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仁
“靈丫”高高壯壯的大男孩興奮的從馬車前橫穿而過,向酒樓這邊的錢靈犀跑來。
但兇惡慣了的嘴臉,即使并不是處于生氣之中,依舊透著絕非善類的危險信號,嚇得馬車上剛剛接過肉包子的小男孩手一抖,那包子就掉了下來。但在外人看來,卻似乎是這大男孩撞到的。
“你這人回事?撞了人就想跑么?周叔,抓住他”馬車里的女孩生氣的站了出來,拉著弟弟沖著趙庚生的背影嚷嚷。卻意外的順著這男孩跑去的方向,看到一個似曾熟悉的小小身影。
趙庚生根本就沒有搭理后面的嘰嘰喳喳,他只滿心歡喜的想要告訴錢靈犀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靈丫……”
“你這孩子回事?”東家有令,老周不能不聽,趕上幾步,抓住了趙庚生的肩頭。
這家的年紀雖然不大,但行事卻老練得很,有時讓大人都下不來臺。就好比方才吧,他不過是聽那伙計講起包子價錢,就回頭跟她說一聲,他說可以多買兩個的意思是拿當飯吃。可她卻以為饞嘴,還特意說幾句那樣的話,鬧得老周心里老大不自在。他這么大個人難道還會跟孩子一樣貪嘴?
想想怪沒意思的,幸好他只是給雇來駕車的,還不是他家的奴仆,否則成天都得累死。這幾天就少多干活,這位姐兒要怎樣就怎樣,這總沒了吧?無不少字
被打斷話頭的趙庚生頗不耐煩的回手一甩,嗡聲嗡氣的吼,“干嘛”
老周不吭聲,轉頭看東家,要吵要鬧你來吧
卻見東家已經拉著弟弟鉆進車里去了,“周叔,算了,走吧。”
老周莫名其妙,心想這位姐兒脾氣可真古怪,一會兒讓他去抓人,一會兒又輕飄飄放過的?
“錢慧君”
驀地,錢靈犀跑上前兩步,喊出一個名字。
老周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這個小乞丐東家姐兒的名字?他略停了一停,見錢慧君并沒有出言叫停,便帶著幾分狐疑駕車走了。
車廂里,小男孩又困惑又有幾分畏懼的看著,“剛剛,有人在叫你。”
“你聽了。”錢慧君面無表情的告訴弟弟,“她叫的是錢會群,會認得那樣一個小乞丐呢?”
這樣聽來似乎也很有道理,小男孩撓撓頭,依偎在她身旁,不吭聲了。
半晌,突然聽見又語氣嚴肅的補了句,“今天的事,就不要提起了,么?若是讓爹爹你把街上小乞兒的胡言亂語當做的名字,他會生氣的。爹爹一生氣,你他會罰你么?”
錢揚輝被嚇著了,連連擺著小手,“我一定不說”
錢慧君勾起一抹淺笑,愛憐的撫著弟弟的頭頂,“對呀,只要你不說,爹爹就不會罰你背書寫字。等了,陪你玩新買的陀螺好不好?”
錢揚輝大力點頭,轉而指著車里那張琴,高高興興的拍著手道,“還要彈琴給我聽。”
錢慧君伸手撫過那張陳舊的黃布套著的老月琴,眼神中掠過一抹得意。重生一回,這張琴注定還是我的。甚至,還有一些意外的驚喜。她慢慢放松下來,心中有一抹報復的快意。
錢靈犀,你上輩子就輸了,這輩子還是斗不過我的
不一時,馬車到一間僻靜胡同里的客棧前停下。錢慧君帶著弟弟下了車,親自捧著琴和一只包袱回了房。
給弟弟倒了茶水,拿了幾塊點心哄他在外間玩著。錢慧君在里間熟練的打開了琴的后蓋,那果然還在。
她松了口氣,又打開另一只包袱。這是一副圍棋,原本是用琉璃燒成,新的時候一定是光華流轉,耀眼之極。但歷經幾十年的滄桑,已經磨得很舊了,毫無光澤,甚至還有些坑坑洼洼。但隨手拈起一顆,卻比尋常的琉璃墜手。
錢慧君想起前世時聽過的一個流言,就在這一年,有人從嵊州城里的舊書店里買到一副琉璃子的圍棋,結果拿回家不掉進火里,竟燒出了金豆子。
那就是它了吧?無不少字錢慧君的手有些不穩,微微的冒出汗來。她很想現在就丟一顆到火里試試,卻目前絕不是合適的時機。
“喲,小輝都啦?你呢?”聽著父親的聲音,錢慧君迅速將放下,略微鎮定一下心神,俏生生,笑吟吟的迎了出去。
“爹”
率先進來的男子看起來頗為年輕,不過二十五六年紀,面如冠玉,一看就是文質彬彬的讀書人。只是白得有些過分,顯出些不健康的顏色。
他后面跟著一個老實木訥的少年,卻是錢靈犀的大哥——錢揚威。
錢慧君手腳麻利的倒了兩杯熱茶,滿臉的關心,“靈犀妹妹可有消息么?”
錢揚威一聽這話,本就黯然的神色更加慘淡了。只低著頭,連茶也不接。
錢文俊嘆了口氣,“揚威你也別著急,咱們才來第一天,哪那么容易找著?今晚是十五,我帶你們都好生去看看嵊州花燈,回頭咱們多住幾天,慢慢再找。”
錢慧君熱情又不失分寸的微笑著,“揚威哥哥你就別心煩了,小輝,你拿上新買的陀螺,叫堂哥到院子里教你玩兒。”
錢揚輝把錢揚威給拖走了,錢慧君這才給父親端來熱水洗臉,“爹跑了一天,肯定累了,您洗把臉到床上歪著,女兒給您捶捶腿。”
錢文俊欣慰之極,他女兒是故意把人支開,讓他好歇歇的,“我家的慧君真是不辜負這個好名字,慧質蘭心,甚有君子風范。爹將來一定要給你尋個貴婿,方不辱沒我這寶貝女兒。”
錢慧君故作嗔意,“爹您又說這話,也不怕人笑話”
“誰敢笑話我的兒女?”錢文俊一聲冷哼,卻又一笑,“慧兒,今兒爹雖然是幫著你堂伯家尋親,可也沒忘了去桐文館把你的那兩句詩給貼上。你不,當時我一送去,那里的人就驚嘆得了不得,想來不出幾個月,我女兒的才名就要傳遍整個會寧府了”
錢慧君羞澀低頭,掩去眼中閃爍,“女兒不過是夢中偶得兩句,哪里就有才了?”
“就是夢中所得才更顯本事呢”錢文俊忽又有些惆悵,“可惜你不是個男兒身,不能參加科舉,否則爹也不必苦苦等著你弟弟成材了。”
“爹。”錢慧君看著父親清瘦的容顏,眼中隱有淚光閃動。
“算了算了,不說這個。”錢文俊忙把話題岔開,隨意瞟一眼桌上的琴棋,“你買的?怎不挑幾樣好的,選這樣舊貨?”
錢慧君笑容有些勉強,“我就喜歡這個舊舊的味道。”
錢文俊不甚在意的道,“隨你高興了。我還真得躺一會子,不用你捶了,晚上到點叫我起來。”
錢慧君應了,收拾到外間坐著。心中卻有些酸楚,爹還以為不么?他們家已經沒有多少錢了,偏那些人還跟吸血鬼似的盯著他們不放。
這回上嵊州,說是賞燈,其實也是為了躲避那些人。偏還有不自覺的,硬塞了個錢揚威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虧莫姨媽還裝模作樣送一吊錢來,明擺著看錢文俊好不會收。錢慧君臉色陰沉的盤算著,該及早讓一家人,免得給錢靈犀那死丫頭撞見。
這輩子讓她做乞丐,已經算是便宜她了上一世的仇,她可記得牢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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