頭看了看我懷里的凌兒,顯然有些猶豫。
我狠狠瞪他,“你還怕自己的兒子聽到?你欠凌兒的比欠我的還多!”
“罷了。”月龍亭再次無奈嘆息,“金蜜蜂是個不愛惜身體的,如果他僅僅是個采花賊或者流連風月場的浪蕩子,我也就忍了,可是我沒有想到,他惹了一身病。”
我心中一緊,莫非是花柳病?那個爛蜜蜂以前男女通吃,他不會染了那種病吧?
月龍亭顯然看出我的想法,“不是你想的那種!他長年飲酒,又過于放縱,看上去沒什么大毛病,其實內瓤早就腐爛了,他是在花樓喝酒時犯病而死的,不是花柳病,而是內臟虛弱至極,生生病死。我占了他的身體以后,便發現這身體實在虛弱的厲害,甚至呼吸都困難,我偷偷找到天仙子,請她為我診治,可就連天仙子都無能為力,她說這條命只能靠藥吊著,說不定哪天一口氣上不來就去見閻王了。”
他的眼中射出糾結而痛苦的目光,“清兒,那個時候你剛剛經歷失去我的打擊,整個人才恢復不久,而且肚子里又懷了凌兒,倘若我與你相認,哪天真的一口氣上不來再死一回,你又如何經受得住打擊呢?況且,又多了凌兒,凌兒能受得住突然失去父親的打擊嗎?”
我心里忽然亂糟糟的,想起這八年來我猜測過無數個月龍亭不肯與我相認的原因,我曾經錯以為他在介意我身邊的男人們,所以不肯回來,饒是我千猜萬想,也沒有想到居然是這么個理由。
凌兒在我的懷里,囁嚅著道:“老師……你是說你才是我的親生爹爹嗎?”
月龍亭點點頭,“凌兒,這些年我一直想找個機會告訴你·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說才能將這些事情說清楚。”
他緩緩地向凌兒仲出手,眼中滿是慈愛的目光,“凌兒,你愿意聽我從頭給你講起嗎?”
凌兒看著伸到他面前的手·抬頭用詢問的眼神看我,我嘆口氣,松開了凌兒。
凌兒把手交給月龍亭,月龍亭拉起凌兒,走向冰棺,兩人站在冰棺前,面對著冰棺內躺著的人·月龍亭緩緩開口,給凌兒講述了一段悠長的往事。
我望著冰棺面前的兩人,一高一低的兩個身影,一個挺拔俊朗,一個少年蓬勃,一個是我日夜思念的愛人,一個是我疼愛萬分的兒子。怎么也想不到,一家三口·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下團聚。
聽著月龍亭和凌兒的對話,我才知道,原來月龍亭五年前從北疆離開以后·便跟著天仙子和上官嵐溪一同去寶日國尋找治病的藥,天仙子的醫術可謂天下無雙,她將天靈雪山所有的靈藥都翻了一遍也找不到能醫治月龍亭的藥,沒有辦法,只能領著月龍亭天涯海角去尋藥。
奶奶的,上官嵐溪這廝又騙我,他其實一直跟月龍亭在一起,回來這么久了都不告訴我!
最近的這兩年,月龍亭一直在皇城,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他掛念著凌兒,便將皇宮的密道又一次打通,還挖出新的密道通向凌兒的寢殿,找到凌兒,以一名世外高手的姿態出現在凌兒面前,欺騙我幼小的兒子·開始向凌兒傳授他自己引以為豪的煉毒術,讓凌兒稱他老師,并要求凌兒保密。
這些年來,他其實一直在暗處望著我們,幾乎隔三差五就通過密道與凌兒相會,漸漸地得到了凌兒的信任和崇拜。
但是月龍亭沒想到,凌兒既然是他的兒子,自然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凌兒自己順著密道竟然找到通往冰谷的入口,他進了冰谷,發現冰谷內的冰棺,見到冰棺里面醉桃兒的容貌,頓時大吃一驚,凌兒怎么也想不到我一直承諾過一定會回來的他的爹爹竟一直躺在冰谷禁區內,已經去世多年。
這個秘密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但是這孩子時不時的便偷偷跑來冰谷看望他的“親爹”,直到昨天我發現他煉毒的小秘密以后,又關他禁閉,他一時氣憤,便跑到冰谷來。而月龍亭得知凌兒失蹤以后,終于坐不住了,骨肉連心,他也后悔得要死。月龍亭跟著流淵一同搜索,來到冰谷門口,與我同時進來,這才讓我們一家三口在這樣的情況下相認。
凌兒聽完月龍亭的話以后,沉默了許久許久。
月龍亭不催他,任他看著冰棺發呆。
過了很長時間,凌兒回過頭來,突然跪在地上,給月龍亭磕了個頭:“爹爹,請受孩兒一拜!”
我沒料到凌兒這么快就接受了月龍亭,他不吵不鬧,只默默地將事情想通以后,就這樣認了月龍亭。
月龍亭寬慰地一笑,“凌兒,起來吧。”
凌兒并不起身,側頭看我,真誠地道:“娘親,爹爹這些年來也是有苦衷的,他擔心我們承受不了他隨時可能病倒的事情,所以才會狠心不相認,可是孩兒知道,爹爹的心里比我們還苦。娘親還有流淵爹爹、銀龍爹爹他們陪著,孩兒也有其他爹爹們的疼愛,可是爹爹呢,他只能遙遙地看著孩兒和娘親,他比我們更難受!娘親,孩兒求娘親原諒爹爹吧,讓爹爹回來,我們一家團聚,日后讓孩兒好好侍奉爹娘,孝敬爹娘!”
凌兒說得情真意切,我的眼淚跟著刷刷地流下來,仿佛只在剎那間,我的凌兒長大了!
一把抱住凌兒,將他從地上扶起來,在他的臉上親了幾口,“凌兒乖,快起來,娘親也不好,這些年來沒有將事實告訴你。”
凌兒的臉貼在我的懷里,“是凌兒的錯,前幾天在寢殿里藏毒也是凌兒的錯,其實凌兒早就認錯了,回去以后凌兒就向瑜兒妹妹道歉,身為長兄,我沒有以身作責,反倒差點害了妹妹。”
“好凌兒,凌兒是娘親的好兒子。”我忍不住再次親他的臉。
抬頭時·我的臉頰上一熱,月龍亭柔弱的唇落在我的臉頰上,就像我親凌兒一樣,“吧唧”一聲·響亮地親在我的臉上。
我瞬間僵住身體,這個家伙……我可沒說要原諒他呢!而且,凌兒還在呢!
月龍亭親完我,恬不知恥地垂下頭,又在凌兒的臉上也親了一口。
“凌兒,日后爹爹會陪著你和娘親,寸步不離!”
凌兒狂點頭·“好!”
月龍亭這家伙也不等我說話,便抱起凌兒,大步走向門口,打開冰門的開關,在凌兒的耳邊不知道說了什么,凌兒連連點頭,冰門打開的時候,他把凌兒遞給守在外面的流淵·順手又關上冰門。
高大的身影向我走來,在我來不及做出反應之時,身體被他牢牢抱住·溫熱的唇堵住我的嘴巴,舌頭毫不遲疑地沖進來,糾纏住,吮吸、輾轉,重重地吻我,好似要將分別八年來所有的吻全部補回來。
唇分之時,他抵住我的額頭,不斷喘息,低低地道:“清兒,我回來了·再也不走了,就是死,我也要死在你的面前,清兒,我的清兒!”
我狠狠瞪他,“閉嘴!”剛見面就提死字!討厭!
“你的病……怎么樣了?”
“在努力治療。”
那就是說還沒好。
他勾起唇·微微一笑,笑容中透出堅毅,“清兒,死過三次以后,我突然間很怕死亡,所以當我知道金弈堯身染重病之時,懦弱了,膽怯了,害怕我真的再死掉,再沒有重生的機會。可是今天得知凌兒失蹤之時我才發現自己真是錯的離譜,什么是生命的意義?生命的意義在于活著的每一刻都能與關心的人在一起,哪怕是短暫的,這段生命也是有意義的!清兒,請原諒我錯過你八年,讓我以后留在你身邊,做一名稱職的丈夫、合格的父親!”
我忍住眼中的淚水,環抱住他的腰,“亭······回來吧,我和凌兒伸手就要來拉我,“寶寧·……”
我趕緊躲過他的手,“不許隨便碰我!你一碰我就會讀我!”
他苦著臉,“我保證不讀你,你不能連手都不讓我摸啊。”
“我怎么知道你不會偷偷讀我?”
“我……我發誓!”
“用什么發誓?”
他瞇著桃花眼,“用我這輩子的性福發誓。”
他的重音咬在那個“性”字上,我一下子就聽明白了,臉上一紅,“呸!朕可不會為你的性福負責,換個!”
他撓撓頭,極度為難,“寶寧,你這是想逼死我嗎?”
我歪著頭·笑了笑,伸出手指勾了勾,“過來。”
這貨屁顛屁顛地湊過來,我的手在他的腰上一摸·摸出一樣東西來,攤在手心里,“就它了!以后你再敢不經我的同意就隨便讀我,我就把它扔了,如果你再敢不辭而別,我就把這東西親手燒了!”
上官嵐溪愣愣地看著我手上的錢袋,那是他一直細心保存著的錢袋·那是十年前他小心翼翼交到我手上請我保存的錢袋,那是十年前被我拒絕的錢袋。他的眼眶有一點濕潤,定定地看著我,“寶寧····…”
我伸手抱住他的腰,踮起腳在他的唇上吻了吻,低喃道:“嵐溪,你的錢袋我為你保管,一輩子!”
他動容·抱住我想要再吻我,我把手指按在他的唇上,調皮地笑道:“以后你賺來的俸祿也要交給我·不許私藏小金庫!”
嵐溪臉上一黑,我滿足地收起錢袋,拍拍他,“哪天帶我去見見婆婆吧,再不去的話,她一準兒又要挑我的理了。”
嵐溪一臉“幸福來得太突然”的樣子,站在那愣愣的、傻乎乎
月龍亭和上官嵐溪回歸后的日子過得既平談又幸福,我覺得自己一直失落的心被填滿了。
那一年的除夕,我終于吃上了盼望已久的團圓飯,八個男人一個不少地圍坐一桌·孩兒們繞著桌子追追打打,耳邊充斥著無邊無盡的歡笑聲。
天祈十二年,我正式退位,將皇位傳給十二歲的凌兒,與我的男人們開始向往已久的逍遙生活。
十二歲的凌兒已經具備足夠的可以承擔一個國家繁榮富強的能力,成為錦月國歷史上最年輕的皇帝。
孩子們有的愿意留在宮里·跟著皇兄學習,將來輔佐皇兄,有的跟著我們一同游歷天下,不管怎么選擇,都隨他們。
煙波飄渺的金波江上,一艘精致的三層畫舫在江水上緩慢漂流。
在畫舫的頂層,寬闊的露臺上擺放著榻幾,我歪躺在榻上,頭枕在風吟的腿上,他一身黑色的衣衫被江風吹得鼓鼓的,長長的頭發迎風而舞,剛毅的臉龐俊朗非凡。
風吟長而堅硬的手指插在我的發絲里梳理著我的頭發,滿目柔光地望著我,輕聲道:“寧,我們下一站該去青梅鎮了吧!”
我笑了笑,“那你要與初痕和嵐溪商量一下,他們倆想要回長青山看看呢。”
此刻,初痕正坐在對面的琴桌前愜意地撫琴,青色長衫襯托著他毫無瑕疵的絕色臉龐,他微微抬頭,極其溫柔地看我一眼,白皙纖細的手指撥弄著泠月的琴弦,悠揚的曲子在金波江上流暢、纏綿。
而歪坐在一邊的月龍亭手支著下巴,望著無際的江面,隨著初痕的琴聲輕唱:“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唱了幾句,他轉頭對我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說:清兒,這曲子不應景,你讓他換一首吧!
我聳聳肩,回他一個眼神:他只喜歡彈這一首。
月龍亭挑眉一笑,頓時華彩萬千,雖說我一直不滿意他那張酷似金弈堯的臉龐,不過這兩年看得熟悉了,他的穿著打扮也恢復以往面具男時的風格,看上去總算順眼多了。
嵐溪與凡塵坐在我旁邊的榻上聊天,嵐溪對凡塵說長青山里有很多種罕見的草藥,凡塵興致盎然,與他聊得不亦樂乎,兩人一個藍衣飄逸,一個黃衣委婉,坐在一起相映成趣,真是大大的視覺享受!
另一邊的桌子前,一幫小包子圍在桌前看方傾畫畫,眼神里充滿崇拜和羨慕,方傾一襲白衣隨風飄動,眉眼之間滿是專注,完美的側臉本身就是一幅充滿詩意的畫。片刻過后,他滿意地放下畫筆,思兒小心地拿起方傾畫好的畫,跑到我的面前,嫩聲道:“娘親,方爹爹又畫了一副畫,畫的還是娘親你!”
我接過畫,抬頭間正對上方傾含笑的眼神,柔情繾綣,看得我心中暖暖的。
思兒在一邊不滿道:“方爹爹這幾年一副風景畫都沒畫過,只要一作畫必然畫娘親,娘親,你能不能讓他畫一副風景畫,孩兒們想看風景
我摸了摸思兒的頭發,輕笑道:“再等等,等你爹爹畫膩,不想再畫娘親了,就會畫風景畫的。
瑾兒在一邊撇嘴,“依孩兒看,他一輩子也畫不膩!”
莫詡從船艙里走出,銀色衣袍被午后的陽光映得閃閃發光,俊挺的身形帥氣逼人,他一眼看到瑾兒,大步走過來,提著瑾兒的領子道:“死小子,老子讓你練輕功,怎么又跑到這偷懶了?你流淵爹爹的輕功天下無雙,多少人想學都學不來,你還在這里懈怠,看老子打你屁股!”
可憐的瑾兒被莫詡抓走練功去了。
不一會兒便看到二層的露臺上,瑾兒跟著流淵學輕功,流淵一身綠色長衫在畫舫上飄來飄去,好似一只大大的蝴蝶,蹁躚而舞。
看著流淵輕盈的身影,思緒再次飄遠,仿佛回到多年前的那個秋天,我從燕落湖里爬出來,所有的故事都從那一刻開始,從那個妖孽蝴蝶在火紅的楓樹林里飄落在我的眼前開始······
時光緩緩流淌,幸福點點累積,因為他們就在我身邊。
正文完
sod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