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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南邊有信來,再過兩天就又有船到,翠玉的爹來不了,她娘和她哥嫂一塊兒過來,照我看,嫂子你也不用急,到時候直接和她爹娘商量著把事兒辦了就是。全文字閱讀”
雖然府里奴婢的親事都是主子做主,不過個人意愿也很重要。象翠玉,一家子都在李家兢兢業業的服侍,干了這么些年,應有的體面得給他們。當時翠玉和小宋管事的事情,又林這邊答應是答應了,還是寫了信送回于江的,告之翠玉的家人。要是她家的人有旁的意見,又林當然也不會一意孤行。定親是這樣,現在辦喜事也是如此。
宋嫂子顯然也明白過來了,笑著說:“那更好了。多謝主子體恤,為我們這事兒來回的費事。”
女方的父母也來了,到時候親事辦得更熱鬧。在外頭辦,也更體面。
翠玉雖然在屋里,可是耳朵豎得尖尖的聽外頭說話。
她也知道父母能來送她出嫁那是主子給的體面,心里既覺得害羞,又覺得十分歡喜。反正成了親,夫妻倆還是一起替少奶奶辦事,跟現在也沒什么大區別。
就是她也要嫁出去了,奶奶身邊的事情必定得交轉出去一部分。現在看來,白芷更穩重,而且年紀也要小兩三歲,她再干個兩三年是不成問題的。這幾年里肯定也要再接著培養新人出來。
翠玉覺得有些感慨,她進府的時候是幾歲?記不太清楚了,那時候還小,才留頭,就跟著老媽媽們學點針線學點規矩什么的。一轉眼,她都要嫁人了,時間過得真快。
李老太太去了也快一年了,又林不能回鄉,只能到廟里去做場法事盡盡心意。玉林也打發人傳了消息。說她要一同去。
雖然她已經認祖歸宗,同李家沒有關系了。可是玉林并沒把自己當外人。對她來說,祖母周年忌辰,她自然也要盡一盡做孫女的孝心的。
又林和她約了日子,那天一同坐車出的門。姐妹倆難得見面,自然有許多話要說。等車出了城,玉林的臉色不大好看,隱隱的發白。人也沒精神,眉頭都皺了起來。
又林輕聲問:“怎么了?身上不舒服?你也真是,不舒服也別硬撐著,咱們可以改一日再去。”
玉林搖頭說:“沒事兒。就是早起沒什么胃口。”
“可不能馬虎,春天正是容易生病的時候。”又林讓人把車窗掛起半邊來,又讓人拿了藥油來給她擦。
“城里還好,出了城路不好,一顛,你又空著肚子,自然不舒服。”
又林把藥油接了過來,拔了塞子,用指尖蘸了剛要給玉林涂擦。玉林一聞到藥油那股刺鼻的氣味兒,只覺得胸口一股濁氣直頂上來,一把推開又林,撲在車窗那兒就哇哇的吐了起來。
又林忙過去扶她,玉林一邊吐一邊擺手:“我聞不了……那個味兒。”
又林連忙把藥油放到一邊,抽出帕子替她擦拭:“你覺得怎么樣?要緊嗎?咱們先回去,請郎中給你看一看。”
“不打緊……”玉林吐完胸口倒是舒服了些。就是手腳有點發軟:“反正快要到了,現在回去路還更長……只是姐姐這車讓我給弄臟了。”
這倒是,車里到底是濺了一些,氣味兒很不好。
“反正這車早該拿去收拾了,這有什么要緊的。”
到了寺里,倒先不忙著進香做法事,先找了個清靜的地兒安置下來,又打發人請郎中。跟著玉林來的一位媽媽輕聲說:“朱四奶奶。這兒離城遠,請郎中一時未必能來。老身粗通醫術,我先給我們郡主瞧瞧。聽說這寺里的有位常義診施藥的蘊華大師,若是他在,請他來給郡主看一看,那就更穩妥了。
又林心想自己真是急糊涂了。連忙打發人去問蘊華大師在不在。那位媽媽給玉林診過脈,只說沒有大礙。過不多時,蘊華大師果然來了――
這和尚看起來一股書卷氣,若不是光頭頂著戒疤,一點兒不象和尚,說是位飽學大儒更合適。
這位大師也不是隨便什么阿毛阿狗就請得動的,誰說佛法面前人人平等了?佛祖是一視同人,和尚們可不是。和尚也要生活,要宏揚佛法,自然得給得香客們分個三六九等出來。
蘊華大師一把年紀的人了,給玉林診脈倒不用太過避忌什么。他伸出三指,隔著帕子搭在玉林腕上,瞇著眼睛,看起來十分認真。又林關切的在一旁看著,蘊華大師睜開眼,微微一笑:“恭喜這位女施主。”
又林又驚又喜,連聲追問:“大師可是說真的?沒錯嗎?”
蘊華大師笑著點頭:“料來不會有錯,不過回城后還可請郎中再瞧瞧,都快有兩個月了。”
又林比聽著自己的喜信兒時還高興,恭恭敬敬的送了蘊華大師出去,回來時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倒是玉林看起來很淡然,臉上帶著淺笑,并不怎么意外的樣子。
“你是不是自己心里也有數啊?”
個人的身子個人心里清楚,又林覺得,玉林自己說不定也猜著幾分了。不過也可能想不到這上頭,畢竟她還年輕,又是頭一回。
“我也覺得……可能是,但是又怕不是的……”
又林懂,這就是患得患失。有了當然是大喜事,可要是空歡喜一場,誰都不愿意。玉林怕也就是因為這個,所以想著再等一等,有把握了再說。
這想法是沒錯,可是既然心里有數,今天就不該出來的,難道在府里的小佛堂里拜一拜就不算盡心了?非得到寺里來做了法事才算盡了孝心?這路也不近,她剛懷上,坐胎不穩,最是怕折騰的時候。到底還是太年輕。
又林真有些后怕,要是玉林真顛出點兒毛病,那可怎么辦?
她拉下臉來把玉林數落了一頓,一旁跟的那兩個媽媽完全向著又林,也跟著敲邊鼓幫腔,意思無非是讓玉林不可大意,這頭一胎可是輕忽不得的。有人就是太年輕,頭胎沒了,后面接二連三的保不住,這也是有的。
在廟里待了半日,寺里送了一桌素齋來,玉林還是沒什么胃口,寺里僧人很會巴結,另送了一缽百果粥。這百果粥里未必有一百種果子,但是卻是香客布施、以及寺里的和尚化緣得來,果子肯定不止來自百家了。據說這粥喝了可以邪崇保平安的,一般想喝還喝不上呢。
是不是真能邪保安不好說,不過寺里肯定有獨門秘方,粥煮得香糯黏滑,果品粟米入口即化是真的。
又林先請玉林身邊的媽媽看過,這粥玉林能不能喝。那媽媽看過后點了頭,玉林和又林都各喝了一碗。
“這粥倒是煮的不錯。”玉林難得胃口好了些:“聞著挺香的。”
“你那是餓了。從早起到現在不吃東西,聞著肯定香。”
玉林拉著又林說了好一會兒話。說她們當年還小的時候,跟李老太太到鄉下的莊子去小住消暑,還去過山上的廟里。廟里頭那種好聞的佛香味兒,總讓她心里覺得踏實。
她的手輕輕按著小腹,低聲說:“我覺得,這是祖母在保佑我呢。今天為了祖母才出來的,結果就得了這個喜訊……我一定會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的。”
又林也有些感慨,有些心酸。
她也懷念祖母,有時候恍惚覺得,祖母也許并沒有離開,她只是象從前一樣,離得遠,見不著面――總覺得她還在。
“姐姐也累了吧,咱們一塊兒歪一會兒歇歇。”
又林小心翼翼的也躺了下來,生怕磕著碰著她,可玉林還偏偏往她身邊靠,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
“回去先打發人給妹夫報個信兒,讓他也高興高興――嗯,我也給爹娘寫封信去,跟他們也說一說這好消息。德林今年也要定親了……沒準兒明年咱們一起做姑姑了,這日子過得真快。”
玉林輕聲應了句:“是啊。快得很。”
曾經她覺得自己在這個世上是孤零零的一個人,爹不親娘不愛的。可是現在她還有姐姐,有了丈夫,還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對了,我聽說……石姐姐病得很厲害?”
提起她又林就沒轍:“我去看過她,她其實是心病――我勸過她,可是看來她還是想不通。”
玉林嗯了一聲,小聲說:“她這個人就是心思有些太細太重了。石老爺子是她父親,可是當年他的確有做得理虧,不然怎么會有今日?石姐姐只替自己父親難過,她沒有想過,當年被那案子牽連而家破人亡的,遠不止楊家一家。那些人的家人都怎么過的?他們的親人、還有失去的那些東西都已經回不來了,能討回的只是一個公道而已。”
兩人說著話,又林迷迷糊糊的打了個盹,玉林也小睡了一會兒。等起了身梳洗了一下,兩人該動身回去了,又林的車是不能坐了,不過玉林的車更大更舒適。一眾人眾星捧月般扶著玉林上車,車里又重新鋪陳過,墊得厚厚的,好幾重毯子墊褥呢。車子走得也慢,比來時平穩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