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不大不小的房間,有些憋悶,空氣充滿了腐朽和苦澀的味道。
腐朽的是軀體,而苦澀的則是藥味。
著面前形如枯槁的老人,陳潛心里也有些觸動。
他沒有想到,只是短短五年,自己的祖父竟會變成這副摸樣。
虛弱、脆弱。
紅潤的面龐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干癟的臉頰和一道道褶皺,那虎背熊腰的身姿也已經不復存在,骨肉如柴,彷佛一陣風就能將之吹倒。
他的左臂齊肩斷掉,癱坐在椅上,那雙記憶炯炯有神的眸,也已渾濁一片,干癟、開裂的嘴唇微微顫動,吐出了顫顫巍巍的話語——
“你……終于回來了。”
陳潛沒有多說,行了一禮,點點頭:“是的,回來了。”
這個宛如風殘燭一般的老者,就是他的祖父,陳震凉。
在陳震凉旁邊,還坐著幾人,左手邊空著一個座位,再往左則端坐著陳潛的大伯父陳伯乾,右手邊,則是陳震凉的大弟,吳雷。
令陳潛有些意外的是,陳伯乾的旁邊,坐著一名身穿道袍的男,那人身上隱隱流露出出塵氣息,閉目安坐,仙風道骨,而其人的面容,卻和陳潛記憶的一人覆蓋在一起。
陳震凉的第三,陳潛的三叔,陳叔人。
引著陳潛過來的兩人,陳渺停步門前,而狄風徑直進來,說了幾句,行了禮后,就坐在了吳雷旁邊,更示意陳潛去坐到那張空著的椅上。
陳潛并未理會,他曾和八方通曉的人聯系過,自是知道,眼前這些人。可以說是陳府的“高層”了,即使落難,但陳震凉經營多年,還是有些底蘊的,因而還保留著一些底。
陳震凉共有三個兒。一個義。以及三名徒弟。
義陳季賢早已背叛,并命喪陳潛之手,余下的三,大兒陳伯乾便在此處;
二兒是陳潛的父親陳仲坤。身患瘋癥,雖有好轉,但這幾日在擂臺上與人交手,受了不輕的傷,不在此處;
三兒陳叔人。當年隨一道士遠游,不知去向,可陳潛在龍洞就已知曉,自己的三叔拜入了一個叫做“玉華道”的門派,而現在居然也現身在此。
陳震凉的三名弟,吳雷、王洛夫、狄風,此時出現了兩個。
過八方通曉關于幾年前陳府大變相關記載的陳潛,心里清楚,那日。為了掩護陳伯乾等人離開,更為了將重傷的陳震凉帶走,陳震凉的二弟王洛夫力竭而亡。
陳震凉出聲,陳潛回應,二人說的話不多。但似乎都已明白了對方意思,但陳伯乾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頭,彷佛察覺到了什么。
而后,陳震凉劇烈的喘息了幾口。便道:“陳家如今面臨的兇險,你應該已經知道了。那大門派之人都被擊敗,甚至破了他們的膽,后患已經種下,更何況,小侯爺葉逸更是個不得了的人物,手段層出不窮,我聽說外面天空接連異變,想必就是你和他交手所致……”
說著,他又喘息了幾口,才繼續道:“此人,靠山不少,本身修為更是不凡,應有手段逃脫,沒有被你斬殺,他這人睚眥必報,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我陳家一日不死絕,他就不會舒暢,可謂禍根深種,但你既然已經做下,那說再多都是無用,況且你或許也有對策。”
聽著陳震凉的話語,陳潛心一動,對陳震凉能說出這些話感到驚奇,顯然對方對此次事情的參與者都十分熟悉,甚至連那小侯爺葉逸的脾性都有一定了解。更將今夜發生的事情推測了一番,宛如親眼所見。
從這番話里面,體現出了陳震凉對今夜所發生的事情,整個過程都有所了解。
正當陳潛念頭轉動之際,陳震凉忽然話鋒一轉,道:“我知道你現在修為遠超想象,更一心攀登武道極致,不過今日一事,你不懼,陳家卻不能不怕,所以……”
“由你來接任陳家族長吧!”
“嗯?”這個要求來的很是突然,讓陳潛略顯吃驚,但并未出乎其意料。
“你若為族長,平日安心習武,繁瑣之事盡可以交予他人,其實這族長之名不過是個虛名,以你的性,也沒必要在意,但在陳家來說卻很重要,你的名號能讓人顧忌,西北畢竟不是他處,有著限制,一般的高手都不會是你的對手,也能……”
陳震凉說話的時候,顯得很是艱難,但還是勉強言語,他今天這番話,無疑是要將陳家托付給陳潛,不過后者卻對此沒有多少興趣。
搖了搖
頭,陳潛也不多說什么,忽的邁開步,在陳伯乾等人疑惑目光的注視下,來到了陳震凉的身前。
“陳家瑣事,我無心插手,當年我便說過,你既然將我和父親驅逐出去,那這陳家之事就和我無關了,不過,畢竟血脈相連,該做的,我還是會做的。”
說著,他抬起手,五指張開,手掌虛放在陳震凉面前。
“陳潛,你這是要做什么?”陳伯乾面色一變,站起身來,而在他旁邊,一直閉目的陳叔人緩緩睜開眼睛,一抹月白光華在其眼底流轉。
陳潛并不理會,自顧自的說著:“祖父所傷勢并不嚴重,既然藍若蘭和齊樹人都在這里,理當能夠治療,之所以會難以痊愈,越發惡化,原因就在于那些纏繞在身的死氣……”
話語聲,陳潛抬起的手掌微微一震,那陳震凉的身上,一絲絲虛無縹緲的黑色氣息從其周身竅穴和毛孔鉆了出來,被牽引著迅速聚集起來。
只是一兩息的時間,陳潛的手掌就多出了一顆鵝卵石大小的黑色丹丸,接著,他一握拳,手傳出“咔嚓”輕響。
另一邊,因話被打斷,而在劇烈喘息的陳震凉突然停下動作,長吐了一口氣,然后抬起雙手,一臉驚奇的著。
“我的身……眼睛……”
他清楚的感覺到,一日比一日虛弱的身軀,還有模糊不清的目力,居然在迅速的恢復!
那種久違了的勁力充沛的感覺,緩緩浮現出來。
“時間太久了,雖然根除了死氣,但血肉已經萎縮,不過根基還在,只要下點功夫,很快就會恢復如初。”
陳潛一邊說著,一邊后退了兩步:“這陳家的族長,還是交給真正賢能之人來當吧,我無意染指,至于大門派的事情,你們不用擔心,此事可以說是因我而起,我自是會親自終結,更何況,陳家鏢局是我父母產業,有人上門威逼,沒有忍氣吞聲的道理,外面那些人,都會一一清算。”
說著,他又退了幾步,然后沖著一身道袍的陳叔人行了一禮:“三叔,當日之恩,陳潛一直銘記在心,定會有報。”
“行了,我又不圖你的回報。”陳叔人搖了搖,失笑道,“你剛才的言語深得我心,這些世間俗事,還是不沾為好,至于些許麻煩,便按照你自己的法去處置吧。”
陳潛點點頭,朝著眾人拱手為禮:“這事情便這么說定了,我剛回來,還要叩拜父母,就先告退了。”
話落,他不等眾人反應,一轉身,就邁步離開,出了門,見不遠處,陳渺正在和另外一名青年交談,卻是陳潛的大哥,陳伯乾的大兒陳漣。
“三弟,這么快就出來了?”陳渺見著陳潛,微感差異,而其身旁的陳漣,見了陳潛之后,臉色連連變化,欲言又止。
陳潛問候了兩人兩聲,就徑直離開。
屋內,幾人面面相覷。
已經恢復了精神的陳震凉苦笑一聲:“來,他還在記恨著呢,說來也是,當初老夫一心保全大局,不惜犧牲自己的兒、孫,結果一道關鍵時刻,自己也被犧牲了,算是報應。”
“這事情又怎么能怪師父你?還不是馬肅天性涼薄!”吳雷沉聲說著。
“不必為老夫遮掩了,我這是老糊涂了,主次都不分了。”
陳伯乾卻是眉頭皺起,上前給陳震凉搭脈,接著面色急變:“先前父親說過,如有可能,要將族長之位傳給陳潛,那時我還有些猶豫,怕他修為再高,也只知爭勇斗很,會給陳家招惹災禍,但沒想到他如今卻已經修煉到了這等地步。”
收回手,陳伯乾長嘆一口氣。
“這困擾了父親許久的頑疾,讓他一下就給解決了,上去渾不費力,來其人武功真是練到一個難以測度的地步了……”
“大哥,你就省省吧,”一旁的陳叔人忽然出聲打斷,笑道,“就算你現在過去求我那侄兒,只怕他也不會接受什么勞什的族長之位,你和他,是兩種人,所求不同。”
就在這時,門外的一個聲音傳來——
“孩兒有事求見……”
卻是陳漣在外出聲,而后,他不等里面話語,就邁步進來,見到幾人,立時說道:“祖父,父親,我剛剛得到消息,那馬肅和陳季賢,已經先后死在三弟手上了!”
“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