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十六章文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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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120831
黑衣先生捏著稿子道:“本日上午所出之題,老夫實未指望有珠玉之作,諸位來書院,以前或有名師指點或閉苦讀,是以有良莠不齊者也是情理之,老夫之用意只是摸清諸位的底子,或可因材施教,也可竟大之功。”
眾人眼巴巴的看著他,對于他說的因材施教倒很是奇。
“所謂因材施教之說,實非老朽所創,老朽昔年曾與范希同為書院教席,這番理論乃是取之于他;本題為《不知而不慍,吾輩當效》,難其實稍大,諸位修為尚淺,恐難以理題意,但老夫只希望看到完整的章架構,以及適當的觀點則可,這一點倒有幾位頗為完善,章也寫的規矩,倒出乎老夫意外。”
眾人轉頭互望,紛紛猜測這幾人是誰。
但見黑衣先生道:“魏松鶴、趙孟遠、陳之春三位此篇章均有可圈可點之處,章架構正,用詞端確,所言之道理也講的通,但是老夫以為尚有很大不足,不足之處便于題意之理,或有些幼稚,或有些想當然,稍顯單薄;但總體而言瑕不掩瑜,算是上之作。”
被點名的三位學子,面喜,眾人也投去羨慕嫉妒恨的眼光;蘇錦聽到魏松鶴的名字感到很耳熟,扭頭看去,只見屋角末位坐著一名青年公子,蘇錦扭頭看時,那公子恰好也朝他看來,目光相碰,魏松鶴朝蘇錦微微點頭。
蘇錦一下子記起來了,這不是廬州提學陸大人院跟那提刑官衙內趙知白激辯三冗三費的那名書生么?提學大人看來也給了他一個名額,讓他也來書院攻讀了,雖是一面之緣,但蘇錦對他的見識和當日的風倒是極有好感,于是報之以一笑。
黑衣先生道:“結構自然無甚可談,當今章講究鳳頭、豬肚、豹尾,實則為切題破題立論,照老夫看來,重要的實乃立論之處,本題可從兩處入手,一則‘人不知而不慍’可談自身之修,對于外界之言,君子修身不慍,二則人不知為何,乃他修未成之故,所謂君子交心不費一辭,而小人則只能君子之腹,天下教化之責乃我輩需擔,從這兩點延伸,則可得之。”
眾人聽得頻頻點頭,經先生這番剖析,這篇教人撓破頭皮的章,原來也不是那么難以下筆了。
“然則蘇錦這篇章,為難得的是獨辟蹊徑,反其道而行之,開篇言道:‘言學者當損有余,補不足,至于成德,則不期然而然矣。子曰:君子納于言而敏于行,然則行動反應內心,不言而可使知之矣。’這段話開篇驚艷,深得鳳頭之意,讓人看了便有興趣繼續看下去,且以圣人之言圣人之言,此乃大秒之舉也。”
黑衣先生搖頭晃腦的一番陶醉,眾學子也比較驚訝,這番切題破入確實教人眼前一亮。
接著,黑衣先生有開始誦讀下面的內容,這一下眾人是嘖嘖稱奇。
“人之不知,非人之過,實乃自身之不使人知,猶若壺之酒,袖里乾坤,乃外表未珠玉,使人棄之若敝履,不得大放光華也;彼君子乎,謙讓溫潤乃為質,然滿腹經綸為人所棄,學之不知用,只求心之坦然,亦是可商榷之處也。”
后面兩小段都是圍繞著這個意思來寫,將眾人聽得目瞪口呆。
蘇錦的意思很明顯,人不知而不慍,我自大且無妨,但人不知我雖不慍不言,但行為舉止上要讓別人明白,讓他人‘知’這是一種積極的態,而不是一種貌似淡然物外的人不知便不知,我自求內心平靜的收斂心態了;蘇錦不惜大膽的借鑒孔子‘納于言而敏于行’的教誨,將之硬生生套這個立論上,似乎是圣人要人積極行動,以獲得他人的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倒也嚴絲合縫,無懈可擊。
這種積極展現自己的理論后世其實遍地都是,連幼兒園三歲的小盆友都會說:要展示自己,把自己的一面表現出來;概言之便是自我推銷,這個后世極為流行的理論放這里當然是一種令人耳目一的理論,奉行庸內斂之道的大宋,蘇錦刻意的將這一套稍加掩飾,變成了‘令有為之身學以致用,效忠大宋’的這番統治階級喜歡的論調,不但不顯得十分突兀,反倒顯得義正詞嚴。
這篇殺死蘇錦數十億腦細胞的章,終于沒有令蘇錦失望,居然得到了向來以嚴謹著稱的黑衣先生的肯,黑衣先生方子墨是書院的資深教席,當年范仲淹此任教的時候,他便這里當先生了,可謂是德高望重之人,幾十年來,這些題目章也不知看了多少,多少有些麻木不仁,蘇錦的反其道而行,卻讓他大為贊嘆,畢竟連他也沒有從這個角來看這個問題呢。
一篇章評完,方先生道:“諸位覺得蘇錦這篇章如何?”
眾學子默然不語,字方面到還敢說上只言片語,但立論上,眾人不得不承認既大膽又有意,讓人耳目一。
“立意穎,結構嚴謹,用詞考究,且妙處便是以圣人之言佐證立論,顯得立論確鑿可靠。”魏松鶴起身道。
方子墨呵呵一笑道:“評的很好,正如你所言,這篇章可稱之為奇,明日我將撰錄數十份,分書院諸教席,讓眾人開開眼。”
眾人大嘩,這是何等榮光之事,一名學子之被傳抄散教席之,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應天書院,要說揚名立萬倒是很簡單,脫了褲子圍著書院跑一圈,立馬便會成為眾人口的不二話題,而要這人才濟濟的書院名以顯,那可就難上加難了。
眾人極羨慕的目光,蘇錦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嘴巴囁嚅了數次,眾人都當他要說什么感恩戴德,痛哭流涕之類的話時,他卻不合時宜的道:“既然這篇章這么好,師尊我那五遍‘學而篇’還要不要抄了?”
眾人一陣絕倒,這貨還擔心明日要交上去的五遍罰抄之事,居然不領情,反倒提出這么個要求來,方子墨也是暗自搖頭,這人不知道是有真才實學還是偶爾的靈光一閃,字老練豁達,但行為舉止總是那般的出人意表。
“那可不成,一碼歸一碼。”方子墨堅守原則不動搖。
“少一點成么?五遍,我寫字又慢,這不是要寫到天亮么?”
“少一個字一戒尺,當這書院是菜市場么?還來討價還價,遲到受罰這是規矩。”
“規矩不是能改的么?法理之下還談人情呢,先生也開開恩。”蘇錦趁著機會牛皮糖一樣的黏住不放,已經有些失了風了。
方子墨將臉一沉,手掌撫上黑黝黝的三尺戒尺,蘇錦立刻識趣的閉了嘴,再搞下去,怕是一頓筍炒跑不了了。
方子墨微微一笑,翻開書籍,開始搖頭晃腦的講起來,書院課程設立了十余,除了《論語》之外,還開設《孟子》《大學》《庸》;《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藝》《雜學》等諸多科目,每日一,循環往復,下一次輪到講論語,少是十日之后了,方先生是個負責任的教席,自然不肯多耽擱,抓緊時間釋疑,一下午滿滿當當跟填鴨子一般的講了近一個半時辰,間連休息的時間也不給了。
好容易熬到下課,蘇錦昏頭昏腦的不知道腦子里塞了些什么,想起明日又要重復這周而復始的枯燥生涯,簡直快要瘋了;出了書院大,蘇錦看著金黃的夕陽,滿目的蒼翠,有一種再世為人的感覺,但這種輕松的感覺只持續了一瞬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想起晚上還要加班加點抄寫罰五遍,想死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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