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無膽)
人大百家園一勺池的邊上,謝寸官前手撐把,壓了中線,后手兜把,兜在胯邊,勢如端槍,踩著雞步。與外面一般的雞腿不大相同,他的雞步是前腿一提一踩接后腿刮地風,刮地風勁一發盡,立刻化起提意,然后又是提踩接刮地風,雙腿換著行。
他練這個從外表上感覺也沒什么特別的,因為黃老頭教的心意拳,也沒什么特別的功法,只是要求謝寸官一舉一動,每一步動作時,都一口氣吸到腳底。
謝寸官不是沒有問過,結果老頭的回答也很簡單,黃帝內經云:真人呼吸以踵!人就活一口氣兒,一般練武的都是意守丹田,呼吸在腹部;不練武的一般呼吸到肺,在胸部;身體不大好的人,基本呼吸在喉嚨,所以喘;呼吸再敢淺點,那就基本沒氣,可以死了。
至于說外間傳說的種種內功,黃老頭說:我曾經拜訪過洛陽心意拳馬學禮先生的直系后人,馬家人的回答只有一句話:別人的我不知道,馬家心意拳只有一口呼吸法,沒有內功!而這一口呼吸法,黃老頭給謝寸官的,就是一氣貫穿頂足,呼吸到足跟。
到學校已經一周時間了,生活波瀾不驚,沒什么牛逼的虎人留下什么風騷的傳奇。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謝寸官算是找到了組織。
大學同高中不同,是年輕人自我意識的第一個釋放期,所以時代大學都是社團大放異彩的時候,像人大這樣全國文科魁首,文藝、文學這些傷風悲秋的社團可以說是燦爛若星辰了。體育類社團也不少,但與武術有關的就不多了,一共有劍道社、空手道社、太極拳研究會和一個武術協會。
劍道社和空手道社都比較單一專業,太極拳研究會分為混元太極和楊式太極。
楊式太極就不用說了,太極五大家之一。而混元太極,其實屬于陳式的分支,是京城太極拳名師馮志強傳授的太極拳。
而武術協會就雜了,練啥的都有,活動的地方就在西門旁的這個百家園。
謝寸官就混在武術協會里練,反正到了現代,傳統武術已經沒有過去那樣神秘了,公園里介天有人練。而且,以現代人對武術的鉆研精神來說,就是師父誠心教都學不會,更別說看著偷師了。所以真功夫也罷,花拳繡腿也好,都不用藏著掖著。
不過,幾天下來,武術協會倒不斷地增添新面孔,看來也是不斷地有愛好者找到組織。
但大家到了一起,也是侃大山的多,練功的少。每天三個小時活動時間,除去侃的時間,每個人能練多半個小時就不錯了。不過也有例外,引起謝寸官注意的就是一對師兄弟。那個師兄好像已經是大三了,叫李佛協,是協會的老隊員了,看得出協會其他人對他有一股敬畏。那個師弟卻和謝寸官一樣,是大一新生,謝寸官不知道他在那個學院那個系,只是聽名字挺大氣——張博然。這一對師兄弟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每天到了這里,在師兄的督促下,師兄弟都是練夠足足的三個小時。
黃老頭同人交手多,對各門派的拳法都了解一些,平常沒事時,就講給謝寸官聽,而且講出來的東西,都是動手能用上的。對于形意拳,謝寸官也不陌生,五行十二形,都懂一些,而且都是實用的。
看著師兄弟倆練的,與外間河北派形意大同小異。
聽二人有時閑談中,提到朱氏形意,朱家四虎之類的名詞,謝寸官就想起了聽黃老頭提到過的一支形意拳,四虎乃一母同胞,民國曾威震一時。特別是兄長朱國福,不但精通形意,而且融合過西洋拳擊,曾經在上海租界擊敗俄國拳擊手,榮獲過二八年南京國考第一名。
當時黃老頭提到朱氏一門形意并沒有深談,只說是這門拳把手厲害,沾上不容易逃脫。不過,謝寸官看了幾天,也沒看出同其他形意拳的特別來,也都是河北形意的拳架樣子。這個時候,那師兄弟二人對起了形意拳的安身炮,謝寸官就停下來,擦把汗,順便看看安身炮。從單練中一般不容易看出東西,但對練就不同了,畢竟對練是對實戰的模擬,實戰中一些打法、把法,都會有所體現。
不過,一遍安身炮看下來,謝寸官輕輕嘆口氣,以他的眼光來看,倆人的拳失的東西挺多,對付一般人可以,對付高手,就有點欠東西了。
雖然他沒系統學過形意拳,但拳法打法中一些東西是基本相通的,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而且,黃老頭給他也講過許多形意拳的竅道,他知道一些東西,是動手必須有的。并且,河北形意,架正身活。現在人多練得架正規矩,卻少了一個活字。
虎頭少保孫祿堂集八卦、形意、太極三大內家拳于一身,都是正架子拳,卻得活猴之號,并不僅僅因為輕功的關系,而是因為他練拳已經練到破規矩的地步,有了活意了。
但他看歸看,卻不能說,平白無故的,怎么給人做老師!
而且,好為人師,正是武林大忌。在過去武風盛的年代,一個弄不好,要死人的!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武者不在口上講原理,只在手下見功夫!說得再好,想得再美,手底下不硬朗,一切都是白話。
溜完了雞腿,謝寸官正想走形,突然電話就響了起來,掏出電話一看,一眼就認出,正是火車上結識的牛人肖翰業的號碼。這個號碼雖然沒存入手機,謝寸官卻暗暗地背了下來。他雖然年齡小,但從小生活磨礪,已經不是那種無病呻呤的假清高。
一點武功算什么!許多人都叫囂,匹夫敵國,這才叫武者。這話要多2B就多2B,什么時候見歷史因為一個武夫改變過?楊露禪牛逼不,也就是王府一教頭;董海川牛逼不,王府的太監;虎頭少保孫祿堂牛逼不,也不過給徐世昌做個保鏢。
武人首先是人,是人就有生活,就有七情六欲。習文弄武,說到底,左右不過一場生活而已。謝寸官做為家里唯一的男人,自然要承擔起男人的責任。況且有貴人相助,并不是什么丟人的事!而且貴人就是貴人,最多是你無求于他,以平常心待之,卻決不可以輕慢。否則,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弄不好還禍及家人。
其實,人是缺什么喊什么。
平常罵人巴結領導最多的人,你會發現,領導來了,他總是跑得最歡,表情最諂媚的那一個。叫囂著不戀權色的,其實多是權色的奴才。只不過,酸葡萄心理做祟而已。知道了這些道理,就知道聽人話,正著聽,反而理解,就能認知一個人。見人見事多了,就知道自己的路永遠得自己走,別管別人說什么。
謝寸官接通電話,電話里就傳來肖翰業一如繼往的干脆聲音:“兄弟,這會有時間沒,給你介紹一個朋友……”
“肖哥招喚,有事也變沒事。”謝寸官也笑道。
“后海這邊來,離你們學校不遠……到了電我,我找人領你……”肖翰業在電話里笑道:“速度!”
謝寸官恩了一聲,掛上電話,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身休閑,也比較適合酒吧的感覺。還好今天剛開始練,沒有大出汗,也就用不著回宿舍換衣服了。百家園離西門近,他直接就往西門口走去,既然肖翰業說了一聲速度,他就不打算擠公車了。
聽一些同學說過,后海離學校不是很遠,打個的也花不了多少錢。
看著謝寸官離開,李佛協就停了下來,望著他的背影。
一旁的張博然看師兄突然停了,不由地看過來道:“哥,看啥呢?”
李佛協笑了笑,沒有言語。
“你常說最毒不過心意把,剛才那人練的就是心意拳吧?我看不出來有啥好嘛!”張博然不以為然地道。謝寸官注意他們,他們何嘗沒有注意他。畢竟這一塊每天聚著十幾號人,踏實練的就他們三個。
“能看出來就不是拳了!”李佛協笑道:“不記得劉三叔說過,能看人打拳就看出好賴的,不是宗師,就是白癡,你感覺你是什么?”
“白癡!呵呵……”張博然笑了起來,他是個略顯瘦高的男孩,與敦實老成的的李佛協不同,他年紀小,顯得活潑了許多:“不過,我保證他動手比不過師兄你,在咱老家,誰不知道小佛爺李佛協的威名!”
“去去去,練你的拳去,一天到晚沒個正形!”李佛協笑著開口趕人,但眼睛里卻沒有笑意,他在老家時,就以好切磋而聞名,他的眼光,自然不是入門不久的張博然可以比的。不過,謝寸官的拳,他也沒看出什么門道,只是幾天看下來,感覺到與他了解的其他人的心意有很大的不同,但具體不同在那里,他一時也說不上來。
很期待有切磋的機會!很久沒有動過手的他突然心中有了一絲渴望。
莫名其妙!他搖搖頭,平心靜氣,一個虎跳澗猛撲出去,寒雞步穩重似山,稍一閘氣蓄勢,便吐氣闖步出拳,雙臂一開勁,發出啪的一聲衣袖響,把站在他身前的張博然嚇了一跳。
張博然有點奇怪地看著師兄,總感覺今天他與平常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