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尸城（三）
永夜城，黑暗核心那間并不大，卻最為重要的房間內。肖納博士正雙眼發直地盯著前方的光幕，手指如同彈奏著鋼琴般于智腦“奧米斯加”操作平臺上的無數光鍵上掠過。肖納博士的手每一掠過光鍵，便蕩起一圈光暈，如同水中的漣漪。但每一圈漣漪的出現，反映在光幕上則是某組函數的變化，而每一組函數的變化，又會讓那正中飄浮了數據光球釋放出另外一些信息。
這些信息并不多，卻足以激發博士某些聯想，從面生出許多天馬行空的想法來。
肖納博士已經這樣不眠不休的工作了三天，除了偶爾吃東西和方便之外，他幾乎整個人都粘在奧米斯加的操作平臺上。他現在很興奮，隨著一道道命令的輸入，某種關鍵的東西正漸漸浮出水面。
所謂的某種東西，其實是博士的直覺。它真正出現之后，或許會是驚天的秘密；又或者只是一個尋常的事件，誰知道呢？
每分第秒肖納博士的大腦都在進行高速運轉，他雖然不是能力者，但大腦的數據處理能力已經不亞于普通的智腦。但就算是能力者，也無法像肖納博士這般連續72小時進行高強度的數據運算。肖納博士自然也吃不消，因此房間角落一個小巧的冰箱內，用以刺激腎上激素，以提供肖納博士工作精力的特殊藥劑已經被他用去了九根之多。
平均一天下來，肖納博士便用去了三根藥劑。這樣的藥量已經不是一個普通人能夠承受得起，因此肖納博士那已經泛白的臉孔上，正浮起一絲不自然的紅暈。
當肖納博士渾然不顧，隨著最后一個命令輸入之后。光幕上數據球突然分裂開來，那些緊緊包裹在一起的數據光帶如今卻像環繞著恒星的星環，圍繞著正中處一團璀璨的光芒流轉不停。
那團最為強烈的光，是整個數據球的核心，也是無序者基因中最終極的秘密。但這團核心被上百，甚至更多的密碼保護起來。就算用奧米斯加進行全天侯的計算，最快也要上千年后才能夠完全破譯，如果沒有奇跡發生的話。
但那些分離出來的環形數據光帶卻能夠為肖納博士稍微提供一些關于無序者的基礎信息，這些信息不會很多，但如果有足夠的想像力，肖納博士完全可以把缺漏的時行補完。當然，補完的程度也不可能完美復制無序者的所有信息。
顯然，肖納博士并不理會這些。對于一個科學狂熱者而言，即使發現那么一點信息，也如同哥倫布看到新大陸那般興奮。隨著博士雙手十指近乎瘋狂地點擊著光屏，光幕上的數據光環立刻進行著解密，不多會，一道道信息和數據飛快在博士眼中掠過。
這些信息對于無序者整個核心而言，可能如同浪花之于怒海。但對博士來說，卻是一個個難以置信的東西。數據還在不斷飛送著，而此刻，光幕的一角卻彈出一個對話窗口。在片刻的延遲后，窗口中出現議長奧格洛克那張充滿威嚴的臉孔。
“肖納老友，你的樣子看上去很不妙，最好馬上停止工作去休息幾天。”窗口中，奧格洛克皺著眉頭說道。
肖納博士看也沒看他，卻興奮地說道：“休息幾天？天啊，奧格，我可沒那么多奢侈的時間可浪費。看看，我都發現了什么？”
奧格洛克臉色一肅，放下對老友的關心，改而問道：“怎么，又有新的突破？”
“突破倒說不上，只能說截取了一些邊緣信息。”肖納博士砸了砸嘴巴，他在興奮的時候，通常會這么做：“或許最近幸運之神正眷顧著我吧，竟讓我看到這些東西。簡單點來說吧，奧格，我們之前的猜想是錯誤的。無序者并非人為創造的生物兵器那么簡單，怎么說呢，它更像是一類物種的起源。就像第一個人類，無序者是這種物種的始祖，如果設定在它基因深層中的程序照常運行的話，那么它會有后代……”
“你是說它們能夠繁殖？”奧格洛克追問道。
“沒錯，至少刻印在基因中的信息是這么告訴我的。但并不是繁殖那么簡單，奧格，它們的后代還會進化。”肖納博士緊張地吞了吞口水：“這些信息并不完整，但把它們聯系在一起，我還是能夠看到一個大概的雛形。天啊，奧格，我不知道是什么創造了它們，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創造者的本意是要讓無序者成為一個新的物種，它們的后代便繁衍出不同的能力和地位結構，你知道我看到什么嗎？沒錯，是社會！不，或者說王國來得更適當些。”
“想想看，如果這些可怕的東西發展出屬于自己的王國，同個物種而擁有不同能力。有傾向防御、有傾向攻擊、有傾向運輸、有傾向計算等等不同種類的組合，你想到了什么？”肖納博士把這個問題拋給了窗口中的老友。
“可調制的生物兵器……”奧格洛克的話語也充滿了驚訝。
“沒錯，就是我們最初的構想。當我們可以決定同個物種，但產生不同類別能力的生物兵器時，就意味著王國的出現。而這個設想，或許在更早之前，已經有某些我們所不知道的存在進行實施。他們甚至已經規劃出完整的王國藍圖，并設定好了繁殖和進化的程序，而我們要走到這一步，不知道還需要多少年。”肖納博士聲音變得低沉起來：“在無序者的身上，我看到的是科技遠超于我們的文明。不過可惜的是，似乎無序者是某個計劃的失敗品。那神秘的基因代碼雖然能夠讓擁有者的能力最大化，但在繁殖與自主進化的模塊上卻徹底損壞。所以直到現在，才沒有可調制的生物兵器王國出現！”
肖納博士不僅是個科學狂人，同樣也是個天才。僅憑解析出來的部分信息，通過自主補全和逆向推導，便已經看到事實的整個輪廓，他所缺乏的只是細節。
只是肖納博士不知道，他口中那個所謂可調制的生物兵器王國正在海岸線以南一個叫卡達姆的城市廢墟中悄然出現。
夜很黑，很沉；風很大，很急！
迎面吹來的風中不僅寒冷，且帶著點點冰屑，在夜空天光的反照之下，閃爍著點點熒光。美麗，卻致命。
這種極寒的冰屑其硬度堪比鉆石，普通人的身體暴露在這種夾帶著冰屑的風里，不過片刻，就會被冰屑割得支離破碎。
零等人立于天臺，缺乏掩物的遮擋，風吹得更急更狂，雖然的強度遠高于普通人，但風里夾帶的冰屑仍刮得眾人渾身發痛，只是沒人會哼上一聲罷了。
“那是什么東西？”阿加莎放下了望遠鏡，聲音極具穿透力，即使風聲呼嘯，也無法讓她的聲音稍微模糊一分。
顯然阿加莎用上零所不知道的某些能力，她是感知域的能力者，一些這樣的小把戲倒也不足為奇。只是零沒有這樣的本事，風太大，除非他用吼的，否則就算阿加莎站在他旁邊估計也聽不清楚。
于是零打了個手勢，大意是下樓再談。阿加莎點了點頭，示意讓仆兵把警戒線設在天臺下的樓層。等幾人下得天臺，這一層的圖書館里已經被阿加莎的仆兵設置出一個方圓二十平方左右的安全區域。
“我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關于那大胖子。”零簡潔說道。
阿加莎點頭贊同：“我很贊同，當我把生命感應施加在它身上的時候，發覺它的生物能龐大得讓人難以置信。如果說普通的活尸是火柴，屠夫和撕裂者是電塔，炸彈尸是發電站的話。那么，這大胖子簡直就像一座核電站。不過奇怪的是，它的生命能呈穩定狀態，似乎非常缺乏攻擊性。”
“不管它是什么，一天之內活尸里出現兩種新品種，總讓人感覺不舒服啊。”零的話里，帶著一絲憂色，他還從末像現在這般擔憂著某件事。
末知既恐懼，心中隱隱有個聲音告訴他：在人類視線所不及之處，某些東西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
“它們來了。”楓在圖書館窗外邊上說道，神色沉重。
零點了點頭，拍手道：“走，讓我們看看那東西究竟扮演什么樣的角色。”
臃腫有大胖子如同一座肉山般，在百來只活尸的護衛下緩慢卻筆直地步入大學城。不過這只隊伍并沒有深入腹地，而是停留在當日零決戰蜘蛛女皇的田徑場上。
零幾人借著夜色的掩護離開了圖書館，他們潛行到田徑場后，藏匿在西南角的看臺上。遠遠看去，那肉山似的活尸像準備晨運的人做著準備運動般，不斷伸展著雙手。在阿加莎幾名仆兵忍不住出聲輕笑之際，卻忽見這活尸雙手突然伸長，如同無骨之物，由短短米余手臂，暴漲到五六米長。
活尸雙手抓著地面，像是固定自己的身體后，底下伸出六足。這回零看清了，活尸的六根足肢，形似蜘蛛的節肢，其上亦長滿硬毛，便似把巨蛛的腿硬生生安在它身上似的。活尸六足盡側后，也學雙臂般釘牢地面，跟著活尸身體往下一沉，穩穩當當地坐在布滿沙礫的地面上。
活尸觸地，地面微微一晃。肉眼可見的一圈細風吹起滿地浮塵，悠悠晃晃地往四周擴散開去。等坐穩之后，這胖子朝天空抬起頭，跟著發出一聲尖利的嘯聲。嘯聲沖天，再遙遙擴開，整個大學城清晰可聞。
而發出這聲嘯聲后，胖尸那肉山似的身體上裂開一道道細縫。細縫張開，發出聲聲稀拉的撕裂聲，縫口的兩邊如同被撕開的傷口般，尚連接著無數細細的血絲。可胖尸渾若末覺，尚有余暇仰天打了個哈欠。突然間，從細縫里刺出道道黑影。
肉隙有多少個，黑影就有多少條。它們如同觸手般，瞬間紛紛卷上附近充當護衛的活尸。無論普通的活尸還是屠夫撕裂者這種高階的怪物，它們毫不反抗，被道道觸手卷向了胖尸身上的肉憋。普通活尸和撕裂者體形較小，一下子就給收進肉隙中，進入胖尸的身體里。而體形較為魁梧的屠夫，則被幾道觸手卷住往兩邊撕開，竟生生將其撕成兩半，然后尸體同樣被卷進胖尸體內。
當所有活尸被卷進體內后，胖尸全身開始顫抖起來。道道肉浪從上往下翻涌，有細細的白煙自胖尸全身的毛孔中散發出來，如同一座開始運行的龐大機器。
而看臺之上，阿加莎訝然道：“它的生物能正在攀升！”
語音末畢，零的瞳孔微微一縮。雙眼中，只見數不清的活尸自田徑場的入口涌了進來。它們快速奔向了胖尸的位置，在這些活尸接近的同時，胖尸身上的肉隙再開，又有道道觸手彈出。那底下的活尸卻似看到什么心喜之物般，也不逃避，卻徑直跳起，往胖尸的觸手迎去。
觸手在半空不斷卷住自動送上門的普通活尸，跟著便把它們往自己的身體里塞。每吞進一具活尸，大胖子的生物能便攀升了一分。到得最后，肉眼可見的能量光芒籠罩著胖尸全身。而即使如此，仍有活尸不斷奔來，不斷被吞進胖尸體內，成為它能量的一部分。
田徑場的入口處，活尸源源不斷，該是停留在大學城內所有活尸聽到胖子那場呼嘯的召喚紛紛前來。它們毫不介意成為胖尸的營養，當胖尸吞噬了近一半的活尸后，它的體型已經比之前整整翻了一倍。
肉筋不斷從胖肉的夾層中生出，它們連結成肉狀，跟著有肉膜生成。肉膜成型之后，便如同構成了可供植物生長的土壤，于是更多的肉筋從膜上生成、騰起、膨脹、連結并最后構成了粉紅色的肌肉。如此一來，新生成的肌肉一層層在胖尸的身體表面鋪呈開去，不過片刻，胖尸已經變成一堆肉泥，唯獨那大光頭仍出現在肉山之上。
“這是在干什么？進食嗎？”阿加莎輕聲自語。
她的問題，沒有人能夠回答她。就連最普通的仆兵，也知道這并非普通的進食。畢竟從來沒有聽說過哪種異變生物會需要進行如此規模的進食，被胖尸吞掉的活尸，至少已有近千只！
“是進化吧……”零突然記起當年在z7基地的礦區內，他看到幾條吐金蟲互相吞噬的場景。而除此之外，還有停留在鳳凰城時，芬里狼也通過吞噬同類而進化出新的狼王。
現在，胖尸吞噬同類的情景和當日所見何其相似。
“看，它似乎要進化了！”
耳邊突然響起素的驚呼，讓零微微發散的心神迅速收攏到了一起。他朝田徑場中看去，果然胖尸又有變化。
胖子抬起頭發出一聲痛苦的叫聲，跟著身體從背部到頭頂的部分凸起個個肉瘤。肉瘤突然爆破，在飛濺的青黃色體液里，有根根黑影刺出。黑影在半空現形，仿佛根根骨刺。骨刺以胖尸為中心朝四面八方伸展開去，它們扎到了田徑場四周看臺的墻壁上，并深深地鉆了進去。
田徑場中的胖尸，便如同長出滿身天線來那么可笑，但在場的人卻誰也笑不出聲。
片刻后，有輕輕的顫動出現在眾人的腳下。還來不及搞清楚發生了什么事，就有粉紅色的液體從看臺地面的各種裂痕里冒了出來。這些液體一接觸空氣便立時凝結成膠狀，仿佛一張仿佛粉紅色的肉膜。
肉膜迅速地蔓延所有建筑的表面，零幾人臉色大變，他們立刻后撤，以遠離這些詭異的肉膜。但肉膜的擴張似乎沒有極限，它們很快淹沒了整個田徑場，并追逐向著大學城其它角落而去。
當肉膜形成之后，在這些物質里又會生出樹根狀的紅色絲線，它們如同某種東西的神經線，仔細觀察的話，不難發現有陣陣螢光有規律地在這些神經線里陣陣涌過。
這個過程持續了近半個鐘頭，當肉膜占領了整個大學城后，它們才停止了生長擴張。這些東西占據了所有建筑的高處，并將整個大學城包裹起來。
零等人出現在田徑場附近一棟大樓的天臺上，他們的腳下踩著便是這種如同凝膠般的肉膜。素用重劍隨便在地面撕下一片，地面肉膜的斷裂處迅速長出新的組織，眨眼便重新補完。
“這些惡心的東西是什么？”素看著劍上這片粉紅色的物質皺緊了眉頭。
零搖了搖頭，在生物學方面他確實不擅長，若伊娃在此，應該可以看出些什么東西來。可惜，那個女人現在正遠在阿斯加特里，協助著維克多進行莉亞的重生計劃。
阿克莎雙手抱胸，微微低著頭，似在思考著什么。片刻后，有低沉的聲音在她嘴中響起：“你們看，那些東西里面的紅線，像不像神經網絡？”
眾人一呆，如果阿加莎所言屬實，那么覆蓋著整個大學城的這些神經網絡，簡直就像一座大型的信號傳輸終端。突然，零有些知道那約束大量活尸的意志是如何傳達自己的命令了。
(第三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