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司來的還是個熟人,在飲馬驛初見的南宮霖。
看到被折磨到精神恍惚的女子,饒是見多識廣的南宮霖,也忍不住咋舌。
怎么說都是北蠻的公主,下這樣的手也太狠了。
代璇斜眼看見他嘴角抽搐的模樣,便似笑非笑道:“怎么,南宮你莫非是牙疼?”
“啊,哦,好像是有一點兒。”南宮霖訕笑一聲,打了個哈哈道:“早飯沒吃好呢。”
代璇看出他的言不由衷,卻也不戳穿,只微笑道:“倒是我的不是,累你風餐露宿的跑這一趟。”
南宮霖立即呵呵笑了一聲。開玩笑,北蠻公主那就是一個大籌碼,交到他們手里,高興還來不及呢,誰還管這點小事。
倒是代璇肯透露風聲,還把人給了鎮北司,這無疑是一個大人情。
不過這話自然是不用說出來的,彼此心知肚明即可。
兩撥人打過交道之后,南宮霖便同李叔勤告了辭,又別過了前來送行的代璇后,便帶著北蠻公主和幾個蠻族漢子回了鎮北司府。
不過他臨走前,卻是告訴了代璇一個消息:西邊鬧起來了。
代璇站在原地半晌才回過神來,心里卻是疑惑不已,當初趙長寧是說過的,那些造反的成不了氣候,怎么現在卻——
回到城里,代璇便徑自去了府衙,找到了正在閉目假寐忙里偷閑的李叔勤。
“你怎么來了?”李叔勤看到一身男裝打扮俊秀斯文的女兒,煞是驚詫,連忙支起身子道:“莫非是家里出了事?”
不對,家里有事的話代璇一定是在主持大局,哪里會親自過來報信。
“爹爹,我有事情想問你。”代璇也不客氣,開門見山道。
李叔勤見代璇難得的正兒八經。神色又是比較嚴肅,便也不自覺的端正了態度,道:“何事?”
“南宮霖走前,告訴我西疆的叛亂鬧大了,是也不是?”代璇雙手按在書桌上道。
李叔勤面色變了變,終于還是在代璇逼視之下點了頭道:“是我不讓他們告訴你的。”
代璇的情報來源可以分作三分,一分是來自李叔勤,一分來自飛鷹衛,一分來自趙長寧。只是自她從涼州回來之后,趙長寧那邊就不再往她手里送消息。而飛鷹衛這邊卻被李叔勤給截住了。
“爹爹!”代璇有些不滿的提高了聲音道:“這是為何?”她可是不想同云氏一般被蒙蔽了耳目。
云氏是因為身孕的關系,如今月份重了,自然是該好好養胎。不好叫她再憂心操勞,可代璇卻沒有理由。
難道是李叔勤怕她擔心過度,自作主張的跑出去添麻煩?
“丫頭,你這是什么態度?”李叔勤臉一板道。
代璇撅了撅嘴巴,眼珠子轉了兩圈才上前去捏了捏李叔勤的肩膀道:“爹爹!我這不是著急嘛。”
不管怎么說。那都是她爹,按這個時代的規則來說,敢對老爹大小聲的女兒,恐怕不多。
話說,這也是李叔勤太寶貝女兒,才只給了代璇一個臉色看。要是換了旁人,還不早就呵斥上了。
代璇不想挑戰世俗規則,當然要做識時務的俊杰。立馬給李叔勤服軟。
“你倒是精乖,”李叔勤哼了一聲,才道:“丫頭啊,你說你一個姑娘家,不想著衣裳首飾。整天琢磨這些作甚?西疆有英王在,他不比你強?你在這純粹是瞎擔心。照我看,你還是把心思收一收,專心照顧你娘的好。”
這就是有些苦口婆心的架勢了,李叔勤倒不是有什么偏見,覺得女人就不該管外頭的事,畢竟有云氏在那擺著,但是他擔心,女兒因此走入了歧途。
這未來女婿畢竟不是一般人啊。
代璇吐了吐舌頭,李叔勤這都是老生常談了,自從賜婚之后,她沒少聽這種話。
“爹爹放心吧,娘親的身體好著呢,有兩位姑姑看著,一定能平安生下弟弟。”代璇手上用了些勁兒,才道:“至于那些消息,女兒也不過是想做到心里有數罷了。”
“只是想要心里有數?”李叔勤的口氣很是不信任,撇過頭看了看一臉乖巧的女兒道:“不是想要再往外頭跑?”
代璇頓時哭笑不得,她不過是自作主張了一回,就給老爹留下了這樣的印象?這可真是冤枉了!
“爹爹這是想哪兒去了?”代璇搖頭,表情越發的無辜:“女兒保證,絕對不會擅自離家的。”
說完就看見李叔勤那依舊是不怎么相信的模樣,代璇頓時笑了,摟著李叔勤的胳膊道:“哎呀爹爹,女兒是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嗎?明知道西疆亂糟糟的還敢往那邊跑?”
這倒是真的,雖然說心里還是免不了擔心趙長寧,可一碼歸一碼,代璇一個閨閣女子,擅自跑去趙長寧那里不是幫忙,而是添亂。
“行,你知道就好。”李叔勤看見代璇略帶幾分請求的眼神,終于還是忍不住點了頭。
得了首肯的代璇立即就樂顛顛的去找人去了,審訊北蠻公主之后,飛鷹衛的幾個就有些上了癮,如今正在地牢折騰人玩兒。
見代璇前來詢問,幾人便把知道的都說了。反正本來他們答應的也只是只要代璇不問,他們就不主動說,如今代璇問了,自然要知無不言。
西疆局勢說起來,到沒有代璇想象的那般兇險,只是叫人看不懂的是,那原本只是零星的叛亂,如今卻好似燎原一般席卷了好幾個縣。
據當初趙長寧所說,這些叛亂應該是成不了氣候的,怎的會發展到如今境地?
代璇想不通,就是飛鷹衛的幾個人也想不通,但他們不是決策人,于是想不通就干脆不想了。
早知道就逮著南宮霖問個清楚了,蕭秋雨這廝對此應該明白的多。不過懊悔也沒用,南宮霖如今都走了。
代璇拍了拍腦門,隨后便帶著一腦子疑問離開了地牢。
一天后,鎮北司抓了北蠻公主的消息就傳了出來,據說鎮北司借此要求北蠻撤兵退后一百里,而那接了書信的北蠻將軍氣急敗壞的砸了書案。
雖然因為各種原因,北蠻的公主不如大宋和西梁的公主金貴,但也不是可以隨意輕忽的人物。
那北蠻將軍再不甘心,也得好好表個態,不然北蠻的大汗能饒得了他?
雖然代璇至今都沒有弄明白這個北蠻公主到底有多大分量,但她對蕭秋雨有信心,敢提出這樣的要求,就至少有一半的把握。
所以北蠻撤兵的消息傳來,代璇根本就沒什么感受,因為她早就預料到了。
而因此,代州原本因為北蠻大軍威脅的關系而不夠熱烈的過年氣氛,終于變得濃厚了起來。
大街小巷的都是貨郎串街賣貨的聲音,城里的鋪子都忙碌個不停,雖然人人都忙的好似陀螺一般,但從那洋溢著的笑臉上能看到人們發自內心的笑容。
能趁著年關多賺一些,誰又不樂意呢?
代璇帶著丫鬟和護衛走在大街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潮,突然感嘆了一聲道:“代州人的心理素質真是過硬啊,這才過久,又熱鬧起來了。”
按理說,戰爭傷害最大的,自然就是平民,而且不只是身體的傷害,更多的是經濟的蕭條和對官府的不信任。
而如今,代州的商道卻自發的運轉了起來,而且連胡人商販們,也都開始出來活動了。
紫萍和紫蘇都被代璇留在了家中,跟著出來的是安珀,她聽了代璇的感嘆不由得笑了一聲道:“大約是他們習慣了吧?”
無論是什么,見過了也就不覺得如何了,或許對代州人來說,戰爭就是這樣的東西。
代璇卻聽的有些心酸,這樣的習慣,卻也代表了邊地百姓遭受的苦難。
“姑娘,有人來了。”安珀突然提醒道。
代璇聞聲轉頭,卻發現不遠處有人正沖著他們跑了過來,待近前一看,卻是有些臉熟,正是府里的小廝。
“姑娘!姑娘!不好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太突然大發雷霆,您快回府看看吧!”
代璇聞言一驚,當即便抓著人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小的不知道啊,是甜兒姑娘叫我來喊姑娘回府的,哦對了,之前太太見了從京里來的人!”小廝連忙道。
京里來的人?莫非是帶來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云氏這些年主母做下來,那鎮定功夫不是假的,究竟是什么讓她不顧沉重的身子大怒?
代璇心下一沉,也不敢耽誤,當下便提起裙子小跑了起來,等到了街頭上了馬車,才捂著胸口喘了一口氣道:“怎么難,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馬車一動,卻是將主仆兩個晃了一下,安珀連忙扶住了代璇的身子,沒讓她腦袋撞到車壁上,卻是愣了一會兒,才回想起代璇的話來。
“姑娘,您可別自己嚇自己,兩位姑姑都說了,孕婦本就是暴躁易怒的,也許沒什么大事呢?”安珀拍了拍代璇的胳膊道:“再說,京里會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