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輕聲道:“娘給你藏了兩個窩窩,你待會兒吃。”
陸朝陽心念一動,便知道林氏也沒有吃午飯。
進了院子,趙氏正迎面走來,眼睛像要在陸朝陽身上盯出一個洞來似的,嘴里罵道:“去了那么大半天的功夫,就帶回這么點兒東西來了?成天就知道嘀咕著吃穿,還鬧著要新棉衣,除了吃穿你還能干啥!整個一個廢物……”
陸朝陽有心把手里的幾十斤干柴全都丟到她臉上,讓她自己拖進去,看她能拖著走幾步,但是想了想后果,還是算了。倒不是怕這死老太太,但畢竟人家才是正宗的陸家人。到時候引來陸家人的圍毆,自己一個人倒沒什么要緊,連累林氏,就不好了。
因此她眼珠子轉了轉,只笑道:“奶,急什么,這幾十斤干柴,也夠燒好幾天了。我都好了,家里還怕沒干柴燒嗎?何況這不是還有一大筐子野菜嗎?”
趙氏心想也是,這丫頭片子既好了,家里還怕沒柴燒嗎?于是便板著臉點點頭,道:“老三媳婦,你待會兒去把大白菜都洗了,準備做酸菜。”
林氏忙答應了一聲。
陸朝陽就道:“娘,您先跟我來瞧瞧我那鞋底!”
其實她哪有納什么鞋底!她做粗活還來不及,根本沒功夫自己納鞋底。她穿的,都是林氏擠出時間來給她做的。
但是林氏聽了,也沒有說什么,只是有些驚訝,然后道:“好。”
陸朝陽收拾好柴,又把野菜簍子放在廚房,打算等會兒去剁碎了明天喂豬和雞。
回了房里,林氏忙拿出那兩個窩窩給她,慈愛地道:“快吃吧!”
她還以為陸朝陽是餓了,所以編瞎話來哄趙氏的呢!
陸朝陽接過那兩個窩窩,便知道她是一直藏在懷里的,雖然冷了,但卻沒有硬。她笑道:“娘,您也沒吃吧。我吃一個。”
如果她上了桌吃飯,必定會想辦法給陸朝陽留下飯菜。這兩個窩窩應該是早上的時候林氏私藏下的。
林氏笑道:“娘不餓,你吃。”
陸朝陽眨眨眼,從懷里摸出那個烤麻雀,笑道:“娘,我剛打回來,在山上烤了的。我已經吃了一個了,這個你吃。再吃個窩窩。”
林氏接過來,倒是有些驚訝,然后就笑了起來,道:“你這丫頭。”
那小麻雀沒幾兩肉的。
林氏道:“你吃,別餓著了。”
陸朝陽堅持。
林氏只好吃了。她已經很久沒有吃過肉了。后來聽陸朝陽的話,也吃了一個窩窩頭。
母女兩人做賊似的分吃了兩個窩窩頭,然后就分開出去干活了。林氏去洗大白菜了。
陸朝陽則把一簍子的野菜倒了出來,量實在是多,加點秸稈,明兒豬和雞也夠吃了。她利落地拿了砍刀來,就開始剁了起來。
別看她針線活不行,這種用刀的活計,她可是一把好手。不一會兒,就剁碎了一砧板的野菜。雖說不均勻,可那畢竟是豬吃的東西。
她把野菜都剁了,然后就又收回簍子里去放在一邊,然后自覺地拿了斧頭去后院劈柴。這活計不用說也是落在她頭上的。這屋里還有誰會做這個?
雖說自己沒有用過斧頭,可是這具身體的記憶還在。而且這劈材也是有技巧的。首先,斧子不能拿得太周正,必須偏一點,連圓木的擺放也是這個斜度。一斧頭劈下去,最好能對準中心的紋路。
這樣的話,一斧頭下去,這木頭就從中間裂成兩截。
陸朝陽很快就掌握了技巧,雖然是力氣活兒,但是她干起來依然是游刃有余。趙氏和孫氏來先后來溜達過一次。趙氏看到她在干活,啥也沒說就走了。
孫氏還惦記著野味,見陸朝陽在劈柴,便笑道:“喲,朝陽劈柴呢?今兒是帶回山雞了,還是兔子啊?忙的話,七嬸先去幫你宰了拔毛!”
陸朝陽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手里的斧頭劃過一道寒冷的光芒,眨眼的功夫,圓圓的木樁被一劈兩截。她若無其事地又去撿了來劈。
孫氏被嚇了一跳,半晌嘀咕道:“哪兒有這樣的女娃子……該把人嚇死了,以后怎么說人家?舌頭爛了不成,話也不會說了……”
又聽見圓木被劈成兩截的聲音,孫氏嚇得再也不敢啰嗦,一溜煙地走了。
陸朝陽無聲地笑了笑。其實大多數時候,她都不會跟這陸家人計較。有的時候動了怒,也是因為林氏。她是怒其不爭。
在從前,劈柴也是陸朝陽的主要工作。一個下午的時間,她劈完了那些柴。
今天是輪到孫氏做晚飯。她的女兒陸彩霞是決計不會去廚房幫手的。因此,沒等陸朝陽洗好手,就看見孫氏帶著一臉無奈的林氏從自個兒屋里往外走。
陸朝陽一個激靈,道:“娘,您去哪兒?”
孫氏眼珠子咕嚕一轉,笑道:“朝陽啊,你劈了一天柴了,快去歇著吧!七嬸找你娘搭把手,馬上把晚飯做出來,你等一會兒啊!”
林氏有些無奈地看著她。
陸朝陽氣樂了,笑道:“七嬸,你是讓我娘幫你干活就直說唄,好像這家里就我一個人吃飯似的。娘,您洗了一天的東西了,這手可不能再在灶臺邊兒烤著——小心長凍瘡!七嬸,我來幫您做飯吧!”
林氏想要說不,但看陸朝陽有些警告地看著她,便收了聲,道:“你去,娘先去把你的鞋底納出來!”
孫氏忙道:“哎呀三嫂!說到這納鞋底,我倒想起來了,上次我可是扯了布給你,讓你給五郎納鞋底的啊?這都大半個月過去了,鞋底倒是納好了沒?該不是把我扯的布拿去給朝陽先納了吧?”
陸朝陽就冷冷地道:“七嬸,你那塊破布啊?我昨晚正和我娘說,讓她拿來還你呢。這我娘幫你做的針線也多了,你就撿兩塊做衣服剩下的角料來給我娘,針頭線腦可都是一根也沒拿過來過。我和我娘還是兩個人呢,這點針線哪夠用?我尋思著,總不能讓我們娘倆兒沒線納鞋底活活凍死,還要先緊著五郎,留著您屋里那些針線發霉吧!”
孫氏聽了就道:“喲,瞧你這話說的,幫嬸子做點針線咋啦?針頭線腦,多大的事兒啊!你還好拿出來數道。也不瞅瞅是誰躺在床上,白吃白喝了一年,還花了那么多銀子看病哪!你老姑不說這還沒分家嗎,這針頭線腦的,就分你的我的啦?你這丫頭真是好會算計著過日子哩!”
林氏聽了可不干了,這人埋汰她可以,埋汰陸朝陽她可不愿意。就算是趙氏,若不是顧著故去的三爺,平時要是說得太狠了,她也是要生氣的。
“她七嬸,你這咋說的話哩!朝陽摔成那樣,是她自個兒愿意的嗎!”
陸朝陽也冷笑道:“是啊,七嬸,要不就你躺個一年半載的,白吃白喝,瞧瞧你樂意不?”
孫氏頓時黑了臉,道:“三嫂,你看看你朝陽,這小小年紀就敢咒自己嬸嬸了哩!”
陸朝陽懶得理她,只道:“七嬸,你再不做飯,我奶可要罵出來了!”
孫氏一看天色,忙一跺腳,邊招呼著往前走,邊道:“朝陽快來給我幫把手!”
你還真敢說!
陸朝陽還真就跟了上去!
進了廚房,孫氏一屁股就坐在了灶臺前,作勢開始燒火,扯開嗓子吼道:“朝陽快去洗米!”
陸朝陽就去洗米了。
“朝陽快去舀水!”
“朝陽快洗菜!”
“朝陽快來把菜切了!哎喲喂,你手腳倒是快點兒啊!”
陸朝陽手里正拿著菜刀,聞言就一下剁在了砧板上:“七嬸!你再這么燒火,明兒就你上山去打柴!”
你是燒火做飯啊,還是添柴取暖啊!從進來就坐在這灶臺邊兒暖和著,就一張嘴皮子咋呼來去!
孫氏看到菜刀,莫名咽了一口口水,嘀咕道:“好兇哩,要殺人啊!”
然后才慢騰騰地把揭開了鍋,下了米。又坐下來起另外一個灶。不過這次她沒敢久坐,陸朝陽正拿著菜刀切菜,把砧板切得鏘鏘響,眼睛還死死地盯著她,好像自己手下切的不是菜,而是她孫翠兒似的……
眼看天色實在是不早了,孫氏只好加緊燒旺了火,然后就開始炒菜。
這時候,廚房外頭走進了何氏,她四下看了看,便顰眉,伸手去揭了大鍋飯的蓋子,道:“老七媳婦,你這飯這樣燒,怕是要糊哩。瞧,上邊兒的還沒熟,下邊兒就已經有糊味兒了。”
說著就拿了鏟子來,翻動了一下,也做補救。她是看時間不早了,廚房卻是一點兒要開飯的動靜也沒有,所以來幫把手。主要是怕耽誤了讀書的老爺子和大爺他們吃飯。
孫氏一見,就涎著臉笑道:“大嫂,幸好你來得及時!今兒本想找三嫂幫忙一塊兒做的,可是三嫂不樂意,打發朝陽來了。這朝陽哪兒是個做這活計的,笨手笨腳的……”
話還沒說完,一轉眼看到陸朝陽的臉色,又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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