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到的時候阿秀已經陪著沈夫人坐了有一會兒了,見剿李欣來阿秀趕緊起身,道:“大嫂可算是來了,沈夫人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
李欣忙就坡下驢,嘴里道歉道:“沈夫人對不住,今兒事情太多,的確是有些忙亂……”
“無礙。”
沈夫人擺了擺手,使了個眼色。李欣福至心靈,讓周圍伺候的人都下去,連阿秀都退了出去,只留了青丫和沈夫人身邊的夏嬤嬤。
“李欣,你應當知道,我一向是很看重你的。”沈夫人正經說來的第一句話便給了李欣相當大的壓力:“從我跟你認識到熟悉以來,我對你,大小還是有些恩德的,是吧?”
李欣微微垂首,不知道沈夫人為何有此一說,只是想起青丫說的,沈夫人今日似乎來者不善,心里的警惕往上提了提:“是,沈夫人對我李欣的恩德,我李欣從沒忘記過。”
“從沒忘記過。”沈夫人冷哼一聲:“那你倒是說說,你可有什么事兒瞞著我?”
李欣頓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醒了醒神:“夫人的意思,我不大明白。”
“你倒是會裝糊涂。”沈夫人目光凌厲:“我說呢,當初怎么你忽然就想著要抽身從作坊里出去,把那么多的分紅銀子拱手送出來,不再沾我沈家一點兒銀錢,若不是我繼續使人給你送錢,怕是你連這點兒聯系都不想再跟沈家保持。”
沈夫人站起身,居高臨下的·氣勢一下子就上來了:“我以往只道你不攀附權貴,心境豁達,不汲汲于富貴,沒想到那居然是你做賊心虛。”
“沈夫人……”
“你倒是跟我解釋解釋,我那四兒媳婦兒跟你婆家小叔子,到底是個什么關系!”
沈夫人這話一出,李欣頓時呆滯在當地。
沈夫人怎么會突然之間就知道了?
李欣心路頓時慌亂起來。
關止承和安萱的事情關家的人都是三緘其口的,安家能搭上沈家這條線,把一個沈家小姐嫁為安家正經的四太太·安家的人當然不會傻得讓不利于沈四太太的流言傳出來。就算是下人之間嚼舌頭,那也只是在安家,要想傳到沈家去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況且這兩年來,沈家都沒有察覺到這個消息,怎么沈夫人突然就將這件事情翻了出來呢?
“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沈夫人冷哼一聲:“李欣,紙是包不住火的,你就算千瞞萬瞞,總會有那人說漏嘴的時候,總會有苗頭顯出來。你真以為你能只手遮天把這件事兒就當做沒發生過給抹平了?”
李欣艱難地吞咽了下,知道自己不能讓沈夫人繼續這般說下去卻一個字都不反駁。這落在沈夫人眼中·那便是心虛。
在聰明人面前,她也不能再說假話。
李欣深吸一口,緩緩站起身,平靜地看向沈夫人道:“夫人既然這般問,想必也是知道的,沈四太太和我那小叔子······”李欣頓了一下:“夫人既然知道這個,必然也知道,早在兩三年前,我家老爺的爺爺便已經和村長一起開了宗祠大會,讓族老和村里有威望的人做了見證·把我家老爺那個弟弟給逐出家門去了。雖然是一根蔓上的瓜,但結出來的果實不一樣,他起初有這樣苗頭的時候·我家老爺就已經呵斥責罰過他,但他不聽勸,他爹又護著,我家老爺也沒辦法。”
李欣嘆了口氣,淡淡地道:“夫人今天上門來興師問罪,責備我當初瞞下此事,對此我的確心中慚愧,也沒話反駁。但事實真相我還是要解釋清楚·不能因為那樣的人玷污了我家老爺和我的名聲。
李欣猛地閉了下眼·再睜開時眼里平靜無波:“在沈家和安家結親之前便有了他們倆人的事,安家女子的教養如何我不好置喙·沈四太太入了沈家的門以后的事情我也沒法評說。只是請沈夫人設身處地為我也想一想,在那種情況之下·我若是就告訴夫人此事,豈不是做毀壞兩家婚事的惡人,挑起兩家的紛爭?沈四太太不管如何也是一個女孩子,因為男人而身敗名裂抬不起頭,這不是我想看到的結果。我是覺得她蠢笨無知,從前我也勸過她,只是她執迷不悟,我也沒有絲毫辦法。可沈四太太入府之后是否當得起‘四太太,這個稱謂,這不是我所能預計的事。我當時能做的,只是讓這整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旁的,我沒有辦法干預。”
沈夫人靜靜聆聽了李欣一番話,突然笑道:“照你這么說,我還要感激你?”
李欣搖頭:“夫人怪我是應當的,我確實是辜負了夫人的信任。當初脫離沈家作坊也有想撇開自身,不愿與沈家深交的意思,但夫人若是說我做賊心虛,未免有些過了。這整件事,我雖算不得堂堂正正,卻也是光明磊落,別人犯的錯,難不成夫人要我為此全權負責?家丑不可外揚,我隱瞞下此事,也是為關家聲譽著想,退一萬步說,沈家和安家兩家的聲譽也可保全。夫人坐鎮內宅,這點兒道理應該看得分明。”
正是了解沈夫人這點兒心思,李欣方才敢說這樣一番話。
沈夫人以后與她是著實親近不起來了,有這么一層隔閡在,她們兩人今后頂多就是個點頭之交。但無論如何,這件事情說開了,她心里的包袱就卸了一些,這也是讓她肯坦然說出來的原因。
更有一方面,若是關止承知道沈夫人已經知道他曾經和沈四太太有“奸情”,關止承會不會更加收斂一些呢?
沈夫人和李欣談話過程中,夏嬤嬤和青丫都杵在一旁不說話,覺得她們之間的氣氛頗有些劍拔弩張。這會兒見談話告一段落,青丫便知機地去泡茶端了上來,溫言道:“沈夫人喝茶,夫人,喝茶。”
李欣做了個請的姿勢,端起茶來喝了一口,低嘆一聲:“夫人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今日來雖然有很重的火氣,但沒有在賓客們前面鬮開,想必和我想的一樣,也是‘家丑不可外揚,六個字。”頓了頓李欣道:“我家老爺和沈四爺交好,聽說沈四太太失了孩兒,也是萬分難過。他總覺得我們家人虧欠了沈家,尤其是沈四爺,我家老爺從做生意起便帶著沈四爺一起做生意,想著好歹也補償沈四爺一點兒。人活在世上不能太良善,卻也不能不講良心。夫人,我和我家老爺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傷害到了沈家,我們很抱歉,我給你賠罪。只是希望沈夫人,不要將這件事捅給沈四爺知道。”
沈夫人端了茶,手上動作微微一頓,抬頭看了李欣一眼:“為什么要關心他的想法?”
李欣認真說道:“夫人,沈四爺是我家老爺的好友,雖則從前浪蕩不羈,很是一副紈绔子弟的模樣,不學無術還整日游手好閑無所事事,可他如今已經改了。即便是沒有什么大的成就,可他也已經得到我和我家老爺的尊重。要說整件事情的受害者,最大的恐怕便是沈四爺。他已經承受了喪子之痛,就不要再雪上加霜了吧。他從來沒有任何過錯,就算是有錯,也只是,生錯了人家。”
沈夫人沉靜地看著她。
緩緩摩挲著茶杯,沈夫人心里卻陷入了天人交戰之中。
沈四爺不是她的親子,可以說,沈四爺是她這一生中最大的一個污點。作為一個在商場和內宅都贏得漂亮的女人,丈夫的不忠算得上是狠狠甩在她臉上的一道巴掌。
外界傳言他們夫妻多么恩愛多么和睦,對,沒錯,他們的確是眾人眼中的模范夫妻,伉儷情深。可是誰知道每次別人這樣說的時候,她臉上表現地完美無缺,心里的憤怒和憎惡卻像火山噴發一樣,絲毫不能抑制。
她從沈四爺還小的時候就忽視他,對外雖然說這是她的親子,但她對他向來不聞不問。她不是一個多狠毒的人,對待人命,她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敬畏和尊重,她不會因為一己私欲就隨意取掉一個人的性命,更何況是個什么都不知曉的孩童。
隨著沈四爺漸漸長大,他的風流浪蕩也漸漸顯露出來,她冷眼瞧著的同時心里是很痛快的。
看,這就是沈策興最疼寵的兒子!一個不折不扣的廢物!
她沒能爭取男人一輩子的一心一意,那么她不介意讓自己的兒子奪走屬于自己男人的一切,讓那個她一生污點的“兒子”一無所有。
可是自己的丈夫卻一直就很寵愛著他的小兒子,不僅私下給他置產,還任由他胡鬧,看著他的眼里滿滿的都是寵溺。
縱然只是曇花一現的女人,依舊讓沈策興念念不忘,乃至對她生的兒子如此特殊看顧!
她楚漪涵是沈家婦沒錯,但她楚門之人,也有屬于自己的尊嚴!
所以她不會讓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小兒子好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