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淡淡瞥了眼安婉,輕笑道:“沒承想側妃也來了。”這段日子來碰見青蘿的次數越加頻繁,看來是熱衷于這繁華榮光,只是這樣的場合,安寧覺得,青蘿未免太過活躍了,畢竟她并非主人,卻如同彩蝶翩飛般在花廳里周旋。
如今太子妃養胎將權力下放,青蘿和江側妃負責交際應酬,吳側妃負責府中內務,然而但凡安寧出來赴宴時,還尚未見過江側妃。
安婉聽到安寧的話,抖了下,剛才那如寒冰的眼光和話語還歷歷在目,但是青蘿的到來無形中給安婉增添了莫大的底氣,捏著帕子,心里不知如何,嘴上卻是不咸不淡地說道:“想來傅大太太邀了側妃來,姐姐何不和我過去行禮問安?”皇家的尊貴在世人眼中已經根深蒂固,比如說外面的公侯命婦誥命哪怕是超品,就算是在宮里遇到一個小小的貴人,也得躬身行禮。如今青蘿是上了皇家名冊的太子側妃,日后太子若是更進一步,青蘿怕是主位上的人,不管出身如何,身份擺在那里,自然是不能得罪。
你想上桿子去湊來奉承,我可不想,安寧秀眉微挑,笑道:“我哪有你在側妃跟前有臉面呢。”
若說起諷刺話來誰不會,安寧不愿和安婉作那‘姐妹情深’的秀,但偏偏就有人不會讓她如意。青蘿右手虛扶安婉肩頭,端的是一派親和,同傅大太太道:“海夫人來京城時日短,怕是對京城這些個見識少,如今得了傅大太太邀約。過來見見,日后見了也不至于只知身份不知其人了,我也替她謝謝傅大太太了。”
此話一出,安寧首先皺眉。原本安婉來都城自然是要融入都城內宅婦人之間,但海彥立身為四品城門領在京中這個權貴云集之地,實在是不夠看。偏安婉心氣不低。又不屑于同那些品級低的內宅婦人來往,往上雖說也有品級不是很高的,但人家都是大家世族,自然是看不上,若非安婉還有張家這門出色的親戚,只怕聚會的時候只能坐在那里當壁畫了。再者安婉若有心往上走,并不是準備個禮物。投個拜帖,對方就要和你結交了,若要融入找個人引領她是再好不過的,而這個人選,身為一品誥命的安寧當仁不讓。偏安婉和房側妃‘你儂我儂’,又和安寧有嫌隙,看不上安寧,因而安婉來拜訪安寧,從來就沒將這事提及過,安寧也懶得和她來往,自然樂得她不提。
然而今日房側妃和傅大太太的話頗有深意,先擺出和安婉‘交情頗深’的姿態來,說出的話卻讓安寧頗為反感。一來青蘿這番話將安婉歸到她的陣營。按照她們現在的地位來講,安婉就是依附于青蘿,是從屬地位,青蘿擺出這副‘長輩提挈后輩’的姿態著實令人不喜;二來安婉看不懂其中深意,猶是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未免讓人誤會。畢竟與她關系正統的安寧猶在身側,青蘿和安婉這樣子,會讓人覺得安寧這做姐姐的沒盡到職責,或者深想一些安寧是不是和安婉一般唯青蘿馬首是瞻。后宅之事從來都不是單獨存在的,和外面的事情有著千絲萬縷,密不可分的聯系,做出這般姿態來難免不會讓人產生什么誤解。
因而在傅大太太開口之前,安寧插進來,將安婉拉到身側,笑道:“側妃多費心了,原這事該是我的責任,只這些日子來家里事情繁雜,未來得及帶妹妹拜拜‘門頭’,今兒傅大太太有心請了我們姐妹倆,正好‘擇日不如撞日’,我也好替妹妹介紹一二。”手不著痕跡得將安婉壓在身側,話里話外迅速的撇清關系,雖然話里有些漏洞,但在場的人對安婉并不熟悉,就算是剛才青蘿提及她們‘舊識’關系也很少人知曉,因而這話是能蒙混過去的,再說了安寧并不相信傅大太太會是那般‘好心’的將安婉請來,在安寧看來非但沒所謀求,反而有意讓安婉出丑的概率更大些。
傅大太太絲毫沒有被搶白的不悅,笑盈盈道:“正是呢,如此說來你也該謝謝我嘍!”
青蘿耷拉的眼皮遮住眼中的點點精光,再看時也是笑得溫和道:“海夫人有個替你著想的好姐姐,原本你還抱怨在揚州離的遠難以親近,如今可到了京城,姐妹倆親香實在是再好不過的了,我實在替你感到欣慰的。”
比起傅大太太來,青蘿的話實在是讓安寧膈應,欣慰你妹呀!而且對青蘿處處端著‘自己人’的架子,彎繞彎繞到自己身上來,心里更是不快。再者青蘿話里太多‘陷阱’,安婉為何能到京城來,還不是因為海彥立到都城任職,如今張致遠是吏部尚書,主管的就是官吏任免、考核、升降等事,對于安插個職位,對于張致遠來說還是比較容易的。
安寧嘴角抿了抿,但笑不語,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這份‘姐妹情深’,安婉嘴唇蠕動了兩下,想到剛才在凈室內安寧在她耳邊的呢喃,最后捏著帕子沒言語。
青蘿卻不打算放過安寧,因笑道:“前些日子在南安老太妃的壽誕上見著你一面,沒來得及多語,今日好不容易又得見,張夫人還是和以往一般矜貴,一點都沒有變呢。這次得見,可得好好說說話呢。”
安寧心里覺得好笑,這青蘿和她話當年?當初就算房家是根基深厚的商家,但那時和張致遠就如同老鼠和貓,最后是樹倒猢猻散,靠著家中女兒的干系逃脫過。當年青蘿隨安婉來張家,還是青澀的姑娘,就算安寧才修煉幾年就很容易能從這房姑娘的言行舉止中看出那矯揉造作之氣,還有那隱藏在眼底的幾抹算計,還有那一雙艷麗的富貴眼。還不曾和她見禮之前,就已經將她這滿屋子的家具、擺件掃了個徹底,她可是沒漏看這姑娘眼中的詫異和艷羨。再者還有那‘勾引’事件,不提也罷。
再說到這南安老太妃壽誕上發生的那‘烏鴉和鳳凰’一事,安寧不得不佩服青蘿,竟不見青蘿身上絲毫怨憤之氣,仍舊端莊穩重一如既往,可見其心思內斂到何種地步。而且到如今還能無比自然的面對自己,就像是往日那些事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般,若是擱在自己身上,安寧自問可是做不到的。
安寧福身一拜,道:“側妃繆贊了。”熟稔對上規矩,自然是可看出親疏來。
青蘿扶著安寧坐下來,笑道:“張夫人太客氣了,說起來咱們本屬于同鄉,就是撇開這舊時緣分,單就是這點也讓我覺得多了分親切呢。”
安婉單看著就覺得安寧不識好歹,房側妃有意抬舉她,還不會把握,真是榆木疙瘩,不過安婉才不會提醒安寧呢。如今青蘿來了,她有了底氣,和旁的官太太說話時不免的就會有意無意地帶上了這底氣,時不時的提起當年舊情來,好在她還有些分寸,沒多說當年房姑娘那豪情萬丈的舊事。不過這也暗示了青蘿出身,正戳在青蘿的肺管子上,不過青蘿正在和安寧寒暄,因而不知情。
青蘿有意和安寧拉近關系,因而表現的自比對其他夫人親切幾分,笑道:“海夫人家里我是知曉的,只張夫人家不甚了解,如今你有幾兒幾女?嫁娶的又都是哪家?……”一連串的問題拋了過來。
安寧眉頭一跳,還是如實道:“我家老爺膝下目前有四子兩女,其中四子為我所養育。長女已經出嫁,姑爺為都統蔣家嫡次子,次女也定了人家,為大理寺卿范家三子。長子和次子在國子監就讀,三子和幼子尚小。”
青蘿雖然從安婉那里知道個大概,但安婉自然不會說安寧孩子的好話,糊弄說個大概而已。如今青蘿聽安寧一說,就算是如今身為太子側妃,也覺得安寧福氣太好了,張家男丁皆是她所出。而且更重要的是張家門第著實清貴,張家四代列侯,張致遠如今位極人臣,就是姻親也門第不低。蔣家她是知道的,在武官中舉足輕重,就是大理寺卿范家也頗為清貴……因笑道:“我恍然想起來,張大人的長子和次子年歲不大,才不過十余歲,這般年紀就有現在的成績,真是少年俊杰呢。如此聽來頓覺得張大人后繼有人,張夫人可是好福氣呢。”
安寧舉得青蘿說話挺厲害,她將安寧有福氣擱在后面,說明安寧是母憑子貴,因為兒子得來的好福氣,而不是她本身福氣好。這樣子的話看可只能聽表面意思,不過青蘿前面一句話讓安寧心頭一跳,不知道青蘿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提起景曜和景佑來……便道:“不過是嚴師指點,外加僥幸罷了,不值一提。”
青蘿拿著帕子捂著嘴角笑道:“張夫人過于謙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