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少,咱們現在去哪兒呀?”離開宣河縣城,靳戰東一邊開車一邊問道;此時林楓正叼著一支煙在聚精會神的看那疊控告信,過了好半天他才抬起頭來道:“去金勝鄉看看,據舉報信上說,張隆興除了經營正規的礦以外,還私自開設了許多小礦,這些礦手續不齊,安全設施也極不完善,存在很大的安全隱患,尤其是在金勝鄉,據說到處都是張隆興私自開設的礦,咱們摸摸底去。
金勝鄉離縣城也就四十多公里,雖說路不太好走,不過靳戰東的車技非常了得,加上又是開的越野車,只花了不到一個小時三人就來到了金勝鄉;這一路上林楓看到許多拉著各種礦產的大貨車不停地從自己身邊路過,看樣子張隆興的私礦生意極好。
進了場鎮,林楓對靳戰東和李敬道:“你們二人去附近的私礦轉一轉,爭取多錄點兒畫面回來。”
二人聞言點了點頭,靳戰東問道:“楓少,你不去嗎?”
林楓搖著頭道:“我不去,好歹我大小在鄂北也算個名人,上了好多次電視,萬一被人認出來就麻煩了,我自己隨便去鎮上轉轉,中午十二點準時在這里等,不見不散。”
靳戰東不干了,道:“楓少,怎么能留你一個人在這里呢,絕對不行。”
李敬也對讓林楓單獨行動提出了質疑,既然如此,林楓便決定讓靳戰東一個人去拍攝那些私礦的畫面,自己則和李敬一起到鎮上去轉轉;把車停好后,靳戰東健步如飛,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林楓和李敬掏出墨鏡來戴上,然后溜溜達達的往鎮子上去了。
今天恰好遇到了金勝鄉趕場,道路兩邊擺滿了地攤;農村不像城市里,想買什么隨時都可以買,因此每個月總有幾天附近的農民會把自家的東西拿到場鎮上來賣,然后又買一些需要的東西回家。
由于已經過了五月,天氣一天比一天炎熱,上午九點鐘太陽就出來了,沒走一會兒,林楓和李敬二人就走得大汗淋漓;正巧碰見旁邊有個茶館,于是林楓就帶著李敬進去喝茶,順便聽聽附近的老百姓聊天。
一張小木桌,幾把藤椅,加上古香古色的蓋碗茶,林楓已經好久沒有見過這樣有濃郁地方特色的茶館了,進了里面尋了一張桌子坐下來,林楓要了兩碗蓋碗茶,掏出煙來就和李敬點上了。
剛抽了幾口,林楓就聽見隔壁桌的幾個男人在說話,其中一位道:“下周派出所新樓落成,你們去不去送禮?”
另一位道:“送啊!必須得送,肖所長早就讓派出所的協警來打過招呼了,每家至少得送兩百塊,人家可是放了狠話的,誰敢不給面子以后在咱們金勝鄉遇到任何事兒派出所一律不管。”
又一位說道:“老子就不送,憑什么呀!每個月咱們給國家一分不少的上完了稅,派出所搬新樓,干嘛還要咱們送禮,這不是活搶人嗎?”
坐在他旁邊那位嘆了一口氣,道:“秦老幺,你小子就別死撐了,咱們幾個都是做點兒小買賣,派出所的人得罪不起;再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肖所長跟瞿瘋子那是認的親家,瞿瘋子你惹得起?乖乖把錢送了吧,就當喂了狗了。”
林楓大致聽出了這些人在談什么了,感情是金勝鄉派出所搬新樓,強行攤派讓鎮上的商戶每家至少送兩百塊錢的賀禮;當下林楓起身走了過去,把自己的金鉆芙蓉王掏了出來,一邊遞煙一邊笑道:“幾位,我和我表哥是外地來的,打算在這兒做點兒小買賣,剛才聽您幾位說起派出所和什么瞿瘋子,小弟初來乍到,還望各位指點指點,免得小弟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話音剛落,一位白發老者就道:“小伙子,你趕緊走吧,這一方可不是做生意的地兒。”
林楓聞言假裝吃驚,道:“為什么呀?我聽說金勝鄉的礦產資源很豐富,我正打算和我表哥一起在這兒搞個硒礦呢。”
“搞硒礦?就你們倆?”一桌子人頓時哈哈大笑,一位胖胖的中年人道:“小兄弟,你們來錯地方啦,你們哥倆要是真在這里搞個硒礦,我敢說不出三天,你倆就得把腸子都悔青。”
林楓聞言故作驚恐狀,怯生生地問道:“這位大叔,究竟是咋回事兒,你可別嚇我。”
“來來來,坐下說。”剛才那位被喚作秦老幺的年輕人招呼林楓坐到了他的身邊,看他也就二十七八歲的模樣,不過倒像是個見過世面的人;只聽他道:“小兄弟,我這么跟你說吧,沒有關系,你休想在咱們這個地方開礦,即便你開了,要不了幾天就得關門。”
“秦老幺說得一點兒不錯。”剛剛那位胖胖的中年人接著道:“瞿瘋子是咱們金勝鄉的土皇帝,本鄉不管是啥礦,全是他一個人壟斷了的;別的不說,光是他手下的馬仔就是一百多個,他要你明天死,你絕對活不到后天去;他不點頭,你開得了礦嗎?”
另一個瘦點兒的中年男子也道:“不光是黑道上瞿瘋子厲害,白道上人家也不差,我們鄉派出所的肖所長就是瞿瘋子的親家,黨委書記蔡國廷和鄉長牟元謖是他的鐵哥們,所以在咱們這塊地頭上得罪誰你也別去得罪瞿瘋子,否則你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白發老者這時也發言道:“小伙子,聽我老頭子一句勸,生意在哪兒都是做,沒必要來咱們這種龍蛇混雜的地方;就算瞿瘋子不來惹你,光是鎮上各種雜七雜八的收費都能收得你哭,還做啥生意啊!”
林楓問道:“老人家,您給我具體說說,都有些啥樣的收費,我好合計一下這生意做不做得。”
白發老者指著林楓呵呵笑道:“你這個小伙子,還真是一根筋,好,我就來給你說說,讓你聽聽咱們這個地方一年要繳多少費用。”說完老者伸出右手,一邊比劃就一邊給林楓說開了。
“第一,每個月要繳社會維持費,我那個小賣部就巴掌那么大一塊地方,一個月就是八十塊;第二,每天春秋兩季要繳播種費,我一畝地都沒種每年也得繳五十塊錢;第三,逢年過節要繳慶祝費,春節我繳的三十塊,平時是十塊錢;第四,道路維護費,我每年要繳一百塊;第五,上面領導來視察,要繳招待費,至于繳多少得看來的官是大是小,這個不一定;第六,天干洪澇要繳防災費,這個也不一定,以鄉里通知為準,第七,鄉里有哪個單位有喜事兒或者喬遷,必須得送禮,就像這次派出所搬新樓一樣,家家二百,只許多不許少,第九,趕場擺地攤要繳地攤費,一次十塊錢……”
白發老者說得是口沫橫飛,不一會兒就給林楓羅列出了二十幾種費用,最后他道:“我說的這些大多都是以我那個小賣部為例,你要是開硒礦,這費用不知道要比我高多少,你算算,繳了這些費你辛辛苦苦一年下來還能落下幾個子兒;所以還是聽我老人家一句勸,離這兒遠遠的,這地兒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
林楓確實震驚了,他沒有想到已經步入新千年的時代,在華國的土地上居然還有一個地方有如此名目繁多的苛捐雜稅;略微想了想,林楓問道:“派出所是什么時候搬新樓?我也去送份禮去。”
白發老者一聽就郁悶了,感情我老人家說了半天嘴巴都說干了,你小子還是不信邪,非要上趕著去挨宰;當下他白了林楓一眼,沒好氣地道:“就是下個星期天,你要去就去吧,哎,說了又不聽。”
林楓聞言微微笑了笑,道:“您幾位慢慢聊,我還有點兒事兒,就不打擾了。”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林楓很郁悶的端起蓋碗茶喝了兩口,就在這時,茶館門口喧鬧了起來,不一會兒,兩個警察和兩個城管就押著一個老農從茶館門口路過了,警察和城管一邊押著老農往前走還不停地用手拍打著老農的頭,老農流著淚一個勁兒的求饒,道路兩邊圍滿了群眾。
一個穿著灰色襯衣的中年人走了進來,他似乎跟白發老者這一桌的人很熟,徑直就朝這邊走了過來;白發老者問道:“李老五,出啥事兒了?”
農村人沒什么講究,李老五隨手拿起桌上的一杯蓋碗茶就喝了一口,然后道:“這是薛家村的一個農民,今天到集市上來趕集的,人家就拿了一只老母雞來賣,總共值不了二十塊錢,城管隊那幫狗崽子非要收人家十塊錢的地攤費,你們給評評理,這還讓不讓人家活了;那農民不交錢,城管隊就要收他的雞,他就和城管隊的人拉扯了起來,把城管隊有個家伙推到了地上,城管隊就把派出所的人給叫來了,這不,給押派出所去了。”
“這幫畜生!”白發老者聞言一臉的憤怒,李老五趕緊勸道:“算了,別氣了,氣也白氣,這個社會就這樣,認命吧。”
“哎!”白發老者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除了對那位老農表示同情,他也是無可奈何。
剛才的所見所聞讓林楓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他摸著額頭深深地把眼睛閉了起來,光是一個金勝鄉就有如此嚴重的問題,整個宣河縣得有多亂吶!到處都是爛攤子,先收拾哪一個?
林楓越想越覺得心里很煩,當下他遞了個眼色給李敬,然后帶著他離開了茶館;回到車上,林楓看了看手表,十一點四十了,不一會兒,靳戰東就從路邊的一處樹林里閃了出來,上車之后,三人迅速調轉車頭離開了金勝鄉。
林楓望著窗外的青山綠水問靳戰東道:“東哥,你拍到些什么東西?”
靳戰東嘆著氣道:“我就在一些私礦外面轉了轉,啥也沒拍到;你不知道,那些私礦都有人守著,周圍還有馬仔牽著獵狗在巡邏,根本進不去里面。”
哼!林楓聞言冷笑了一聲,道:“越是防守得嚴密,里面越有見不得人的東西;東哥,待會兒吃完飯咱們立刻回漢江去,這地方,等我再來時一定要鬧他個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