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公子初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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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廳中悄無聲息,晏碧云和小嫻兒主仆一坐一立,一個沉思不語,一個表情憤怒欲言又止。
“看來,蘇錦這趟差事將會很不順利,我們太過大意了。”晏碧云打破沉默輕聲道。
“小姐,現在該怎么辦?那龍真跟商會攪到一起了,怕是要壞蘇公子的事,小姐你快想想辦法。”小嫻兒焦急的心情溢于言表。
“莫要慌,先不能亂了自家的陣腳,一切都在揣度之中,尚不能下定論,只是……我們須得做好最壞的打算了。”晏碧云蹙眉看著燭火道。
“依著小婢的意思,干脆我們自己找人手從水路將糧食運往揚州,雖然麻煩了點,總比眼巴巴等著別人耍花招要好,蘇公子還在揚州城等著這批糧食呢,還不定怎么著急呢。”
“傻話,你當這糧食說運便運么?朝廷已經禁止糧食私自運輸,而且這批糧食蘇錦早已獻了出來,如今除了龍真,怕是連廬州城都運不出去;揚州那邊形勢如火,萬一在我們手上節外生枝出了差錯,豈不害了蘇錦和伯父大人。”
“那難道便坐等不成?”
“當然不能坐等,你馬上去蘇家將此事告知蘇家,另外我們須得加緊督促龍真,明日一早,你將王掌柜叫來,命他安排人手雇傭大車做好準備,以防龍真以此拖延運糧,蘇錦那邊待局勢稍微明朗便立刻派人通知他,可不能讓他在揚州枯等。”
“小婢即刻去辦,但愿菩薩保佑,這一切的擔心都是多余的。”小嫻兒一臉虔誠合掌朝天拜了三拜。
晏碧云微笑道:“還是靠自己把握些,菩薩太忙,天下的事都要管,怕是來不及幫咱們;去吧,多穿些衣服,凍壞了身子我可向某些人無法交代。”
小嫻兒低下頭,眼圈泛紅道:“小姐切莫說這樣的話,小婢之心可昭日月,我若有半分欺主之意,叫我永世不得超生。”
晏碧云忙起身摟住她的肩膀道:“這是什么話兒,呸呸呸,童言無忌!只是和你說笑罷了,以后咱們再說這事兒,這時候可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小嫻兒點點頭,福了一福,低頭去了;晏碧云嘆了口氣,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忽然閉目雙手合十和小嫻兒一樣朝天拜了三拜道:“求菩薩保佑……”
醉仙樓上,劉副會長的計策已經被全票通過,那一個‘匪’字已經說明了一切,八公山土匪成患已經不是秘密,淮南西路轉運安撫使數次集結轄下各州廂軍進行圍剿,都鎩羽而歸,反倒增加了盜匪的氣焰,官兵一退,盜匪更加猖獗。
廬州商會中也有人吃了大虧,本月初八,商會郎少東的商隊便被土匪洗劫一空,四大車的貨物被洗劫一空,損失七千多貫,氣的郎少東到現在還躺在床上直喊胸口疼。
劉會長的計策便是一招極為歹毒的計謀,按照他的提議,一旦拖到不能再拖之時,龍真的糧隊一出發,便將消息放出去,五十萬石糧食,對土匪而言簡直是天大的一塊肥肉;天下缺糧,土匪也缺糧,在這樣的時候,搶了金銀財寶,反倒沒有搶糧食來的更加的實惠,在這樣的誘惑之下,土匪們不可能不動心。
但這個計策也有難點,而且難度不小;如何讓土匪相信這消息是真的,而非圍剿的圈套,這是第一個難題;第二個難題是,龍真的兩百馬軍護衛糧食,土匪雖有數百之眾,但如何是侍衛司馬軍的對手,即便知道這是個大肥肉,土匪有沒有膽量來吃,這才是另一個關鍵。
其他諸如匪巢距離官道近百里之遙,沿途無藏匿埋伏的合理之所等等小枝節倒是其次了,只要前面的兩個難題得到解決,一切都不是問題。
唐紀元有些后悔當初將疤臉黑七給宰了,黑七土匪出身,即便是被自己收羅的那么多年里,他也從未間斷跟嘯聚山林的一些小股盜跖的聯系,甚至還時常提供消息給他們,便于他們打劫。
這一切唐紀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劫的都是些小商戶,貨物也不夠看的,那些土匪人數少,胃口也小,怕只是混口飯吃罷了。
唐紀元一直容忍著黑七的行為,因為在他的想法中,小商戶們自然要不停的敲打,越是不安全,他們便越會團結在自己周圍,比如運貨,只要跟唐家的車隊在一起,便可平安無事,無形中形成了對商會的更大的依賴,指揮起他們來也就如臂指使,靈活自如了。
若是黑七在的話,他露出去的消息匪徒們定然深信不疑,只可惜他和其他七人已經化為肥料,在后院的銀杏樹下腐爛成泥了。
正當唐紀元和小諸葛劉會長愁眉不展的時候,從來沒出過好主意的黃會長忽然猶如神助般的想出了一個好點子,這讓唐紀元和劉會長的眼珠子差點蹦出眼眶,看來什么人都不能小覷啊,你以為他是頭蠢豬,可是關鍵時候他能說人話,這豈不教人嚇得半死么?
“如何讓土匪們相信,這事確實是個難題,不過也不難解決。”唐會長如是道。
“莫要告訴我,你隨便派個人去八公山送信,人家便能相信咱們,除非……除非……”唐紀元很陰損的想說‘除非土匪長著和你一樣的腦子。’,但是還是硬是忍住沒說出口。
黃會長被揶揄慣了,即便聽出話意,也不以為意,只道:“聽我把話說完,萬一有用呢,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嘛。”
唐紀元饒有興趣的歪著頭道:“你說說看,反正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什么好招來。”那意思是,就當你在講笑話給我們換換腦子了。
劉會長從來不當面損黃會長,此刻自然也無異議,摸著胡子笑而不語。
“老夫是這么想的,要讓土匪們相信,一定不能是隨便派人傳個信就能辦到的,而是要讓他們覺得這個消息絕對的真實才行。”
“有……道……理!”唐紀元挖苦道:“不過,等于什么都沒說。”
黃會長不以為意,接著道:“如今土匪最相信的怕不是百姓傳言,反倒是官府,你們想,若是我們是土匪,在山下抓到一名送信的官差,而這官差的身上恰好帶著一份公文,公文上明明白白的寫著,某月某日,某州所需之賑濟糧食五十萬石已經出發,請某州派兵接應的話,土匪們看到這些會怎么想呢?”
唐紀元和劉會長嘴巴張的能看見咽喉上的垂體了,半晌合不攏,雙眼瞪著黃會長胖胖白白的起了一層細汗的肥臉,一眨不眨。
黃會長被瞪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委屈的道:“不好便不好,你們就當我沒說便是,何必這么吃人一般的看著老夫,老夫不說了還不成么?”
唐紀元揮起巴掌打在黃會長粗如常人大腿的胳膊上,打得他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在地。
“老黃,真教人刮目相看啊,這計策妙計了。”
唐紀元揉著胳膊道:“能用么?”
“你叫老劉這小諸葛說說看。”唐紀元樂的合不攏嘴。
黃會長看向劉會長,劉會長微笑道:“好計策,稍加琢磨必然能奏效。”
唐紀元道:“琢磨?如何琢磨?”
劉會長道:“匪性多疑,特別是前段時間剛剛討伐過,更加難以上鉤,若是他們得到消息之后必不能全信,只要我們再派人從另一面往廬州趕,裝扮成那邊催糧之差,便更加可信了。”
唐紀元撫掌笑道:“秒,秒,當真是秒。”
劉會長道:“妙處不止這一處呢,可在信中將護送官兵少寫一半,二百變成一百,土匪們便更加的不懼了。我看此事須得知府大人幫忙才行,公差要真的公差,信件要大人親筆,印綬要真的廬州府印綬,一切破綻之處全不得疏漏,還怕他們不上鉤?”
唐紀元笑道:“不吃腥的貓世間哪有?”
劉會長道:“剩下來便是最后一步了,如何讓這些土匪將糧食搶走,萬一沒搶走,反被龍真的人打了個落花流水,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這剿滅匪患的功勞反倒讓蘇錦平白得了去。”
唐紀元道:“這倒是,你可有妙計么?”
劉會長一笑道:“小諸葛的名號難道是白叫的么?這一切須得著落在那位正在風流快活的龍指揮身上了。”
唐紀元高挑大指道:“老劉就是老劉,沒有你萬事皆休。”
黃會長翻著白眼道:“這計策是老夫想出來的好不好,怎地功勞全給老劉了。”
唐紀元呵呵笑道:“對對,還有你老黃,咱們是籬笆三個樁、好漢三個幫。”
黃會長嘿嘿直樂,舔著嘴唇道:“只可惜這五十萬石糧食喂了狼了。”
唐紀元嗤笑道:“這幫土匪你當就這么逍遙么?以前那是沒油水,所以圍剿起來馬馬虎虎,既知有五十萬石糧食在匪巢,咱們的知府大人會不趁機集結鄉間鄉勇和廂兵去搶這塊肥肉?就算是用命拼,也是要拼下來的,土匪們得了不是糧食,而是催命符罷了。”
黃會長恍然大悟,呵呵而笑;三人低聲你一言我一語的商量細節,討論不休,燭光照耀之下,三個黑影映在包廂的木壁上高高低低、伸伸縮縮,宛如厲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