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糟糕啊。”
眨了眨眼睛，心靈術士喃喃地自語道。
雖然很清楚倉庫這種地方，確實不可能沒有防御，但是他卻沒有想到，這里的防御會有如此完備——在他的目光之中，這是一個由多重魔法陣聯結而成的防御體系，從靈光色彩來判斷，至少兼具防護、預言和塑能三種學派的法術效果，各種符文重疊交錯地流動閃爍，彼此間有不同顏色的魔法靈線連接纏繞。
只是能夠看見，卻不代表能解決什么問題。
如果是魔法陷阱，愛德華可以憑借著猜測來大致了解作用，規避，甚至將之分解。然而防御法陣……在這方面心靈術士是個徹底的外行，這里至少有一大半的符文他壓根不認識，另外一半中也有很多，不過是曾經在天霆之塔里見到過，跟不認識也相差不了多少。
“這扇大門只有主母能夠自主開啟，如果對象換成了祭司，那么至少也要有三位以上同時在場，三個人同時念誦密語，才能夠解開封印。我的主人。”跟隨在他身后，兩位卓爾祭司中的一位低聲道。她的聲音柔和，眼神卻極為空洞，唯有望向心靈術士時，充滿了崇拜的狂熱。
“觸發的話呢？比方說，讓你加上保護神術，然后去撞開它。”
“這里有三層的魔法陷阱，足以殺死三個百人隊，一個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將之全部觸發，即使是加諸了防護的我，在觸發超過三分之一的法術之前就已經化為灰燼了。”
艾伯尼家族的三女兒平靜的開口道，語聲溫馴而自然，絲毫沒有恙怒或者恐懼。仿佛正在訴說的只是毫不相關的別人的命運——支配術，這個四級異能是如此惡毒，那種支配的力量是絕對的，一旦被突破了意志的壁壘，那么就只能成為傳心者忠誠的奴隸。
這回答讓愛德華暗暗懊惱了一下，早知道如此，他應該控制，而不是干掉第一個女祭司……
“第一家族的秘藏確實有一些價值，不過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東西，他們家族并不以魔法見長，否則的話，我們想要進入這里也不可能那么順利。”
另一位女祭司，達赫妮•菲布蘭契緊緊地皺著眉頭，她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懂這個人類的思想了——之前，看他用變形術襲殺了艾伯尼家的六女，還以為他的目的，是為了盡可能的造成混亂，但現在看起來，這混亂的目的，竟然是為了搶劫艾伯尼家族的財寶？
那些東西或者有些價值，可是值得為其冒險么？更何況，菲布蘭契不是已經答應了他要給予一定的報酬？這種可笑的貪婪，簡直是……
“我們還是盡早離開這里吧。”嘆了一口氣，她盡量的建議道。
“很聰明，菲布蘭契家的小女孩。不過已經太晚了……”
驟然響起的聲音緩慢，低沉，聽上去就像從某個地下裂隙中吹過的風般刺耳。
而隨著這聲音，廳堂之中的的光線閃爍著，勾勒出十余個黑色的身影：“鼠輩唯一能夠去的地方，只有神后的祭臺。”
愛德華轉過身，隱藏在兜帽陰影中的眸子，微微收縮——
顯然，他真的有些小看了這里的布置了。對方竟然會在這種地方，還布置了一個傳送的通道。
光影，在空氣中扭曲，閃爍，勾勒出十數個身影，發出聲音的，是其中穿著厚重紫色長袍的哪一個——寬闊的肩膀顯示了他的男性身份，而身上有幾處透露出魔法的色彩，頗為紛雜，也讓愛德華心中暗自提高了警惕。
“故意制造無謂的混亂，那么自然是另有圖謀，鼠輩的想法，還真是單純的可憐。”
第二個響起的，是女子的聲音。
發言者穿著著一件精致的紫色長袍，蜘蛛的花紋在柔軟的袍子上隨處可見，蓮步輕移之間，下擺輕搖，那蜘蛛就在光影中扭動，仿佛活物一般：“不過竟然敢偷偷攻擊中心腹地，菲布蘭契小姐，你的膽量，倒確實是令我有些佩服。”
“艾伯尼家族主母和第一法師竟然聯袂而來，才真是令人感到由衷地榮幸。”達赫妮稍微垂下目光，咬了咬唇皮，才能朗聲開言。
“主母？”
心靈術士的目光轉動，移動到唯一符合那稱呼的人影身上。
既然被稱為主母，那么想必就是艾伯尼家族的現任領導者了。但是，與愛德華想象之中，中年的女子形象有些不同、
即使以最為苛刻挑剔的眼光來看，這個安靜的站在原地，目光溫和女子，也絕對稱得上是年輕麻美。無論是纖細的身材，還是俏麗的面容，都沒有留下任何歲月應該刻蝕在幾百歲的生物身上的致命痕跡，深棕褐色的光滑皮膚在周圍的魔法光源之中閃爍著光澤，絲毫看不到任何的瑕疵，雖然只是靜靜的站著，卻讓人，尤其是男人，不由自主的呼吸變得急促。
達赫妮•菲布蘭契也是擁有著傲人美貌的卓爾女子，不過與她相比，便失之于青澀，像是豆蔻年華的女孩子——那一種成熟到了極致，仿佛滴出水珠的風韻，即使至少也要幾十年的時間去錘煉。
應該說極為可惜的，這位主母的幾個女兒似乎都沒有完全繼承她容貌的優點。
心靈術士的腦海里，正閃過這些無聊事情的一剎，卓爾法師已經出手了。
他發出一個高聲的叱喝，于是裝飾在大廳角落之中的一座石像動作起來，嘎嘎大叫著，朝著三人撲了過來！
猙獰的腦袋，看起來像是禿鷹和人類的混合體，發達的肌肉和巨大的灰色翅膀，足以讓人辨別出它的身份。這是弗洛魔，深淵中的一種低階惡魔，但那向來以陰險兇殘，力量也不小。尤其是身體上逐漸膨脹，那些綠色的顆粒，是一種具有魔性的孢子，如果被其沾染，便會立刻被惱人的疾病，剝奪大部分身體的控制權。
達赫妮眼神一緊，立刻開始念誦一個禱文，準備防御法術。然而在她之前，心靈術士已經出手了。
他微微抬起頭，目光從深邃的黑暗中延伸出去，然后吐出一個模糊而神秘的字符……下一瞬間，一顆比人頭大些的火球從他的手中彈出，猛地打中了那個惡魔——或者說，這惡魔根本沒有閃避的意圖，作為深淵中的怪物，他們對于火焰并無畏懼。
可是隨之而來的恐怖腐蝕讓這怪物立刻發出了瘋狂的嘶吼！
那火球飛到半途，竟然不知為何地涂布上一層灰暗的綠色！然后噗地一聲，在弗洛魔的腦袋上炸成了一大片水霧！刺鼻的酸腐氣息和焦臭味道下一刻就充溢了整個大廳！惡魔頓時爆發出一個瘋狂的吼叫，但在那嘶嘶的腐蝕聲中，卻連一聲慘叫也沒有發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秒殺。
“元素轉換？”
卓爾法師不由得失聲發出了一個感嘆，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你……”
實際上，這個詞匯代表的意義，讓所有對于魔法有所了解的人，都不由一窒。
魔法的八大派系之中，塑能系幾是個極端的代表，最符合普通人對法術的定義，而他們也往往就是擁有著極為強大的攻擊力的一群。只不過這種攻擊力，往往是有些缺陷的，比方說，一個善于火焰領域的塑能師就算能把烈焰操縱運用到極致，當他面臨一個必須要制冰地場面時，可能就一籌莫展了。
當然，法師們幾千年的智慧累積，注定了他們能夠克服大部分弱點，否則塑能派系早就沒有人去鉆研了——早在魔法帝國的時代，法師們就發明了一種名為元素掌控的能力，一旦掌握，那時法師使用的塑能法術，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在六大能量中轉換。放出個火球，半途卻可以轉化成為大片的酸液，或者音波甚至閃電，不僅可以提升攻擊力量，也可以應對更多的情況。
但這元素轉換，卻并不是普通法師能夠接觸的東西，必須是魔法造詣提升到登峰造極的地步，真正掌握規則奧秘的大法師，才能夠使用的。
這個人類，竟然是那種傳說中的存在？
當然不是。
準確的說，這個效果，名字叫做能量置換……愛德華在心中悄悄地更正道。
帶著些許得意。
心靈術士對于能量的調動，沒有法師那樣豐富多彩，然而心靈力量精于操控，對于能量的變動，原本就具有著特殊的專擅，他們根本不需要什么技巧，只要用精神力做出細微的調整，便可以完成對于任何能量的顯能，這個名為能量球的異能等級只有四環，卻可以在寒冷、雷電、火焰和音波）四個要素間任意轉換。燃燒靈能點對其增壓，甚至還可以再進一步的增加殺傷效果。
當然，一擊重創了那弗洛魔，已經是愛德華能力的極限了，不過此刻他只是輕松地彈了彈手指，銀色的眸子在兜帽的陰影中閃爍生光，猶有余裕似地盯著卓爾主母。
“這樣的攻擊，毫無意義，”
人類慢條斯理的開口了，但那溫和的聲音，卻響在每個人的心頭，令他們不由自主的微顫：“實際上如果你們愿意，我認為我們倒是可以談談。”
“我不認為，與鼠輩有什么對話的必要。”卓爾女子發出一串兒銀鈴般的笑聲，但構裝毒蛇的鞭梢，這個時候也在她握住的精金手柄上蜿蜒盤繞著，發出嘶嘶的尖銳聲音，令人毛骨悚然:”難道說你以為你還有什么活下來的機會可言？那么，我不妨告訴你，沒有！你的靈魂，很快就會被獻祭在蛛后面前，因此任何的交流，你都可以與蛛后面談。、”
“當然有，否則的話，你就不會停下來聽我說話了。”
人類扯了扯嘴角，繼續道：“我這個人不喜歡殺戮。所以，我看我們不妨換一個合適的方法，解決我們的問題。”
不喜歡殺戮？
卓爾護衛們互相交換了一個鄙視的眼神，看著他身周倒下的那幾具被燒蝕，電焦，或者鮮血淋漓的卓爾尸體——這座倉庫原本的守衛。
沒有人會將這個人類的話當真……但也沒有卓爾會想要揭破這個謊言——用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去吐槽，顯然極不值得。
第一家族的主母，以及法師也在沉默。
不得不說，那個人類的話，引起了他們一些好奇——好奇于這個境況之下，一個擁有大法師力量的存在，究竟要提出什么樣的建議，是不是真的嫩解決當前的事情。
然而下一刻，他們就失望了。
“首先，我會離開此地，不過相應的，你要保證，第二家族現在殘留下來的所有人，包括戰士和奴隸，安全的離開沙瑪斯。”
“這就是你的建議？”第一家族的主母不由得發出了一個極為尖利的冷笑！“白日做夢，人類！背叛蛛后陛下的存在必須要被獻祭！沒有任何余地，包括你在內！”
“那么，你能攔得住我離開么？而在現在的情況之下，你又有多少的把握，可以阻止第二家族的離開？”
心靈術士抬起目光，細微的心靈觸須慢慢伸展，爬上卓爾女子的頭顱，再仔細地侵略到她精神的每一個角落。“至于說獻祭……如果我猜的沒錯，第二家族的大部分祭司，現在都已經被獻祭給了蛛后了吧？為了剩下來的幾百個殘余的，留下來也必然要被殺掉的人，你與我拼個兩敗俱傷？似乎不是個好主意，不是么？兩三百個卓爾和一些奴隸而已，沙瑪斯十年內變成流浪者的卓爾平民，恐怕也不止這個數量了吧？”
“兩敗俱傷？人類，你以為你有這個資格？”卓爾主母尖刻地不留半點余地：“女神給予我們的賜福絕非你能想象，你們造成的小小損失，根本是微不足道的！”
“賦予啊……”人類慢慢道。
“我怎么不記得，蛛后是如此慷慨的女神？我聽說，她只要獲得了足夠的愉悅，剩余的事情，不怎么會去管？”他冷笑了一聲：“不錯，獻祭了那些背叛者，你會得到獎勵，不過你確定，那獎勵可以讓你度過接下來的難關？”
“住口！胡言亂語！”
那個人類輕柔的語音中，似乎帶著尖銳的魔力，卓爾主母的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那個說法，不得不說，完全擊中了她心中的隱憂——那位任性到極致的女神，確實是從來不會費心管理，她信徒們遭遇的艱難。干得好才有一些慳吝的獎賞，至于說求援？那只能招來女神的厭煩！
“我來這里，是因為我需要利益，但很怕麻煩，因此，如果現在你能提供方便，我也可以提供給你很多的利益。”人類的言辭，仍舊不緊不慢，抑揚頓挫間，卻又帶著令人心悸的魔力；“比方說，那些奴隸。那些逃出了沙瑪斯的奴隸。“
這一次，卓爾主母的眉頭挑了挑。
她當然已經清楚，對方到底干了些什么，實際上如果不是首先請示了蛛后，她現在就應該是在率兵追逐那些奴隸的路上——對于沙瑪斯來說，它們是極為必要的，失去了雖然不會讓城市立刻崩潰，但卻會讓它受到重創。
“哦，當然，也有別的人對于這些奴隸很感興趣，比方說，那些灰矮人。但那樣一來，對于我也沒有什么好處，所以，不如這樣吧，我讓你們避免被攻擊的威脅，而你們用一點兒微不足道的好處來交換。”
大廳中，一時安靜之極。
那個人類的話音落下時，幾乎所有人都能聽到，主母大人咬牙切齒的細微聲響——十幾雙卓爾的眼睛，都在恨恨地盯著那個人類，似乎想要看透他的身體，究竟是如何才能想出，又是如何才能提出這樣一個大言不慚的議案？
就此罷手？給你們足夠數量的奴隸？避免威脅？還微不足道的好處？
如果沒有你這個毫不相關的人類的出現，那些奴隸怎么可能會逃亡？只是剿滅一個城中的家族，第一家族何至于會遭受到這樣的損失？沙瑪斯又怎么可能會到了這種城市面臨存亡危機的邊緣？
這簡直是無恥之尤！人類竟然會指認黑暗精靈是邪惡的生物？如果黑暗精靈的謀殺和算計是邪惡的，那么眼前這個家伙，這種無恥威脅里面的邪惡，又要如何計算？
這種個情況有個俗語形容的確實不錯——所謂空手套白狼。
愛德華揚起嘴角，勾起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這位主母的表情仍舊是淡淡的，似乎全不在意。但事實上，如果心中的憤怒可以實質化的話，卓爾女子的怒火已經幾乎可以沿著無形的精神絲線，將心靈術士焚化成灰。
然而她只能壓抑著這種憤怒，去思考他的條件。，
灰矮人與黑暗精靈自古以來就已經是各自厭煩透頂的惡鄰，如果他們得知了城市空虛的消息，卻不立刻發動大軍，那還真算是蛛后威能無比可以感天動地了。
失去了奴隸的幫助，卓爾們能夠守住一座城市么？答案是不確定的，如果丟了城市的話，以那位女神的性格，會饒恕這些子民的靈魂么？而灰矮人這種最為窮兵黷武的家伙，又能在城破之后留下多少卓爾的生命？就算能夠撤退，那么要想恢復沙瑪斯這樣的規模，自己又要重新投入多少？
卓爾主母的心中翻涌著這些念頭，一時間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施法者的精神，遠比普通人的堅韌，難以侵入，但精神的構造，也不過就是蛋殼模樣，完整時堅韌，而一旦破開了一點兒，那么其他的也就成了一地的碎片。
讓它疑惑，讓它動蕩，讓它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