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波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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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晚飯,李欣待在屋子里。她出嫁了,這屋子便閑置了,另添了些別的進來,不過一直有打掃著,倒不見臟亂。
張氏一邊抱著小兜哄他睡覺,一邊和李欣談心。
“不愿意告訴婆母發生了事,能跟大嫂說說不?”
李欣抬眉笑笑,“大嫂還是別的好,不然夾在我和娘之前也很難辦。”
張氏便笑了,“你老是為別人想,可你都不說,婆母她得多擔心你吶?”
“讓我緩緩心思吧,這件事兒,我還理不出頭緒來。”李欣搖了搖頭,“也不說是誰對誰吧,或者都有,我總覺得心頭不舒服,所以才躲回家來了,就是想消停會兒,清靜清靜。”
“可你悶著都不說,我們連個猜測都沒有。”
張氏嘆了口氣,抱著小兜往上抬了抬,“如今你大哥出去做木工活了,你二弟也打零工去了,都不在家。銘子今年要考童生試,顧憐惜他年紀小,人懂事,留他在他家中住,婆母送二兩銀子去,顧還推卻了,最后只收了婆母帶去的一些米面。你家中都挺好的,只是都不在家里邊,公爹腰桿不好,要給你撐腰也撐不起來。”
李欣笑道我不是來找娘家給我撐腰的。”
“你莫說那話。”張氏正色道要是關家的人真的給你了啥委屈受,你也不要憋著,該說的就說,娘家人是你的靠山,你有靠山不靠,任由他們欺負了也不吭聲,以后他們認為你好欺負,你就是給他們當奴做婢的丫鬟。我們李家那么寶貝的閨女,哪能去給人做丫鬟去。”
李欣嘆息一聲,“大嫂,我真的不是來找娘家給我撐腰的。”
她俯下身去摸了摸小兜光潔的額頭,先是笑了一下我這好幾個月沒,小兜都不認識我了。”
“他小孩子,腦子都沒長全,哪能記得住人。”
“他雖然記不得我,我卻記得他。”李欣柔柔地看著小兜,說娘家就是我是一個港灣,風雨來的時候,我可以選擇回港灣躲避,但那會讓我軟弱。而我乘風破浪的時候,有一個港灣會永遠寧靜地待在原地等著我,這便夠了。我疲了,倦了,累了,想回港灣休息,港灣會敞開懷抱包容我,保護我,天一亮,我還是要行在我的航線上。這才是我該走的路。”
李欣的話讓張氏沉默了一下,良久才嘆道我雖是你大嫂,卻也不及你看透人情。”
李欣搖搖頭,“大嫂不用考慮那么多,我們的情況畢竟不一樣。你嫁,爹娘沒有為難過你吧?無不少字大哥對你也好,兩個小叔子也不會給你添麻煩,弟妹這個妯娌與你相處地也好。最重要的是,你還有山子和小兜,兩個男娃娃承繼了李家的血脈,你在家里便站穩了腳跟。”
“難不成,因為你還沒揣上娃,關家的人不高興了?”張氏寒聲問道。
李欣聳了聳肩,“大概也有這一部分原因吧。”不過她覺得這不是主要的。這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呢?
她也疑惑了。
張氏頓時氣罵道關家能這樣?當初你不是跟他們說過了,他們也說不在意的,以后從那兒過繼一個就可以了。現在人嫁了,卻要拿這事兒來說叨?他們還要不要臉”
聲音有些大,本來就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兜頓時被驚醒了,哇哇大哭起來。
張氏趕緊低了聲音柔聲去哄,好半天才把他哄好,要抱著他回屋去。
李欣道讓小兜挨著我睡吧,大嫂每天帶著山子他們兩弟兄怕是也有些筋疲力盡。”
“我不礙事。”張氏遲疑了下才道,你這回娘家,你當家的不?”
“不。”
張氏倒吸一口氣,看李欣還一副很平靜的樣子,不由無奈地看著她說你這樣可行?就算回娘家也要讓他們啊。不然你這不就成胡鬧了嗎?要是他們不你回娘家,到處找你可辦?”
“找就找唄。”不過李欣估計關明和關止承不會太在意,就算是找,也只是關文關武著急,阿秀阿妹鬧著要她這個大嫂吧。
張氏很是不解,“你這……”
你這到底鬧的是哪樣啊
李欣笑笑,“我也不,當時就想著,離開那地方,我心頭就爽快了,所以想都沒如何想,收拾了包袱就出來了。”
“那你當家的要是來接你,你回不?”
李欣挑了挑眉,“大嫂,你可別打其他主意哦,娘家人應該向著我這邊,絕對不能去我婆家通風報信去。”
張氏哭笑不得,“誰說要去跟你婆家通個信兒的?”復又問她那你到底跟不跟你當家的走?”
“不。”
一問一個不,張氏泄氣道你啥都不說,讓我和婆母要如何辦吶”
“該辦辦唄。”李欣笑道嫂子,你心里其實蠻高興我的吧?無不少字孩子有人幫你帶了,家務也有人幫著做,閑了想大哥,還有人陪你聊天……”
“死丫頭,誰說這個了”
張氏臉一紅,推一把李欣,“嫁了人,嘴巴更厲害了,還打趣起我來了。”
李欣嘻嘻笑,地讓開位置,“大嫂,把小兜放里邊兒去,我聞著小娃子身上的奶香睡得熟些。”
張氏無奈,只能把小兜擱了進去,想想還說上次你說的那個法子還真靈,蜂蜇的那包早就消了。”
“那就好,”李欣輕輕地親了下小兜的額頭,“白生生的臉上要是長了個包可就不好看了,我們小兜以后要娶漂亮兒的。”
張氏又罵她一句不正經,看天色的確不早了,囑咐李欣好好休息,便關了門出去了。
李欣臉上的笑意便散了下來,嘆了口氣睡到床上,腦海里出現關文的影子。
新婚夜耐心十足的關文,鄭重把錢交給她的關文,受到父親不公平待遇而沮喪的關文,輕聲柔柔地叫她“兒”的關文,晚上會給她揉肩捏背的關文……還有今天在席面上一言不發的關文……
她想太多了,但就是控制不住地想。想為關文從來不反抗他爹的不公,想他今日為不站出來維護她兩句,想他明明在關家過得不好,也沒想過要改變這樣的現狀,想他從來不把她放在第一位。
她是委屈的,可是有辦法,她跟他成了親,身上便有了責任,這是她當初的選擇,怨不得別人。
只是她仍舊不甘心。
其實從她踏出關家大門的那一刻,心里就隱隱有些后悔了。她怕她不見了之后,關文又會受到他爹的指責,怕今天對于關止承這樣重要的日子會被她搞砸,怕關文因此覺得她不懂事,對她冷了心。
但是她就是不甘心。
她想看看,在關文心里,她到底是個地位。她想過關文會來她娘家找她,她在算著,看他時候來這里,她也在心里算計著,他見到她的時候,會跟她說。
如果是指責,李欣想,大概證明她的選擇是誤的,這段不公平的婚姻,可以走到盡頭了。
那如果是道歉呢……
她是個心軟的人,會不會他一低頭一認,一輕聲祈求她,她就乖乖收拾了包袱跟他了呢?
李欣嘆了口氣,側了個身看著小兜恬靜的睡顏。月光照進來,小孩子一側臉蛋白嫩嫩的,看得她心癢,伸手摸了摸小兜光潔滑嫩的臉,又憶起關文臉頰上橫穿的蜈蚣傷疤,還幻想了下小版的關文,沒有蜈蚣傷疤,怯怯地抬頭看她的樣子。
哎……
她終究還是放不下這個男人的,畢竟她付出了那么多,還是渴求這個男人能給予她回報。
第二天李欣賴床了,昨晚失眠了很久,一直數著綿羊都沒用,數著數著綿羊就變成了關文的臉,一下一下地跳,揮都揮不開。最后是實在困極了,她才睡了。
清早起來伸了個懶腰,往旁邊一看,小兜已經不在了。估計是醒來后被她大嫂抱走了。
李欣穿了衣裳汲了鞋下來,開門出去打水洗臉。山子站在院子中央,見到李欣便大大地一笑,“姑姑起來了”
“嗯,山子時候起的?”
“起了很久了哦。”山子眨眨眼,“姑姑賴床。”
李欣訕訕地笑笑,又問,“你母親呢?”
“小溪那邊,洗衣服。”
李欣便梳了梳頭,轉往灶間找吃的。她娘正在忙活,見到她便瞪了一眼,“不學好,睡到太陽曬屁股了才起來。”
山子在后邊羞羞。
李欣臊地臉紅,舀了碗糙米煮的稀飯,就著剩菜吃了一碗,又拿了個饃饃躲開她娘打算去找她弟妹,聽聽孕婦心得。
腿才跨出灶間就頓住了。
他爹正引著關文往這邊來呢
李欣不由地退了,坐到了灶膛前面,她娘問她咋了她也悶不吭聲。
正當此時,李厚仲朝灶間喊道孩子他娘,姑爺來了。”
劉氏手上動作一頓,瞥了眼裝透明人的李欣,輕哼了聲,叉了腰走堵在灶間門口,門都不讓關文進,瞪了眼在一邊搓手的李厚仲,沒好氣地說姑爺大早上的,趕夜路來做啥?”
關文看起來非常著急,見他岳母這樣倒放下心來。他走到村口就遇見出來散步和老爺們兒們嘮嗑的老丈人,沒等他問欣兒是不是回娘家了,老丈人就特別熱情地引他家去,也啥都不問,他也不不問出口。但看老丈人那態度,欣兒應該是回娘家去了。
現在見到岳母這般冷冷的,便可以確定欣兒是在娘家。
關文松了口氣,賠笑道岳母身體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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