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的冷淡,并未打消朱世庸熱情,朱世庸不是不想拂袖而走,但他知道這位四十一歲的包拯在廬州當地是位傳奇人物,此君天圣年間便中了進士,論資格比自己老得多,現在多忍忍,以后沒準就多一條出路。
另外包拯可不止是廬州的名人,他中進士后在家賦閑十年,不惜推辭不就建昌知縣、和州稅官等官職,原因很簡單,父母在不遠游,他給出的答案是要在家贍養父母。
這在推崇出仕入朝光宗耀祖的大宋是很少見的,包家老爺子倔強的要命,建昌縣太遠他不愿隨包拯赴任也就罷了,僅僅一湖之隔的和州,老爺子也不愿去,結果包拯老老實實的在家贍養父母十年,一直到父母辭世。
有其父必有其子,包拯這十年下來之后,忽然不想去當官了,包家家底殷實,平日里關注民生,周濟百姓的事情沒少干,日子過的倒也逍遙自在;可是鄉親們不干了,包家親眷直系旁系的倒也罷了,周圍的鄉親們覺得好不容易才中個進士,如此荒廢實在可惜,于是天天堵住包家鬧,包拯的恩師和朝廷中自己同窗的故友們也紛紛來勸,包拯這才赴任天長知縣一干就是三年整。
任期已滿,小小天長被包拯治理的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包大人鐵面無私,偏又智慧超群,斷了不少難以解決的案子;官聲清正之名傳入朝廷,此番剛剛從京城吏部接受考授,并經人推舉升任端州知府之任,順路回廬州來,一來赴任時間還有月余,二來省親一趟,會會親朋故舊。
但是剛剛回家才半日,便被這位廬州知府朱大人得知,巴巴的趕來扯談半日,包拯端了數次茶杯,此君視而不見,讓包拯極為厭煩。
包拯不喜歡官場上這種相互結交拉交情的行為,在他看來,當官的應該體察民情上唔天意,只有將朝廷的恩典播撒萬民,又能為民辦些實事,才算是真正的盡到了職責,相互之間鉆營結交互送高帽的行為完全是不必要的。
特別是這位廬州知府的到來,包拯對此人有所耳聞,此君攀上京城某位政要,竟然從一個小小八品縣丞之職,數年間便被提拔為四品知府,雖則任上廬州沒出什么大亂子,但在百姓們中間的官聲并不好;包拯自然更加懶得跟他結交。
另一個讓朱知府忍氣吞聲的是,他得知包拯這次還被授予了一個名為‘殿中丞’的虛銜,雖則只是個從五品的虛銜,外人看來遠沒后面端州知府這個名頭響亮,顯得有些多余;但深諳官場之道的朱世庸卻很清楚這個虛銜的分量。
殿中丞職位在宋代是虛銜,本來是協助管理皇帝生活工作諸事,這里實際上表達出皇帝對包拯的一種信任和不設防的態度,有嘉勉為自己人的意思在里邊。
“希仁兄,聽說這次官家還授予您殿中丞之職,這可是莫大的榮光啊,皇上對希仁兄信任有加,今后還請多多照顧呀;咱們同屬廬州一系,今后同氣連枝相互配合些,朝中也好說些話。”朱世庸說的略含蓄,但在包拯聽來卻是裸的拉幫結黨了,包拯毫不留情的駁斥道:“朱大人這是什么話,你我同沐皇恩浩蕩,談何地域之論,朝廷嚴令禁止結黨嘯聚,大人此言似乎有欠考慮吧。”
朱世庸碰了一鼻子灰,心中暗罵道:“裝什么清高,誰不知道這次你能被舉薦赴任端州便是晏大人的舉薦,此時卻來撇清。”
面上笑容不變道:“希仁兄教訓的是,只是有些誤會本府,我的意思是說,公為公私為私,公事上自然是互不相干,但好歹咱們是廬州鄉里,私下里倒還是可以親近的。”
包拯不喜歡他這種油滑的說話方式,皺著眉頭不語,便在此時,一名小廝匆匆進入廳中回稟道:“門外來了一名知府衙門的師爺,聲稱有緊急要事回稟知府朱老爺。”
朱世庸忙起身道:“希仁兄,本府去看看是何事,居然尋到這里來了,擾了你我聚會的雅興。”
包拯心道:可沒擾了我的雅興,來的正是時候。當下拱手道:“朱大人請便,官事要緊。”
朱世庸道:“怕是沒什么大事,雞毛蒜皮的小事他們也會大驚小怪;希仁兄稍侯,本府去去就來。”一頭說一頭出了廳門往外走去。
不到一會,小廝來回稟包拯道:“朱大人已經乘轎回府衙,命小人來跟老爺說聲,改日再來叨擾。”
包拯輕吁一口氣,忽然覺得有些蹊蹺,這位朱大人對府衙之事似乎不太關心,但為何來人稟報一聲便急匆匆連告辭都來不及便往回趕呢?這是一種極其不禮貌的行為,前恭而后倨,看來其中必有原因。
“你去打聽打聽,看看城中是否發生了些大事,然后來回稟。”
“遵命。”那小廝轉身出門去街面上打聽,不到半個時辰便回轉府中,將廬州城中這幾日所發生的幾件大事一一稟報。
包拯仔細聽著小廝的回稟,他發現所有的事都歸結到一個叫蘇錦的商賈身上,前幾日蘇家糧倉起火被焚,接著蘇家店鋪失蹤了一位伙計,而這個蘇錦去府衙報案時又暴起傷人,這蘇錦是何許人也,怎地倒霉倒成這幅摸樣。
種種的疑問,勾的包拯坐立不安,包拯自小便有個愛好,喜歡窮究事理,探查真相;也就是俗稱多管閑事多吃屁的那種人,也正因為他的這種性格,成就了天長任內破眾多謎案博得明察秋毫的美譽。
此刻這件事如此蹊蹺,包拯便如老饕見到美食,色鬼看見美女一般欲罷不能了,更加讓他關心的是,這位倒霉蛋蘇錦打的人是剛剛離去的知府大人的獨子,包拯倒想看看,這位朱大人是如何審訊這件案子的;自己被皇上授予殿中丞之銜,職責中也有刺探之意,雖不在自己赴任的端州轄內,但同為大宋疆域,何嘗不可為之呢。
想到這里,包拯開始更衣喬裝,他要親自上街打探一番,這是他的習慣,一旦他決定涉入某案,必先親自查探消息,絕不信他人之言。
廬州城中,兩撥人正急匆匆的往府衙趕,一撥是李重和趙大掌柜,另一撥是得到消息的晏碧云;晏碧云怎么也沒想到,蘇錦居然在這個時候當街給知府衙內拍磚。
朱衙內的行為確實不端,但扯下蘇錦的袍袖并不是毆打,充其量只是兩人之間的拉扯不清;但拉扯不等于動手,鬧到官府也不過是賠償衣服錢款,最多加上個賠禮道歉。
但蘇錦傷人的罪名就大的多了,幸而用的是磚頭而非刀具,但即便如此也夠蘇錦喝一壺的。
“這不是往刀口上撞嘛。”晏碧云急的直跺腳,急匆匆的登上車便往縣衙趕,人人都知道,不管何處的監獄都是鬼門關,進去之后會有一番苦頭吃,蘇錦那小體格,又是養尊處優的一位公子哥兒,這一下的可要吃不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