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雪落)
天下第一高手。
在今天之前,周文略的腦海里對于這一句話從來沒有什么具體的形象過,聯邦不是古代的江湖,在數百億人口的龐大基數之下,能夠稱雄顯赫已經是極為難得,若是還想一舉站在幾百億人的金字塔巔峰,當真是不可想象。
這樣的人,即便是有,恐怕也已經是在時光長河的傳說之中消逝了,比如說那位聯邦迄今為止唯一出現過的“基因武圣”周武穆。
而在現實的聯邦之中,演武堂、天寧寺、明玉宮三大武學圣地為首,七大世家爭鋒,再加上又不是古代互相征伐的世界,要想如同古代江湖一樣排個高下列個什么排行榜,是絕無可能的,周文略踏入武者的世界后,所聽聞的也不過是一些各大勢力天階宗師神話的傳聞罷了。
但今日,此時此刻,在“蹄踏燕”噠噠的蹄聲之中,周文略卻見到了穩坐江湖天下第一高手寶座六十年的龐斑,綽號魔師,魔門古今幾千年來的第一人龐斑!
“人間活著的神祗”,周文略過去并不明白聯邦中的天階宗師會有這樣的稱謂,哪怕當初見過老校長納蘭飲水一面時,因為對方的低調,他也沒感覺到什么磅礴逼人的氣勢。
但是今天,看到龐斑之后,周文略終于明白了這等武道幾乎達到巔峰極致的絕頂強者的鋒芒。
那幾乎已經不像個普通的人類了,似乎周身都帶著神的光暈一般,不,龐斑是魔門中人,他的樣子更硬說是魔王降世一般。
他的身上穿著一件紫紅銹金華服,在這塵土飛揚的道旁。卻是一塵不染。外披一件長可及地的銀色披風。腰上束著寬三寸的圍帶,露出的一截綴滿寶石,極盡華貴。
與厲若海一樣雄壯至極的身形,樣貌近乎邪異的俊偉。尤使人印象深刻處,是其皮膚晶瑩通透,閃爍著炫目的光澤,就像黑夜里的陽光般。一頭烏黑亮光的長發,中分而下,垂在兩邊比一般人寬闊得多的肩膀上。
鼻梁高挺正直、雙目神采飛揚,如若電閃,藏著近乎妖邪的魅力,像看透了人世間的一切,生似沒有任何一點事物能瞞過他,騙過他。
他的舉手投足之間,不管從哪個角度去看,都是絕對的完美。在全身形成一股邪異無比的吸引力,讓人很容易便為他的氣質所攝。哪怕是身為同樣的周文略也不例外。
幸好周文略身上有冰心決在身,精神力量又遠比一般人強大,從剛感覺到對方身上的魔力,眉心中便傳來了一陣提醒般的冰涼,讓”章節”他瞬間清醒了過來。
傲立于前方,如同一座無人能夠翻越過的大山般的龐斑在這一刻似乎也感覺到了周文略的異樣,緩緩的看了周文略一眼。
那是怎樣的一眼?
周文略完全無法形容,只感覺龐斑這明明看似輕描淡寫普通的再普通不過的一眼,竟然給他產生了一種時間上的錯覺,在這一眼的短短距離內,龐斑的眼神竟然在不間斷的變化著,看似動作慢到了極點,但實際上卻又迅比閃電,令他光光是看,就感覺到一種極致的別扭和怪異!
周文略心頭驚駭欲絕,這就是武功達到天人之界后的玄妙之能么,這就是天下第一高手的巔峰實力么,只是一個眼神便讓他差點心神不穩?!
還好,厲若海這個時候終于驅馬擋在了周文略的身前,替他扛下了這有若驚鴻一瞥但卻重如泰山的千鈞壓力。
在這一刻,厲若海見到了龐斑,龐斑亦見到了他。
在時間上絕對沒有一分先、一分后。
兩人的目光電光火石般的相觸。
槍神“邪靈”厲若海仰天長笑,大喝道:“龐斑!”
天下第一高手“魔師”龐斑向著三十丈外馬不停蹄向他奔來的厲若海微微一笑,點首道:“厲若海!”
三十年來,他還是第一次正式與人決戰。
三十年來,他還是第一次在浪翻云以外,找到一個配與他決戰雌雄的對手。
周文略的心頭更是一陣緊張,激動人心的對決這就要開始了么?槍神厲若海與天下第一高手的巔峰對決,這等級數的戰斗,放到聯邦去,不要說演武江湖,就是整個聯邦,那些天階宗師老怪物們都要蜂擁而出生怕錯過吧?
而現在的他,便有幸作為唯一的觀眾在旁邊觀戰!
周文略不擔心龐斑會因為他和厲若海在一起而出手對付他,這是絕不可能的事情,龐斑是什么身份?講的難聽點,周文略在人家面前就和螻蟻一般渺小,人家根本不屑于出手,也不會對他這樣一個小輩出手,哪怕他似乎是厲若海的人。
至于厲若海,那也是一樣的,雖然周文略在心里已經將這個雄偉如山的英雄當作教授自己槍藝的師傅,但這畢竟到目前為止都是他一廂情愿的事情。
再說了,以厲若海的寧折不彎的性格,以他的英雄蓋世,也不會允””許周文略干涉接下來他與龐斑的大戰。
周文略目前最適合的身份就是老實在旁邊當個看客,也只能是個看客,因為到了這份上他想插手估計也沒那本事。
周文略還在心里胡思亂想著的時候,厲若海已經是一聲長嘯,兩腿一夾馬腰,‘蹄踏燕’昂首怒嘶,驀地增速至極限,一道電光般向負手挺立路心的龐斑沖去了!
兩大天下絕頂強者的巔峰之戰正式開始!
周文樓立即屏住了呼吸,緊張的注視著,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厲師,你可千萬不能和資料中介紹的一樣戰死啊!
雷鳴般的馬蹄聲中,在名駒“蹄踏燕”的電光神速下,厲若海和龐斑的距離迅速由三十丈減至十丈。
紅黃綠交雜的秋林在兩旁飛瀑般閃退,形成千萬道的光影色線。
厲若海一手抓在風行烈背上,‘燎原真勁’透體而入,來至風行烈被粗索緊扎的手足上。
粗索頓時粉末般的碎散。
風行烈整個被厲若海提起。擲出。離馬背彈起。依著一道由下而上的彎彎弧線,投往龐斑的上空,到了這生死一戰的當口,厲若海心中還在想著自己的愛徒。
甚至于。明知即將與龐斑這等生平大敵一戰,在之前的岳王廟之中,他還為這背叛了自己的孽徒大耗真元疏通經脈恢復武功。
龐斑眼也不眨,目光只盯在厲若海身上。對快將跨越頭頂上空的風行烈視若無睹。
九丈、八丈、七丈……
背上所背的丈二紅槍到了厲若海手上。
六丈、五丈……
風行烈這時剛到龐斑頭頂上七丈處,可見厲若侮這一拋之力,是如何龐大驚人。
似乎也意識到了這是陪伴著自己主人的生平最巔峰一戰,縱橫無敵、所向披靡的丈二紅槍槍頭亦是顫震著,發出嗤嗤尖嘯,連急驟若奔雷的蹄聲也不能掩蓋分毫。
三丈、二丈……
一直凝立不動的龐斑全身袍服無風自動,披風向上卷起,黑發飛揚下,雙腳輕按地面,竟緩緩離地升起。就像站在個升離地面的無形座子上一般。
“踏空而行!”
遠處緊張的手心都在冒汗的周文略看到這一幕后,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心中大聲的喊著,龐斑雄踞天下第一高手寶座整整六十年,還是在古代這高手不如狗的江湖當中,果然實力絲毫不比現代聯邦的天階宗師差,而且恐怕還要更強!
厲若海見到這一幕,眼中亦是神光暴現,丈二紅槍倏地爆開,變成滿天火紅槍影,也不知那一把才是真的。
烈火燎原,隨著燎原槍法的使出,在這一刻,周文略眼中所看到的簡直就是漫天遍地都是那紅色的槍影,那種一往無前般、如燎原之火的氣勢,幾乎完全都充斥在這天地里。
龐斑四周的秋林紛紛往外彎去,樹葉散飛。
厲若海槍影收回,由左腰眼處往后縮回去,到了厲若海背后。
有槍變無槍。
“五十勢中的無槍勢!”
周文略的瞳孔劇烈的收縮著,燎原槍法一共一百擊,遂又被稱作燎原百擊,分為二十針,三十擊,五十勢,而這無槍勢則是五十勢中最強的,收槍于背后,將所有氣機收藏,再突然刺出,攻敵之不防。
顯然,面對龐斑這生平最強的勁敵,厲若海也是將自己最強的絕招施展出來了。
一丈!
最后一丈!
龐斑一直負于背后的手終于分了開來,左手握拳,緩緩轉身,一拳向厲若海擊去。
他的動作慢至極點,就和當初看周文略那輕描淡寫的一眼一般,但厲若海的實力自然不是周文略可比,他很清楚龐斑這看似緩慢的一拳速度絕不遜于他迅比閃電的丈二紅槍。
這就是天人之境巔峰強者的實力,那種時間上的矛盾,真能使人看看也忍不住胸口奪悶,想吐噴鮮血。
龐斑這看似緩慢的拳頭便在短短一段距離里不斷變化著。
而這時風行烈的身體才越過了龐斑的頭頂,達到了這一拋的最高點,離地八丈處,開始由高而下,在離龐斑身后約十丈許處跌落。
這天下實力最強的兩人由見面以至交手,其中竟沒有絲毫的時間緩沖。
就像你看到兩道電火時,他們已擊在了一起。
生死勝敗,便決于這剎那之間。
急勁狂旋。
啪喇!
””沒有什么驚天動地的威勢,但他們路邊的多棵粗如兒臂的樹卻不堪兩人的壓力,朽木般被摧折。
九尺。
從左腰眼退回去的丈二紅槍,魔術變幻般從右腰眼處吐出來,標刺龐斑變化萬千,看似緩慢,其實迅比激雷,驚天動地的一拳。
拳槍終于轟擊在了一起!
一股氣流終于由拳槍交擊處滔天巨浪般往四外涌瀉,兩旁樹木紛紛連根拔飛,斷枝卷舞天上,遮蓋了夕照的余暉,也掩藏了周文略臉上那震驚至茫然的面色。
厲若海一聲狂嘯。
‘蹄踏燕’后腿一縮一彈,凌空躍過龐斑。往還處落去。
丈二紅槍槍尖離開了龐斑拳頭。
龐斑落回實地。雙手垂下。握拳的手輕輕顫震著,并沒有回頭望他那豪勇蓋世的敵手。
天空中,落葉雨點般墜下。
厲若海策馬飛馳,趕到風行烈向下重跌的身子前。一寸不差地將風行烈接回馬背‘蹄踏燕’不住加速,轉過彎路,再奔上直路時,已過了迎風峽。
躲在后面的周文略終于驚醒過來。瞧了一眼龐斑那魔神般恐怖的身影,來不及震驚,趕緊施展風神腿向著厲若海追了上去。
其實他無須擔憂追不上了,因為過了峽谷之后,天下名駒‘蹄踏燕’便驀然前腿一軟,往前倒下,鮮血由它的眼耳口鼻直噴而出,馬頭強烈地在地上摩擦抽搐著,竟已是眼見不可活了。
厲若海俊偉無匹的面容古井不波,拿著風行烈躍離生死與共。陪著自己轉戰天下的愛馬,一點也不停留。頭亦不回,繼續往前掠去。
丈二紅槍重新掛到了肩上。
這七年來,由‘蹄踏燕’出世開始,他從不讓人碰這愛駒,洗刷梳毛食訓練,全由自己一手包辦。
有生必有死。
‘蹄踏燕’已跑完了它一生中最壯麗的一程。
無須遺憾。
厲若海離開官道,轉往一座小山的頂處奔上去,到了丘頂,真氣由手心傳入風行烈體內,解開了愛徒的穴道。
風行烈剛被掉在地上,便彈了起來,激動叫道:
””厲若海解開丈二紅槍,讓它挨靠身旁一棵樹上,緩緩轉身,望往的下前方延綿起伏的山野,平靜地道:“你看見了!”
風行烈道:“我只是穴道被封,視聽能力仍在,所以整個過程也看得一清二楚,師傅……”
厲若海截斷他道:“你是天下間第一個親眼目睹龐斑和一個黑榜高手決斗過程的人,這經驗非同小可,對你的益處,龐大得難以估計。”
風行烈悲叫道:
厲若海喝道:“像個男人般站著,勿作我最憎厭的婦孺之態,我已拚著耗費真元,恢復了你的功力,只是你的勁氣內仍留有一個神秘的中斷,隨時會將你打回原形,你要好自為之。”
接著微微笑道:“我本自信勝過龐斑,可惜我仍是敗了,但我已將你救了出來,十日內龐斑休想與人動手,龐斑啊龐斑,你雖目空一切,但別想這一生里能有片刻忘掉我厲若海。”
風行烈全身一震,垂下了頭,說不出話來。
厲若海的身子依然挺得筆直,眼中射出無盡的哀傷,看著秋林草野,柔聲道:“這世界是多麼美麗,行烈,你我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你將來若要收徒,收的也必須是孤兒,將我的燎原槍法傳下去。”
風行烈再也忍不住悲痛,眼淚奪眶而出,卻強忍住沒有發出哭聲。厲若海終于再次認他作徒兒。
厲若海背著他嘆道:“到了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是如何寂寞,人生的道路是那樣地難走,又是那樣地使人黯然,生離死別,悲歡哀樂,有誰明白我的苦痛?”
他緩緩探手懷里,轉過身來時,手上拿著一包用白絲巾里著的東西,遞給風行烈,微笑道:“這是師傅買給你的東西。”
風行烈接過,打開一看,原來是一串黃里透紅的冰糖葫蘆,臺起頭時,厲若海已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風行烈道:
厲若海寂然不語。
風行烈全身一震,猿臂一伸,抓著厲若海的肩頭。
厲若海軟倒在他懷里,雙目睜而不閉,口鼻呼吸全消,生機已絕。
一代槍雄,就此辭世!
風行烈撕心裂肺的喊了起來,兩行悲痛的淚水再也強壓不住,猛然落下!
“你還記得我是你的師博嗎?”
“風行烈背叛了邪異門、背叛了師傅,現在功力全失,希望師傅能賜與一死,也好過死在外人手上。”
“你消瘦了!”
“師傅……”
“燕子南飛了,明年春暖花開時便會飛回來,但我最看重的好徒弟,一去便沒有回頭。”
回憶著之前才在岳王廟中見到愧疚已久的恩師時的對話,風行烈此刻簡直不能夠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那撫養他長大如同大山般為他遮風擋雨的師傅,竟然就這般逝去了?!
“風行烈,快讓開,我有辦法救厲前輩!”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有若狂風般的身影忽然從風行烈的身后席卷了過來,風行烈聞得他口中所呼之后登時全身一震,扭頭看去,來人已是來到眼前,可不就是周文略,只是他此刻竟然還抱著那匹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的厲若海愛駒“蹄踏燕”!
“你有辦法救師傅?!”
正如之前同厲若海所說,風行烈雖然被厲若海封了穴道,但外界的事情還是知道的,所以也認識周文略這個陌生的年輕人,知道能被厲若海接受的他絕不會有什么異心,所以哪怕周文略此刻說出這等救活厲若海在旁人看來絕對是大話的謬言,他也是毫不猶豫的相信了,只想著死在自己懷中的恩師能夠死而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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