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謂的前鋒軍,其實就是打頭陣送死的人。網雖然話是這么說,雖然也很危險,但是夏末還是很喜歡。畢竟只有沖在最前面,你才可以看見別人看不見的精彩和風景,或許很危險,或許是真的刀鋒舔血,可是,又能如何?生命本身就是一場冒險。
夏末騎在馬上,雙腿緊緊的夾著馬腹部,雙手揮舞著一對長劍,像是一支利箭一樣射進了對方北門外的沖鋒軍前陣營,在她的身后是大概一百人的沖鋒小隊,他們的速度很快,而且一開始隱藏的很好,出其不意,這樣一出現就將馬匪已經排兵布陣好的隊伍給沖開了。打頭的幾個馬匪連連拉住受驚的馬,可是,戰馬到底是動物,在受驚之后,也沒有那么快可以被安撫下來,而就是這個空檔,已經有不少的馬匪卻被人砍傷,甚至丟掉了性命。
不過這只是一時的勝利,很快,有更多的馬匪追了上來,夏末調轉馬頭,帶著沖鋒小隊就往回跑。
后面的馬匪追著跑了一段,卻被人叫住:“不要追,這是誘敵深入之計,萬萬不能中計。”說話的是一個中年的馬匪,一看就是個指揮官的樣子。他凝視著夏末跑走的方向,果斷的帶著已經追出了一段距離的馬匪掉頭而去,朝著北門又跑了回去。可是不等他們跑回了北門,就看見那邊原本列好的隊伍又是一陣的慌亂。不知道又從什么地方沖出了一支百余人的小隊,騎著戰馬呼啦啦的沖散了隊伍,造成了一些損傷之后繼而又朝著另一個方向揚長而去。
他們來去的速度都很快,打得就是措手不及,而馬匪這邊又接到了命令不能追,所以,就算追上去一段。還的乖乖的回來。而負責帶隊的指揮官卻被這樣連續幾次的突擊弄得很是惱火,上面的指令是要按兵不動,絕對不能輕而易舉的出兵,而這邊又在不停的騷擾,進攻速度快,撤退速度更快,往往這邊還沒有反應過來那邊人都跑不在了,眼看著,所有的馬匪都變得火焦火燎,不過因為上面的命令還耐著性子等著。可是嘴巴里早就已經開始嘰里呱啦的說起來了。
不要說是下面的馬匪,就連作為指揮官的中年馬匪也變得有些焦躁。雖然他的表面上還是一副平靜,可是,那不停在馬鞍上彈動的指頭已經泄露了他心里的不痛快。他扭過頭對著一邊的傳令小兵說:“去,再去問問。什么時候能出兵。”
剛剛才回來的傳令小兵本來不想去,可是看看頂頭上司這黑成了鍋底的臉,只好咽了一口口水,十分認命的又朝著城里面飛快的沖了過去。望著那傳令小兵飛快的奔去,指揮官手指敲擊馬鞍的速度越發的快了起來。甚至沒有幾分鐘就轉頭問身邊的人:“他怎么還不回來。”弄得一邊的人都不好回答這從北門到城中心還是很遠的,一來一回需要不少的時間。
就在這么焦灼的時候,只聽到斜后方不知道從那個地方又竄出來一陣雜碎的馬蹄聲。卻沒有一點人的聲音,這馬蹄聲一響起,那好像已經是驚弓之鳥的中年指揮官猛的的一轉頭,果然就看見一隊人馬朝著他的方向沖了過來。他大叫一聲:“退開,不要和他們起沖突!”
這聲音剛剛落,就看見那一隊人馬已經將他橫在北門面前的人馬統統的沖散了!他的聲音饒是再大也不可能蓋過了那紛雜的馬蹄聲,只看見那一隊人馬手中利器寒光閃閃,所到之處再也沒有手下留情,刀光閃過之處,一片猩紅。
若說一開始這些人只是沖散隊伍,時不時的傷幾個人,這樣的情況還能忍得住的話,那么現在可是萬萬忍不下去了。別人都已經欺負到了門口了,要是還能咽下這口氣,那真的不是人,而是神仙了!所以,不管那中年指揮官再吼什么,已經有不少的馬匪再也壓不住怒氣,打馬揚鞭跟著那已經揚長而去的突擊隊伍追了過去。這就好像是多米諾骨牌的效應一般,有一個人跟著走,所有人就跟著越走越多,最后連那指揮官也狠狠的咬咬牙,一架馬腹跟著隊伍狂奔而去。
夏末騎著戰馬沖在最前面,一邊走一邊不忘記回頭看看,她的唇角翹了翹,她就知道這些人忍得住一次,忍得住兩次,忍得住三次四次,可是一定是忍不住這么多次的撩撥,更何況是這樣的欺負,馬匪們雖然兇狠了些,但是有一點是夏末極為喜歡的,那就是睚眥必報,有了這樣一條的好習慣,她就不相信自己的撩撥他們能一直忍下去。這樣的結局是必然,只是遲早而已,現在看來,他們還是十分沉得住氣的。
想到這里,她的心情忍不住又好了一些,她騎著馬朝著前方飛奔而去,一邊跑著一邊用雙劍在頭上繞了幾圈,然后將雙劍插回背后,這看起來好像沒有什么特別之處,無非是挽了一個劍花而已,可是,在不遠處埋伏著的其他前鋒隊伍的士兵看見這個信號,各個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來。
他們分別隱藏在路的兩邊,手里牢牢的牽著一根又粗又長的麻繩,而這麻繩正埋在一行人要過的路上,就這樣一根連著一根,竟然也有數十根之多,凡是要經過這些絆馬繩的馬匹,能過的了一根,斷斷是過不了所有的。等到夏末一群人沖過之后,那馬匪的人一踏上這里,兩邊的士兵使勁一拉這絆馬繩,好家伙,這才叫真真的人仰馬翻,好大一片,無比的壯觀,讓人怎么看都覺得精彩絕倫。
夏末騎著馬,聽得后面一片喧嚷,直往高處去,然后拉住了韁繩轉頭看去。迎著那金燦燦的日頭一望,好一片煙塵漫漫。她又勾了勾嘴角,對著身邊一直跟著自己的一個士兵說:“我們守兵,進城去,這些交給后面的人。”那士兵聽得這話,立刻就傳令去了,而夏末則給九桑和長風都發了一條信息。報告了這邊的情況之后,就再次一拉韁繩,繞過了那一片煙塵滾滾,朝著北門沖了過去。
這一路好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刃,直接就撕開了馬匪北門那厚重的防御,就著這樣的一個口子,沖進了平興鎮。
現在的平興鎮跟三天前的平興鎮絕對不能同日而語。若說三天之前的平興鎮還只是一個剛剛被馬匪占領的鎮子的話,那么現在的平興鎮顯然已經被馬匪們布置成了一個戰略要地,當然,因為時間緊迫。他們也做不到事無巨細,只是將鎮長衙門的附近幾十米圍了個水泄不通。更是有各種工程機械布置了出來,生生的將那里圍得像是個鐵桶一般。
夏末騎著馬沖進了平興鎮,這一路上并沒有多少馬匪,至少是要被在成為聚集得人少一些。不過就算這樣也不是夏末他們可以糾纏的,所以,夏末直接帶著人沖進了南城,那里是最熱鬧的地方,巷子細長。最好打巷戰。在這樣的地方,勝負難分。
更何況,這里的這些士兵本來就是駐守平興鎮的。對于平興鎮的熟悉程度和馬匪比起來,簡直不能同日而語,打起巷戰來實在是簡單得很,夏末邊和這些先鋒部隊約定了時間和地點匯合之后,直接打馬揚長而去,她的目的,從來都不是進了城給人當先鋒。她的目的從來都是那坐在鎮長衙門里指揮著這場大戰的馬匪頭子的項上人頭!
有些東西她原來從來不曾肖想過,可是,一旦想了,她就沒有辦法在壓制得住那樣的心思,她想要得到得更多,她要想站得更高,而得到這個鎮子不過是這一切的第一步。變得強大,變得不可侵犯,變得高高在上,這些她從來沒有想過,可是,當命運將這個選擇交在她手上的時候,她不可抑制的想了,這就像是一口沒有辦法戒掉的毒,只要嘗了一嘗,就再也不要想忘記。
有時候有些東西就像是一顆長得過快的雜草一樣,留在心里,不過片刻功夫便如三月天下草長鶯飛。
夏末捂著自己的左胸口,在那里面,心臟跳得好快,快得讓她甚至連喘氣都有些困暖。她望著又一個倒在自己的劍下的馬匪,連片刻都沒有停下來,繼續朝著前方奔去,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的馬匪死在了這一對長劍之下,更不知道還要有多少的馬匪將要死在這一對的長劍之下,夏末甚至覺得自己的雙手都已經變得沉重麻木,可是,就算是這樣,她的雙腿還在奔跑,她的雙劍還在廝殺,她的雙眸還在染血。
一直到她一腳踹開了正堂那道門的時候,她都沒有一點感覺到自己渾身傷口有一點的疼痛,她的心里面似乎揣著一塊怎么也無法熄滅的火焰,在不斷的跳動著,燃燒著,將她燒的幾乎快要爆炸了。她的頭發早就已經凌亂不堪,她身上那黑色的衣服雖然掩飾住了大大小小的傷口,可是一身濃重的血腥味道卻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夏末抬眼就看見了坐在堂上的那個人,他一張方正的臉,一雙眸子卻帶著壓迫人的精光朝著夏末掃了過來。
在看見那個站在門口的女人之后,又沉了不少。他的目光又朝著門外掃了一掃,一地的尸體,一地的鮮血,他在看了看面前的女人,忽然便笑了起來,緩緩的說:“我知道遲早會有人找來,只是沒有想到會這么早。”說道了這里,他緩緩的停頓了一下,目光順著夏末的衣服看向了地面,在那里有一小灘的鮮血。鮮血是從那個女人的手肘之處滴落的,并不快,一滴又一滴,可是一直沒有停過,他想,這或許很疼,又或許不疼吧。“我一直知道會有人來殺我,卻沒有想到是個女人。”
“我在來這里之前,也從來沒有想過會來到這里。我在想要殺你之前,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殺了你。”夏末伸出手輕輕的掃了掃衣領,好像那里有灰塵一般。而她手肘上低落的鮮血。也由著她的這個動作被甩開了很遠。她的手順著領子摸了上去,而后那一雙纖細蒼白的手指猛的張開,一把就握住了那身后的兩把長劍。之后便聽得“噌”的一聲,兩把長劍便已經出現在了她的手上,一把盈藍如水,一把潔白如雪。這樣兩把長劍握在她的手中,襯著她那張沾滿了血跡的臉孔。更顯得陰森嗜血。
“人生,真是充滿了沒想過。”馬匪首領翹著嘴角笑了笑。
夏末也跟著翹了翹嘴角,這句話,說得一點都沒有錯,人生,到處都充滿了沒有想過。
這場戰斗究竟是怎么開始的?夏末覺得自己想不起來了,她的雙眼已經變得猩紅,她所能看見的只有殺戮,她所能做到的只有不停的揮舞自己手中的長劍,她是阿修羅。為戰而生,不死不休。
一直到。有一只手,有一只極為溫暖的手握住了她的腕子,然后緩緩的說:“下面的,都交給我們吧。”她似乎才猛然間回過了心神一般轉過頭看去。只看見彈痕帶著長風、空城、九桑,還有好些人站在她的身后。他深深的看了夏末一眼,然后一把抓著她的腕子將她丟到了后面,猛地跳了起來,一把抽出了背在身后的巨劍。大喝一聲就朝著那馬匪首領劈去。
馬匪首領不但綜合實力值很高,就連他的血也很厚,夏末跟他糾纏了那么久。也沒有打下他多少的血,倒是弄得自己一身的傷。
當彈痕沖了上去之后,便有更多的人跟著沖了上去。扶著他的九桑看了她一眼,緩緩說:“流火,能照顧好自己是不是?”
夏末扯了扯嘴角:“當然。”這是當然,她要活到最后,她要站在勝利,她要站在頂峰,要做到這一切的她,自然是能照顧好自己的。九桑聽到夏末的回答之后,迅速的一點頭,便扶著她靠在了墻邊,轉頭抽出了腰間的匕首,也跟著沖了過去。
夏末靠在了墻上,忽然覺得很累,那是一種難得的累,累得竟然連手臂都抬不起來了。她轉頭望著自己落在地上的手指,她很想動一動,可是似乎連這樣也做不到了。隨著這種累一起襲上心頭的是一種刻骨的疼痛,她忽然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的,難道到處都是傷口嗎?夏末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了看自己的身上,黑色的衣服將一身掩飾的很好,看不見一點傷口,可是,那不斷滴落在地上的鮮血提醒著自己,她猜得不錯。
望了望自己的血線,夏末覺得還是要先吃一點補血的藥比較好一點。她費力的吃了一瓶補血劑之后雖然還是在不斷的流血,可是,好歹血線是上去了一點,沒有那么動不動就要死掉的危險了。
這間正廳是很大的,夏末記得自己在連勝十場之后曾經來過這里,記得那時這里雖然不能說是富麗堂皇,但是至少也是質樸大氣,很有一種古香古色的感覺,不過現在卻已經是一片狼藉,桌椅板凳現在已經變成一片的碎木,帷幔垂簾也已經到處都是碎布,總之這個屋子里怎么看都已經不像是一個屋子,倒像是一個帶了頂棚的菜市場才對。
夏末的目光轉向了屋子中間那些正在和馬匪首領鏖戰的人。這些人,好像都和自己有一點關系,是朋友吧,沒錯,是朋友。她忽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其實,在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人是寂寞的,人覺得自己,不過是因為自己讓自己寂寞,如果,你不想寂寞,那么你便一定不會是寂寞的。
這些人,無論是什么原因和自己成為了朋友,他們便已經是朋友了,也許他們走不了一世,也許他們只能走一時,那又有什么關系呢?只要這一刻是在一起的,不就好了嗎?這就正如,人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會死的,可是在活著的時候,若是不能時時刻刻的痛快,一直想著得不到或者舍不得的事情,那么在死的時候豈不是真真的虧大了。
夏末將頭靠在了墻壁上,她望著高高的房梁,耳邊聽得是陣陣廝殺的聲音,她覺得她能夠理解了長風上一世的做法,就算是得罪了全部的人,只要自己重要的人能夠活著,那就是最好的。他那時候的想法,大概就是跟自己現在是一樣的吧,只不過,這樣的想法,夏末只存在于這一刻,而那樣的想法卻存在了長風的一生。她將目光挪到了長風的背影上,只看見他穿著厚重的鎧甲,舉著武器拼命的揮舞著,呼呼喝喝的聲音振奮人心。
她覺得有些困,這真是不好,明明不是覺得大家是朋友嗎?明明不是覺得大家應該一起奮戰到最后的嗎?為什么最后,卻變成了自己一個人要昏睡過去了呢?夏末扯了扯嘴角,想了一會,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把就握住了兩把長劍,猛的將自己的身體支撐了起來,然后再一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大喝一聲,猛的朝著那馬匪首領沖了過去,加入了廝殺的隊伍。
將平興鎮攻下來之后,這里一片的狼藉。
馬匪首領死去了之后,所有的馬匪都樹倒猢猻散,讓魏熙輕而易舉的將這些殘兵敗將全部都逮住了。攻入了平興鎮的人,全部留在了鎮子里。
剛剛從馬匪手里奪過了鎮子,這里雖然不是一片的廢墟,但是也實在沒有什么人氣。一行人雖然并不算多,可是,還是在鎮子里找到了不少的樂子,夏末坐在自己慣常居住的獨臂蟑螂的大廳里。這里到處都是亂七八糟的椅子,老板早就不知道去向了,不過,卻留下了不少的好酒。
她走進了柜臺的后面,提起了一瓶看起來頗有年份的酒,走到了客棧的外面坐了下來。抬頭望去,今天的月亮分外的明亮,她扒開了酒瓶的塞子,然后朝著嘴里狠狠的灌了一口酒,那辛辣的味道讓她微微有些燥熱。
“嘿,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他們都在找你。”九桑的聲音忽然從街邊的暗處傳了過來,夏末轉回頭看去,只見月光照在他的臉上,明明滅滅。
“這里好。”夏末只是笑了笑,然后伸手拍了拍身邊的空地:“過來吧,坐一下。”
九桑也不客氣,直接走到了她的身邊,坐了下來。夏末隨后將身邊的酒遞給了他,她接了過來,一仰頭大大的喝了一口,然后哈哈笑了出來:“夠味!真是夠味!這才是酒呢,比起來,我釀的那些真是水啊!”
夏末瞇了瞇眼睛,她也想起來九桑釀酒的味道,她翹了翹嘴角:“你這個人,還真有自知之明。”
“那是那是。”
“不過,謝謝。”夏末轉過頭看著九桑說。
九桑望著夏末,自然知道她在說什么,他扯開了嘴角說道:“說什么呢,我們是朋友。”
朋友,夏末聽到這個詞,覺得心里暖呼呼的。她沒有在說話,只是從九桑手里接過了酒,就往嘴里倒了一口。過了一會,她聽到九桑忽然問:“今天怎么那么重的傷還要沖上來?”
“說什么呢,我們是朋友。”夏末笑著,她沖著九桑揚了揚眉毛,將九桑剛剛說過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九桑愣了愣,隨后哈哈大笑起來,這大概是他聽過的流火說過的最溫情最感性的話了吧。在他的印象中,這個女人其實有點浪費了那張過于美麗的臉孔,她總是那樣冷冰冰的,硬邦邦的,甚至帶著讓人恐怖的殺氣。
“有什么打算?”九桑又問,他沒有說的很清楚,但是他向夏末一定能夠明白他說得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