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萊格利斯
京市華夏園北園,蒲家的地盤,雖說岳、宋兩家的老爺子已經從黨政最高的位置上退下來了,可出于對他們的敬重,林定國和蒲建樹都沒有搬去東園和南園,依舊住在自己以前住的西園跟北園。
此時蒲家老爺子蒲建樹正和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在涼亭里下圍棋。
年輕人手拿一枚黑子皺著眉頭沉思著,猶豫了很久,卻不知道該從哪里放下;蒲老爺子面帶慈祥的笑容,輕輕端起旁邊的清茶,悠然自得的抿了一口;年輕人此刻終于把黑子落了下去,蒲建樹哈哈大笑,“元恪呀!你這步棋看似活棋,實則是自毀長城。”
年輕人正是蒲元恪,他聞言有些吃驚地看著棋盤,蒲建樹舉起白子輕輕往棋盤上一落,一條大龍形成,自己敗局已定,無力回天。
“爺爺,孫兒又輸了。”蒲元恪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低下了頭,蒲建樹也跟著站了起來,拍了拍孫兒的肩膀,輕聲道:“元恪呀!人生猶如下棋,特別是咱們搞政治的,一招失了先,就有可能處處受制于人;昌田那個地方本身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可有了袁家人、宋家人和林家人,那就是個特別之所在;尤其是林家那個小子,最近風頭很盛,你去了之后有何打算呀?”
“爺爺,林家那小子沒什么可怕的,我近來仔細研究過他的發跡史,他的運氣確實不錯,屢屢破獲大案要案,可仔細來看,除了運氣好,多半也是借助林家的力量,其本身并沒有什么可圈可點之處;而且此人脾氣暴躁,容易意氣用事,這樣的人并不適合做我的對手。”
看到蒲元恪如此貶低林楓,蒲建樹嘆著氣搖了搖頭,“你呀,心高氣傲,我怕你在林家那小子面前要栽大跟頭;運氣和林家的助力我就不說了,你說他脾氣暴躁,容易意氣用事,可你發現沒有,此子每次出手必中,從政以來可謂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如果說一次勝利那是僥幸,但是每次都贏卻是有其必然的東西在里面;此子殺伐果決,敢打敢沖,且每次都能出其不意的搶占先機,這樣的對手,難道不值得你重視么?”
蒲元恪被蒲建樹訓得小臉微紅,低著頭道:“爺爺,孫兒錯了,孫兒一定記住您的教誨。”
“很好!”蒲建樹滿意地點了點頭,蒲元恪最大的優點就是能夠聽得進別人的意見,特別是對自己,可謂是言聽計從;“元恪啊!到了昌田,加緊和袁春林結盟,此子能力過于一般,宋家那丫頭卻是個女中豪杰,再加上林家那小子,我怕他快頂不住了。”
“是的,爺爺。”蒲元恪點了點頭,老爺子的看法和自己完全一致,蒲元恪此時心早已飛到了遙遠的昌田,他期待著自己橫掃昌田政壇的那一刻,因為他一直奉行一句話;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更是其樂無窮;過往的對手都太次,這回自己總算是可以大顯身手了。
就在蒲元恪沉思之時,又聽蒲建樹語重心長地道:“不過有一點你一定要記住,我們幾大家族雖然各自有各自的利益,但歸根到底有一點,那就是我們都把黨和人民的利益放在首位,不管你將來和林楓怎么斗,千萬不能違背了這一原則,否則不但其他幾家容不下你,蒲家也不會原諒你的,切記!”
“是的,爺爺,孫兒都記住了!”蒲元恪恭恭敬敬地朝蒲老爺子點了點頭,蒲老爺子慈祥地拍著他的肩膀道:“去吧,孩子,到鄂北一展身手,打出一片新天地來。”
三月的第一天,林楓早早就來到了縣委,今天是開年后第一次常委會的時間;一進會議室,林楓就發現里面坐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一頭烏黑的短發,白凈的臉龐,薄薄的嘴唇,穿著一套黑色的筆挺西裝,看上去文質彬彬且非常紳士,樣子很像電影里的偶像派明星,不用想也知道,這應該就是那個蒲元恪。
蒲元恪看到林楓穿著警服,又是如此年輕,也一下子想到了他的身份;林家這小子果然也是一表人才,特別是穿上制服,又英武又帥氣。
“你好,你是政法委的林楓書記吧?我是新來的常務副縣長蒲元恪。”看到蒲元恪主動伸出右手,林楓也把手伸了過去,“久仰大名,我就是林楓,以后還請蒲副縣長多多關照。”
“哪里哪里,我今天才正式上班,對昌田是人生地不熟,還需要林書記多支持才是。”
“好說好說,咱們彼此支持,共同進步。”
這種場面話說說也就得了,真以為對方會和你惺惺相惜,那你會發現自己死得很慘。
落座以后,林楓掏出云煙來遞了一支給蒲元恪,“蒲副縣長,來,抽煙。”
“謝謝謝謝!不會抽,林書記你自便!”蒲元恪雙手合十對著林楓連聲笑道,禮數可謂周全萬分;林楓自己都感覺有些惡心了,算了,不和你玩了;他坐下來掏出打火機啪的一聲點上火,悠然自得地吐出一個煙圈,嘴里哼起了《千里之外》。
蒲元恪覺得這曲子甚是好聽,卻從來沒有聽過,自己從小就對音律、繪畫甚至書法都頗為精通,怎么會沒有聽過這么好聽的曲子呢,于是他笑著問道:“林書記,這首曲子真好聽,叫什么名字?”
林楓聞言差點兒讓煙給嗆著,自己也就是隨便哼著玩玩,哪曾想這蒲元恪會是個好奇寶寶;他打了個哈哈,笑道:“這首歌叫《千里之外》,我自個兒沒事兒寫著玩的。”
蒲元恪被震驚了,都說興趣看性格,能寫出這么柔美的曲子,這個林楓怎么會是一個性格暴躁的家伙,看來很多事兒都是這小子故意裝出來麻痹人的;想到這兒,蒲元恪不由得對林楓加大了警惕。
林楓可沒想到蒲元恪想法會那么多,他繼續在那兒哼著曲子,沒心沒肺地抽著煙;不多時,袁春林等人就陸陸續續到場了。
袁春林首先給大家介紹了一下蒲元恪,蒲元恪站起身來朝大家微微鞠了一躬,笑道:“初到昌田,很多情況我也不熟悉,以后還請在坐的各位前輩多多支持。”
大家臉上都是笑得燦爛,一副好說好說的模樣,偏偏林楓此刻卻發現了一個奇特的現象,那就是宋丹妮始終沒有拿正眼瞧一下蒲元恪,而蒲元恪似乎也以一種奇怪的眼神望向宋丹妮;林楓有點兒納悶了,難道這倆人有仇?
由于上次的企業重組方案在常委會上沒有通過,袁春林今天又拋出了一份城區燈飾工程和新建體育場的計劃。
“同志們,春節已經過去,相信這個春節大家都過得舒心無比,因為我們昌田在春節前進行了燈飾改造,把整個昌田裝扮得煥然一新,老百姓都是拍手叫好;一座城市外貌的好壞,就好比我們一個人的臉長得好不好看,昌田變漂亮了,就能讓老百姓實實在在感受到昌田的變化,就能吸引投資,繁榮經濟;而修建這個大型的體育場,咱們就可以請明星來昌田演出,請球隊來昌田比賽,還能讓老百姓多一個健身娛樂的地方;因此,為了昌田的未來,我擬定了一份計劃書,現在發給大家,請大家看一看。”
服務人員把計劃書發到了在坐的常委手里,林楓拿過來看都沒看,直接把它壓在了手臂下,這種勞民傷財的面子工程不看也罷。
袁春林看到林楓如此作為,知道這個刺兒頭今天鐵定跳出來攪局,他輕輕冷哼一聲,開口道:“同志們,大家都看過計劃書了,有什么意見盡管提,我們大家集思廣益,爭取把燈飾工程和體育場的興建工作做得更好。”
這還沒表決兩個工程上不上馬,何來做得更好?林楓白了袁春林一眼,道:“袁書記,我想請問一下,咱們這個燈飾工程和修體育場的預算是多少?”
“計劃書里有!”袁春林指了指林楓手臂下的計劃書,卻沒有正面作答,這一招頗讓林楓難堪;行,你小子也學精了,林楓淡淡一笑,百無聊賴地翻開計劃書看了起來,過了一會兒,他點了一支煙,一邊翻計劃書一邊道:“這個計劃書有問題呀。”
袁春林對林楓的態度早有預見,“林書記,有什么問題?”
“出發點的問題。”林楓一針見血地指了出來,“咱們昌田是全國經濟百強縣,老百姓的生活相對比較富裕,可是還沒到拿著錢看燈玩的地步;現在咱們還有那么多下崗職工,那么多困難群眾,那么多失學的孩子,按照袁書記這份計劃,花掉五千萬來搞燈飾工程,我想請問一下,有這五千萬,能搞多少再就業服務中心?能建多少希望小學?又能幫扶多少困難群眾?還有,咱們這樣的小縣城真的有必要修這么一個可以容納幾萬人的體育場嗎?一年咱們能請來多少明星?多少球隊?請明星請球隊要不要花錢?咱們昌田的老百姓有多少人舍得買幾百上千元一張的門票去看?花三千萬修個體育場是準備拿來裝星星還是裝月亮?里子都還沒搞好就想裝面子,太不務實了。”
林楓噼里啪啦幾句話就把這份計劃書駁了個體無完膚,袁春林的臉色非常難看,雖然料到了林楓會跳出來攪局,但他實在回答不出林楓提出的那么多個為什么。
蒲元恪見袁春林吃癟,只得站出來幫他擦屁股,“林書記,你說的無不道理,但是請你想一想,燈飾工程不光是豐富老百姓的視覺,更重要的是能提升我們這座城市的檔次,如果有外商過來,看見我們這座城市夜景美麗,燈火璀璨,會不會對我們青睞有加?有了外商的投資,我們的經濟會不會蹦勃發展?而經濟發展了是不是會增加財政收入?財政收入增加了我們是不是就可以為困難群眾和上不起學的孩子們服務?所以這個燈飾工程不光是面子問題,其實也是個里子的問題;同樣的,修體育場可以使我們昌田承辦大型的文化體育項目,提高昌田的知名度,對昌田的經濟發展肯定是有益的;同時它還能為老百姓提供一個強身健體的地方,這些好處林書記你怎么能視而不見呢?”
好一張伶牙利嘴,居然講出了這么多大道理,而且還以牙還牙地反問了自己這么多個為什么,林楓第一次重視起這個年輕的對手來,這小子果然有些門道。
略微思索了一下,林楓笑道:“蒲副縣長剛才的話說得很有道理,不過就是有點兒異想天開了;搞個燈飾工程就能提升城市品位?就能讓外商乖乖的把大把大把的銀子砸在昌田?那全國比昌田敞亮的地方多了去了,也沒見哪個外商那么不開眼,為了看個燈就把自己的公司廠房修過去;真正能吸引外資的是優惠的招商政策,是便利的招商條件,是四通八達的交通路線,是雄厚的科技人才基礎,沒有這些,你就是把昌田的廁所里都掛上霓虹燈,估計也沒有哪個外商會傻乎乎的過來投資吧。”
話音剛落,會議室立刻傳來一陣哄笑,蒲元恪原以為自己問住了林楓,不想被林楓輕描淡寫幾句話就給駁了回來,而且還引得哄堂大笑,他臉上青一陣紫一陣的非常難看,不想林楓又說話了。
“花三千萬修個體育場在那兒做擺設,還不如拿這筆錢在城區或者周邊修幾個森林公園,老百姓可以在里面唱唱歌,跳跳舞,練練劍,打打拳;這樣不但豐富了老百姓的文化體育生活,還能美化城市,凈化空氣,保持水土,促進城區環境的改善和百姓的身體健康,那才是真正提升了城市的品位。”
袁春林和蒲元恪被林楓一席話說得啞口無言,宋丹妮這時也跳出來痛打落水狗,“林書記的話我完全贊同,不僅如此,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大家想過沒有?我們昌田中小企業數量眾多,電力消耗十分巨大,每年的電力缺口那么大,還要搞這么一個燈飾工程,難道為了看燈我們要讓企業停電停產?所以這份計劃書根本就不可行。”
得,還沒表決,袁春林辛辛苦苦想了幾天的兩個工程就胎死腹中,這讓他郁悶無比;而更郁悶的則是初來乍到的蒲元恪,他沒想到林楓和宋丹妮在常委會上會如此強勢,袁春林這個縣委書記看樣子根本就是個擺設,看來自己以后得加陪小心才行,昌田的水很深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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