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集市,但也沒有陸朝陽想象得那么繁榮那么人來人往。感覺上一個和陸家村差不多的地方,只是居民相對集中,并且有足夠寬敞的街道,兩邊都是從鄉下自己挑了東西來賣的小販。還有幾個巷子里有不少漢子在百無聊賴地等著,是等著人來雇他們干活。
各式各樣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地響起。
陸朝陽到處看著,到處問問價錢,卻是什么也沒有買——她身上也確實一個大字兒都沒有。不過是出來了解了解物價罷了。
屠戶的攤子是幾個擺在一起的,屠夫拿著油膩膩的大砍刀,大聲吆喝著做生意。
陸朝陽在一邊兒看著,見其中一戶姓張的屠戶家的生意是最好的。他既不像旁的屠戶那樣高聲大喝兇神惡煞的,也不缺斤少兩,因此而很得這街坊鄰居的信任。
當然這也并不代表他旁邊的豬肉攤子就沒有生意。一般情況下,若是提著小籃子的農婦打扮的,都愛在張屠戶攤子前轉悠,調侃兩句,挑挑揀揀的挑半斤八兩肉來,就走了。但大多數人還是幾個攤子貨比三家看過去的。
他身邊的那個攤子的姓胡的屠戶,生意就要清淡一些。陸朝陽注意到他并不像張屠戶那樣大聲調侃,但是貨色確實不比張屠戶差。等到張屠戶的肉攤子都去了大半頭豬了,他的攤子上幾乎還沒動。可是他好像不著急。
陸朝陽左腳換右腳,右腳換左腳,站了一個上午。終于,等到快中午的時候,那本來沒精打采的胡屠戶突然眼前一亮。在他的正前方,有一個頭上包著方布的婦人,和兩個梳著丫髻的丫鬟模樣的少女正提著籃子走過來,看起來應該是哪個大戶人家的下人。
“胡師傅!今兒好啊?”那婦人是個大嗓門,開朗地道。
胡屠戶忙笑容可掬地道:“鄧媽媽,您也好哇!今兒還剩下半扇豬肉哪!”
鄧媽媽顰眉道:“怎么才半扇哪?”
胡屠戶忙道:“也不是說您今兒來晚了些我就不給你留下了,咱們是次次打交道的,我老胡還不知道您啊,是每天都要來的!只有半扇,您快別急哪!這不是有人打了兩只兔子過來啊?這可是正宗的塘兔!剛剛誰來我都沒給,專給您留下哪!也請您帶回去,給金老爺金奶奶并幾個少爺嘗嘗鮮!”
就是傳說野兔是不打洞的,所以又叫塘兔。這個時代的大戶人家也會吃,知道野的比家的肉扎實,味兒足!
鄧媽媽這才笑了,道:“這塘兔倒也不是什么稀罕東西,就是難為了你這份心!這就得了,連你這半扇豬肉,豬頭給我去了不要,都給我送進府去!”
胡屠戶“哎”答應了一聲,歡快地忙活起來。那鄧媽媽也沒有和他議價,吩咐過了,便帶著兩個小丫頭走了。
陸朝陽把這些經過瞧在眼里,暗暗在心中掂量……恐怕這胡屠戶是專門做那些大戶人家生意的。
她看胡屠戶正收攤,連忙趕了上去,道:“大叔!”
胡屠戶倒也不是個脾氣壞的,見了這眉清目秀的少年郎,雖自忙著,卻也和藹,道:“小哥兒是想買肉?我這鋪子可是剛清了的,你快躲躲,別讓我把你那衣裳弄臟咯!”
陸朝陽看著她把豬頭剁了下來,再把半扇豬肉丟在了一個大簍子里,手里提著那兩只已經處理好的兔子,忙笑道:“大叔,您這是要到金家去送肉哇?”
胡屠戶笑了笑,道:“誒!這就要去了!”
這時候,一邊的張屠戶收拾好了自己的攤子,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快步走了過來,幫他提起了那豬頭肉,道:“姐夫,我先幫你把這豬頭提回去讓娃他娘洗刷了!你快去快回!”
這兩人竟是親戚!
胡屠夫笑道:“哎!我去送了肉,就回來!”
又有些納悶地看著陸朝陽,道:“小哥兒,若是要買肉,等明兒再來吧!”
說著,就扛著那大簍子走在了前面。
陸朝陽就緊步跟在那漢子身邊,道:“大叔,我不買肉,我是來賣野味的!我家有些兔子,扒了皮的,剛從山上打下來的,不知道您這兒收不收?”
胡屠戶也沒有看她,腳下也不停,道:“收,有多少我收多少。扒好皮的兔子我收回來是十五個大錢一斤,你什么時候能送來,有多少?”
陸朝陽掂量著……看他今天的架勢,是和那金家老常在的生意。約莫也是計算著自己能提供的量,來估算自己要留下多少豬肉搭著一塊兒賣。
她笑道:“叔,這可說不準哩。不過這塘兔雖說也不是什么稀罕的東西,可這時候卻不容易得,我得回去看看我爹打了多少,才知道能給您送多少哩。不過您放心,這兔子肉,縱算金家不要,那酒樓里,也是要的。”
胡屠戶想了想,也是……他們做屠戶的,當然也和各大酒樓都是有些往來的。
陸朝陽暗暗觀察他神色,便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他們兄弟二人,一個專做大戶人家的生意,一個又是街坊里表的最愛,這生意做的必定是有聲有色,這胡屠戶一定有些人脈關系,而不僅僅是認識金家一家大戶的。
胡屠戶便道:“好,那你明兒送來,我先瞅瞅。”
陸朝陽高興地答應了一聲:“哎!”
得到了答案,她轉身就跑,倒逗得那胡屠戶笑了起來,道:“哪家的野小子哪……”
陸朝陽跑得飛快,連同心情也非常輕快……雖然是個沒什么賺頭的活計,但好歹也算是走出了第一步啊!
一邊想著要把好消息帶回去告訴林氏,她就沿著來的時候那條大路,狂奔回陸家村。等爬上里子山,她已經氣喘吁吁了,可是心情卻依然非常好。
等她看到自己挖的那個簡陋的陷阱里竟然掉了兩只又肥又胖的大兔子的時候,頓時心情更好了!
這可是一個良好的開始啊!
她頓時就笑得合不攏嘴,把那兩個小東西從那洞穴里逮了出來,提在手上。想了想,又把昨天剩下的六十多斤柴火分了二十斤出來繼續藏在山上,背著剩下的四十多斤柴火,提著野菜簍子和兔子,下山去了,
此時也沒有超過晌午,但陸家已經吃過午飯了。
陸朝陽在門口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提著那兩只肥兔子,進了門去。
孫氏正想出門和人掰扯,突然看到陸朝陽手里提著兩只大肥兔回來,頓時眼前一亮,就要伸手來接,也笑得合不攏嘴,道:“朝陽回來啦!喲,瞧瞧這是啥哪?你快去把柴火卸了,嬸子幫你拿進去!”
陸朝陽眉毛一跳。
孫氏身后就走出了臉色不善的林氏,呵斥道:“老七媳婦,你干啥哪!”
孫氏被嚇得手一頓,然后就又笑得合不攏嘴,道:“我這不是幫朝陽先把這倆兔子拿進去嗎?哎喲,這回她奶可要高興了,不止,不止,她爺,她大伯她七叔八叔,都要高興了哪!咱們家的老爺們兒每天閉著門讀書,也辛苦得很,今兒咱們妯娌幾個一同下廚,好好搓弄一頓,讓大伙兒高興高興!”
陸朝陽看向林氏。
林氏卻不吃她這一套,只是冷冷地道:“你趁早歇了心吧!朝陽打回來的兔子,你倒在這兒分派上啦?”
陸朝陽也笑道:“七嬸……還讓我叫您一聲七嬸可是抬舉了我喲!我說咱們陸家人,不會連這點東西都和我搶吧?外頭也沒見哪個主子連家奴的東西都要謀呢!”
孫氏傻了眼,道:“朝陽,你這話可就說得不對了,這還沒分家哪!難道你這打了東西就要自個兒藏著了?什么奴婢,什么主子的!說出去倒叫人笑話!”
林氏就越過她上前去,接過了陸朝陽手里的兔子,道:“你先去把東西卸下,背著怪累的。”
陸朝陽看著強硬的林氏,心中頓時就偷著樂,笑道:“誒!”
陸朝陽笑道:“娘,咱可以爆炒了兔雜晚上加個菜!”
說著,就背著干柴轉過身,先去后院把干柴卸下來,然后和往日一樣去廚房洗了野菜,再去后院劈柴。
也不知道林氏是怎么梳理孫氏的,前院竟然也沒有鬧騰起來。
吃晚飯的時候,林氏果然用干辣椒,炒了一個兔雜,正好兩碗,上了桌去。本來今天不輪到林氏做飯,輪值的是孫氏。但是這個兔雜是林氏自己炒的。
等飯菜上了桌,孫氏的眼珠子還在滴溜溜的轉。
林氏已經笑對趙氏道:“娘,今兒我們照樣打了兩只兔子回來,我特地留了兩碗兔雜炒了,您嘗嘗味道咋樣?”
孫氏立刻就道:“哎喲三嫂!這好兩只兔子哪!你就拿這么點兒下水來打發我們哪!”
林氏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低著頭,道:“她七嬸,你這話咋說的哪?我們朝陽和咱家可是簽了字據的,要賺了三十兩的銀子來給自己贖身,也是報恩的!那你總得讓她空出手去攢那銀子,總不能打點什么東西就先緊著你解饞吧?炒了這兩個兔雜,也算是孝敬咱爹咱娘了!你要是想吃別的也成,拿了銀子來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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