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時，我才覺得自己緩過來了，總算沒被徹底凍暈。
逐漸清醒，看到一直躺靠在榻上的方傾正滿眼不悅地看著我！他與我不過一尺左右的距離，我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眼中隱隱流動的慍怒。
剛才凍得有點傻了，忘了自己這是在方傾的馬車上呢，那我喝水的這個水囊……也是他用過的了……
一想到這點，我手上的動作凝固了，舉著水囊，半張著嘴巴愣在那里。
“洛寶寧。”
“啊？”
“就那么想見安平王？”
“……”果然被他看透了心事，這男人太過聰敏，什么都瞞不過他的一雙眼。
他盯著我看了片刻，“安平王方才隨著吏部云大人的車駕出宮了。”
吏部云大人，據我所知，吏部只有一個姓云的五品以上官員，就是云雪瑤，去年的金科狀元，那位曾經與莫凡塵有過婚約的云家大小姐。
他們在一起？！這倒令我頗感意外，莫璃陽失勢以后，朝中大臣都急著與她撇開關系，曾與莫璃陽過從甚密的右丞相云之海之前更是行事謹慎，生怕與莫璃陽扯上關系。可是此次莫凡塵回來，怎么又會跟云雪瑤到一起呢？
“洛寶寧。”方傾冷冷的聲音傳來，打斷我的出神，引得我一激靈。
馬車偏在這時又毫無征兆地動起來，我手一抖，手中尚未擰蓋的水囊滑落，恰好落在方傾的衣服上！
那件潔白得一塵不染的衣袍就這樣被我濕了一大片。
呃！我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驚住了。呆呆愣住。
方傾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的衣衫，眼中瞬間變幻了幾種神，從驚訝到厭惡，又變為惱怒。他強忍著道：“你給我下去。”
一慣語氣平緩溫和的他，這句話里也含了怒意。
我想到外面寒風嗖嗖的景象，立刻生了怯意。反正也等不到凡塵了，我才不下車呢！
趕緊換上諂媚笑容，“嘿嘿，方大人，下官并非有意，只因馬車突然啟動，我又被凍僵了手。所以才會這樣，真是唐突了方大人，下官為您擦擦。
說著，我很熱心地將將自己凍得冰涼的小手伸出去，討好地去擦方傾濕了的衣服。
“方大人。真是抱歉，下官……下官……”
我擦了兩下猛地停了動作。由于他半躺半坐著，雙平放在榻上，被水澆濕的地方正好在兩之間……方才我擦到的地方，軟軟的、圓圓的、好大一串葡萄……
天啊！我居然摸了他那里！
太雷人了！！！
我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的……呃，褲襠……白布料被水澆濕，布料下面的鳥兒形狀凸起，因為濕掉的衣服幾近透明。依稀可以看到那鳥兒是粉的。
真的摸了……
“洛寶寧！”饒是方傾再有教養、再溫文爾雅，此刻也無法容忍我的作為了，咬牙切齒地道：“你給我下去！”
我還能說啥？吧，先得人家濕身，又借故非禮，這分明就是流氓的做派！再不。恐怕他又要用毒舌對付我，把我損得體無完膚了。
我郁悶地掀開車簾，對趕車的車夫喊了兩聲，車夫停下馬車，我跳了下來。
好冷啊！立刻抱著雙臂縮成一團。
可惡的方傾，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摸他幾下嗎，至于生這么大氣么，又不是故意的，我就不信他長這么大從來沒自摸過，沒打過飛機？
切！裝模作樣！
方傾的馬車繼續向前奔跑幾步，又停了下來，我趕緊小跑上去，莫非他良心發現、回心轉意同意我上馬車，送我回去了？
馬車的簾掀開，一個東西從車上扔了下來，落在我的腳邊，竟是方才我喝過水的那個水囊。
這是、這是、嫌棄我用過他的水囊！！！
我盯著地上的水囊，還是上好的鹿皮制成的呢，就這么丟了多可惜，彎腰將水囊拾起，用袖抹抹上面的灰土，嗯，果然是國舅爺的東西，越看越致啊！他不要我要，拿去當掉還值不少錢呢，正好最近手頭緊。
馬車上傳來一聲重重的冷哼，棉布厚簾再次重重落下，再次揚長而去。
這回是真了。
我郁悶地抱著一個空水囊向朱雀路去，心情漸漸低落。
這里距離朱雀路還有一段距離，看來我要上一陣了。
沒想到了不到一柱香時間，賈幸運騎著馬從對面奔來，老遠就喊道：“少奶奶！少奶奶！”
“小運。”
他翻身下馬，將一件厚厚的披風遞給我，“少奶奶，快上馬！”
在賈幸運的攙扶下，我上了馬，“小運，你怎么來了？”
“方才家里來了一名小哥，說是過來送信兒的，讓我來這里接你。”賈幸運在前面幫我牽馬。
“小哥？”會是誰呢？
賈幸運道：“對啊，他說他叫鶴靈。”
鶴靈……竟然是方傾派人通知賈幸運來接我。哼！算他有點良心！
“呃，小運，這馬是哪里來的？”
“也是那叫鶴靈的小哥留下的，說小人若是來得再晚點，恐怕你就要凍暈了。”
呵方傾這是做什么？覺得對不起我，想要彌補一下？哼！我才不領你的情！方才趕我下車的時候怎么沒說留給我一匹馬！
我雙夾了下馬腹，“小運，你先回去，我有點事，不用擔心，天亮我就回去。”
“啊？少奶奶……”
賈幸運在身后還想說什么，我一甩馬鞭，馬兒已經尥蹄奔。只留他在原地無奈地望著我嘆氣。
寒冷的冬夜里，人跡稀少的街道，我騎著馬一路奔向公主！
今天無論如何也要見到莫凡塵！我相信，他一定會回公主的。我和他的一切記憶都留在公主，就算那里已經被我的一把火燒掉大半，那些屬于我和他的快樂時光也絕不會消逝的！
公主一片漆黑。大火過后這里只剩下殘磚斷瓦的廢墟，皇帝沒有下令修繕，可能因為他知道自己要對莫璃陽動手了，公主也無需修繕。
我將馬拴在街角，步行過去。
一步步向曾經熟悉的地方靠近，站在角落里望著黑暗中的殘垣，心中思緒不斷涌動。
這里有我太多回憶。曾經在這里，留下過那么多難忘的時光，快樂、疼痛、成長、堅強……
這里曾經有小五，在開滿茉莉的黃昏時分初遇，在月夜下的樹林里表白。在陽光明媚的藤架下擁抱……
這里曾經有風吟，在無數個夜晚別扭地送我回住處，在身后默默地用含情雙目注視我，還有在某個深夜里我闖進他的浴室引發的一連串尷尬……
這里曾經有月初痕，初見時的驚艷一瞥，竹園里無數個幫他恢復行能力的夜晚，隔著一扇木，他睡里間，我睡外間……
這里……還有玉流淵。老槐樹上我們并肩而坐，老槐樹下我們深情擁吻……
即便這一切都在悄然遠去，即便鑒證這些日的公主已如此破敗，可是留在我心底的那份感情，永遠都不會改變！
凡塵，我一定要見到你！
就在這時。東邊街道奔來一輛馬車，驟然停在口。
我躲在暗處遠遠地看著。
趕車的小廝挑著燈籠恭敬地為車上的人掀開簾，一身華麗衣裝的莫凡塵就這樣從車上緩步而下。
那一刻，我幾乎要驚呼出來，凡塵，真的是他！
許久不見，他略瘦了一些。
清秀的身姿，俊朗的容顏，清澈的目光中憂郁隱隱動，凡塵，我的小五！
下意識地想出去，卻發現在他的身后，一名身披白狐裘的將手遞給他，在他的扶持下，款款下馬車。
是云雪瑤！
他們竟然攜伴而來！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竟然是真的，莫凡塵真的和云雪瑤在一起。
云雪瑤看一眼公主的大，對著莫凡塵表情僵硬地道：“為何一定要來這里？”
莫凡塵沒理會她，緩緩轉過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在感受著什么，沒有言語，只是眼神復雜地望著面前的廢墟。
云雪瑤上前，輕撫他的肩膀，“莫要傷神了，不要再想這些了！”
莫凡塵好似沒有聽到她的話，獨自沉默著，許久，輕聲道：“吧。”
轉身。
他要？不！我心下一急，向前邁了一步。
“誰？”云雪瑤警惕地向我所在的角落望來，我從黑暗里緩緩出。
凡塵的目光就這樣對上我。
眼中是片刻的驚訝，他可能沒有想到會在此時此刻見到我，然后立刻轉變為緊張，一瞬不瞬地盯著我，仿佛在告訴我不要向他靠近。
凡塵？這是怎么了？我從沒見到過他的臉上流出這樣的神。
站在莫凡塵身邊的云雪瑤看清了我，立刻蹙眉道：“是你？”
我一怔，看著錦衣華服的兩人，淡然一笑，“云大人識得我？”
云雪瑤的眼中驀地劃過一絲狠戾的目光，仿佛與我有深仇大恨一般，“你還敢出現在這里？”
莫凡塵突然攥住她的胳膊，緊張地拽住她，沉聲道：“，我們！”
云雪瑤死死地盯著我，站在那里絲毫不動。
“我們回去！”莫凡塵似乎用了極大的力氣，向馬車那邊拉她。
云雪瑤瞪視著我的目光再次變得寒冷異常，在凡塵的拉動下，終是著臉，邁動腳步上車去了。
我靠！云雪瑤，小娘何時與你結了梁，一副想將我碎尸萬段的表情。
馬車離去。
莫凡塵就這樣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我的心中翻起一陣難以平復的潮涌，總感覺凡塵哪里不一樣，還有云雪瑤，太奇怪了！
方才的情景，給我的感覺就像云雪瑤隨時會動手揍我，我再次反反復復地回憶，自己沒得罪過她吧！
而且凡塵舉止蹊蹺，與他以往的溫和完全不同。
我不免有些為他擔憂。
他此次回來的目的是什么？他會救莫璃陽嗎？
我訥訥地回到家，隨便洗洗鉆進被里。
可是卻怎么也睡不著，閉上眼睛就是莫凡塵的樣，揮之不去。
凡塵……
深深地嘆一口氣，手摸到自己的后腰上，隱約還能摸到身后的星形紋身，當初他就是見到我這個紋身以后才默然離去的。
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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