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短暫的寂靜。
“射擊!!”關大弟嘶聲力竭的喊聲傳入唐瑋耳鼓。
唐瑋用力扣動了扳機,擊錘吧嗒一聲撞擊在火門鋼鐮上,向火門中撞擊出一片火星,槍膛中立即一聲巨響,槍身向后一震,手中的燧發槍向前噴吐出一陣長長的火焰和白煙。
戰線上猶如同時盛開出無數紅蕊白瓣的鮮花,伴著雷霆般的轟鳴,一道道白色煙墻以這些連長為中心向兩翼延伸,轉眼間又互相連通,四百米的戰線上,迅速組成一條長長的白龍。
爆響的槍聲連成一片,如暴風般掠過大地,即便是建奴后陣的正黃旗馬甲坐騎,亦因這巨大的聲響而驚慌跳躍。無數子彈帶著尖嘯撞入后金軍步兵混亂的隊列,狂暴的撕裂他們的棉甲和鐵甲,發出連綿不絕的噗噗聲響,帶起一蓬蓬血霧,進入他們的軀體,變形的彈體翻滾著,將里面的創傷面積擴大數倍,攪爛內臟,讓他們發出一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
順著線列,眨眼間整齊的倒下成排的后金軍。這些后金兵或被擊中軀干或被擊中四肢,他們內臟破碎,腸穿肚爛,四肢斷裂,在地上翻滾、爬行著,慘叫聲響徹原野。后金軍的尸體在大地上拉出一道連綿的黑線,標注著殘酷的戰爭。
多處擁擠在一起的后金軍遭到更密集的火力打擊,他們擁擠在一起,在戰線上留出一段段空擋,這些空擋對面的登州軍便只有將槍口斜向對準人群擁擠處。人群最外側的后金兵幾乎人人被鉛彈擊中,頃刻倒下。堆疊成一個半圓狀尸體圈。
整個戰線上,直接面對登州軍齊射打擊的后金軍約有千人,在這一輪驚天動地的齊射中,超過七百人倒下,在短短的瞬間將后金兵前排兩排一掃而空。這還是在部分后金軍軍脫離戰列,減小了接觸面的情況下,精良的槍管和瞄準具發揮了重要作用,登州鎮命中率超過七成。只用了一輪狂風暴雨般的齊射。烏真超哈在瞬間就到了崩潰的邊緣。
四周全是在地上掙扎的人,張忠旗頭腦暈沉的抬起頭來,耳中依然是一片轟鳴,方才雷霆齊射的最后時刻,他福如靈至般一般兩腿一軟坐倒在地,躲過了那一輪驚天動地的齊射。
雷鳴般的齊射聲依然在回向,張忠旗掙扎著轉身爬起來。他旁邊的一名漢軍被打中小腹,流出一灘花花綠綠的腸子,冒出蒸蒸熱氣,這名漢軍一時未死,腰身如彈弓般向上挺起,口中大聲慘嚎。雙手血肉模糊的在地上亂抓,在地上形成一道道深深的帶血抓痕,張忠旗小心的避開他的雙手后,正準備往后面逃命,突然腳后一緊。他回頭一看,腿被一人拉住。張忠旗回頭一看,是他所在旗隊押陣的真夷甲兵,這個甲兵就是方才在他身后砍殺烏真超哈的那人,他此時全無兇狠之色,而是抬著頭,喉嚨發出荷荷的聲響,口中噴出盡是鮮血,眼睛充滿懇求望著張忠旗,他胸口盔甲上一個大洞,汩汩的流著紅色的血,鑌鐵打制的鐵鱗甲絲毫沒有擋住鉛彈,反而造成鉛彈變形再進入身體,給他更重的傷害。
不過這位真夷主子就算再痛苦十倍,和張忠旗都沒有一點關系,有關系的只有這個甲兵的手,他雙手緊緊把張忠旗的右腿抱在胸前,大概是希望張忠旗帶上他逃命。
張忠旗用左腳對準甲兵的臉死命蹬過去,急怒交加的張忠旗爆發了小宇宙,怒吼一聲,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左腳上,只聽咔嚓一聲,那真夷頭一歪,頸骨折斷,張忠旗感覺腿上一松,等他跳起身來之時,后金烏真超哈已經在這一輪驚天動地的齊射中全陣崩潰,陣列上亂成一團,更有無數背影影在往西面慌不擇路的奔逃。
身后一聲激昂的號音,登州軍全線發出怒吼,張忠旗也往西亡命逃去,手中依然緊緊抓著那桿裝填完畢的燧發槍。
唐瑋持槍而起,面前是無數奔跑逃命的背影,唐瑋抬頭挺胸意氣風發,覺得自己如同俾睨天下的岳爺爺再世。
嘹亮的沖鋒號響徹原野。
“沖鋒!!!”在前排指揮齊射的關大弟第一個沖出。
“殺!!!”成千的戰列步兵齊聲大喊,向前涌出,紅色的直線變成了無數紅色的小點,水銀泄地般漫過大地。
紅色小點撞入后金混亂的陣線,在山呼海嘯的喊殺聲中,鋒利的刺刀對著烏真超哈一輪輪的捅刺,收割著戰場上廉價的人命,精神崩潰的烏真超哈發出聲嘶力竭的嚎叫,慌不擇路的亡命奔逃。
三個旗的烏真超哈完全崩潰,潮水般的人群往中軍狂奔而去,連后面壓陣的馬甲也無法阻擋陷入瘋狂的漢兵,那些騎兵的陣形在人流中被擠得支離破碎,洶涌的登州陣列隨之而來,失去速度的馬甲被蜂擁而上的登州步兵圍住亂槍刺殺。
后金軍變成了徹底的逃命,唐瑋瘋狂的刺殺著面前一切移動的敵人,刺刀帶著血珠不斷揮舞,直到面前的敵人全部被刺翻在地,全連又繼續追擊前方逃竄的敵軍,滿臉濺滿鮮血的唐瑋邁開步子,他熱血沸騰,忘記了恐懼,越過倒滿尸體的陣線,大步的奔跑著,風聲從耳邊呼呼掠過,周圍一片奔跑的腳步聲,身邊都是他的戰友在一起前進,排排刺刀閃閃發亮。
后金左翼,天佑軍中一陣陣騷動,索尼剛剛從那一輪排槍的震撼中恢復過來,眼前的烏真超哈已經完全崩潰,他們之后的正黃旗數百馬甲被人叢沖散,潰兵背后百余步便是正在趕來的葛布什賢超哈,皇太極的汗旗也在那里。
“孔有德!立即進攻那些登州兵側翼!不能讓他們追過去!”
李九成大聲領命。索尼看向孔有德之時,突然眼前白煙一閃。幾支火槍近距離轟響,索尼和李九成如被重錘擊中,雙雙從馬上跌落,周圍孔有德的家丁對著索尼身邊的十多個巴牙喇突襲,毫無防備的巴牙喇立時被斬殺一空。
陣中突然發生的變故,加上被登州齊射震撼后的驚慌尚未退去,四周的天佑軍轟然潰散,只有孔有德的百余家丁還留在原地。孔有德大聲下達命令,對索尼帶來的真夷和李九成的少許家丁剿殺。
索尼在地上大張著口,胸口血如泉涌,他已無法呼吸,他仰頭看著前方的孔有德,只見孔有德一把抓起腦后的辮子剪了,然后帶著家丁往西逃去。一邊逃還帶著家丁一邊大喊,“敗了!敗了!大家逃命啊!”
隨著孔有德大旗的逃竄,天佑軍全軍崩潰,慌亂的人群如同炸窩的馬蜂往后金中軍的方向逃去。
“大金完了。”索尼在意識消失前最后想道。
“天佑軍軍陣潰散了,只有少部人馬還在砍殺押陣的后金兵。”吳堅忠對鐘老四道,“下官需要去安置孔有德。以免與我大軍誤擊,就不隨大軍前行了。”
鐘老四哈哈大笑,對吳堅忠拱手道:“吳大人自便。”
吳堅忠離去后,鐘老四轉頭看著正面,烏真超哈的崩潰引起第七營正面的建奴的連鎖反應。整個后金左翼正在潰散,他意氣風發的對身邊的作戰參謀大聲道:“第二營繼續進攻。把建奴往海邊擠壓,騎兵第二營第二總突擊奴酋汗旗,近衛騎兵營沿右翼推進至后金大陣之后,零散逃命的不管,從北面對大股建奴進行沖擊。”
“是否安排龍騎兵出擊?”
“龍騎兵待命。”鐘老四咧著嘴,“建奴中軍還有一支騎兵。”
“大人。。。大人。。。右翼突破了!鐘老四突破了!建奴完了!”
中路的總兵大旗下,劉破軍站在馬鐙上淚流滿面,聲音嘶啞的對陳新大聲喊著。
“傳令鄭三虎,中軍立即沖鋒,絕不給建奴喘息之機!”陳新對身邊的中軍傳令兵吼道,那傳令兵立即飛馬去了中路。
陳新舉起遠鏡,轉子山方向仍在激戰中,近衛第一營已經對轉子山村東側的后金鑲紅旗發動反擊,那些突入轉子山以南的后金騎兵還未能撤回,中路的王家屯方向,戰斗工兵即將攻陷王家屯村,沒有了這個釘子,第二營第三營越過王家屯,持續壓迫后金中路。
陳新的手微微抖動著,他不停的讓自己冷靜下來,將目光轉向右翼時,第七營正面的正黃旗步甲和鑲藍旗全軍也已經崩潰,后金的左翼不復存在,中軍即將崩潰,對一支數萬人的古代軍隊來說,這是致命的一擊,后金主力在劫難逃。
“勝利!”陳新緊緊的握住了拳頭,“皇太極你輸了。”
潮水般的敗兵從左翼蜂擁而來,除了烏真超哈和天佑軍,正黃旗步甲、鑲藍旗都在潰散,隨著鑲藍旗的崩潰,在中路作戰的鑲黃旗陣線也開始從左翼敗退,山呼海嘯的喊殺中,登州右翼全線都開始沖擊,登州右翼如同一個巨大的扇面,快速旋轉的壓迫著后金陣線一段段崩潰,然后將后金軍往西面驅趕。
皇太極絕望的看著眼前的場景,他最精銳的五百葛布什賢超哈正在飛速趕往左翼的途中,登州鎮便在瞬間將他寄予厚望的烏真超哈完全擊潰,接著天佑軍也完了,在成千上萬潰兵的沖擊下,正黃旗的馬甲完全沒有發揮作用,那些平日溫順的漢兵進入了癲狂的狀態,人叢的真夷馬兵被包衣從馬上拖下,漢兵爭搶著馬匹,還有的潰兵對著面前所有阻擋的人亂砍亂刺,無論真夷還是漢兵,都只剩下逃命的念頭,任何力量都無法在恢復他們的軍紀。
“大汗!快走!被潰兵沖散就來不及了。”
皇太極幾乎沒有反應,葛布什賢超哈的章京焦急的過來拖著皇太極坐騎的韁繩,拖著皇太極往北面撤退。
剛跑了幾步,章京手中的韁繩突然一緊,從他手中被拖了出去,他趕緊回頭看時,只見皇太極已經自己抓了韁繩在手上,這位后金大汗抽出了腰間多年不用的腰刀。
“帶著葛布什賢超哈跟朕沖陣。”皇太極對章京淡淡的道,“打穿那支登州火槍兵的陣線,拖著他們的前進,中軍和右翼才能跑些人出去。”
章京微微一呆后大喝一聲,領著身邊的葛布什賢超哈沖向潰兵,皇太極緩緩打馬,領著剩余的精銳,義無反顧的迎著那撲面而來的飛虎骷髏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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