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給賴嬤嬤搬個杌子來。”艾若淡淡的接了個口,人來了,總得有個掌事的不是。
賴嬤嬤臉卻沒有欣喜的,而是僵了一下。她可是在賈母跟前有臉面的,到了大爺、二爺房里,誰敢不給把椅子坐坐,結果二奶奶直接給杌子。這就有點打臉了!
但艾若其實是不懂的,她知道的要么是王氏的記憶,要么就是在王家卻看到,偷學的。于是在艾若的意識里,再有臉也是奴才,你那點功勞,在主子面前還就是不夠看的。給個杌子,就是主子的禮遇了。
所以,怪只能怪,艾若不是土著,王氏的記憶里,只有王家和賈家規矩的不同。王氏本人跟王熙鳳一樣,把王家看得比較高的。自然覺得把娘家的規矩,看得更正統一些。而艾若本就已經對賈母的規矩,產生了根本的置疑,于是自然照搬王家的。她哪知道,自己現在打了賴嬤嬤的臉。
當然,其實賈王兩家差不了多少,都不是正經的詩禮傳家。只不過王老太本人是重規矩的老太太,于是家里好些都不差。只是王老太不會教女兒,該學的都沒讓女兒、孫女學會……
張氏的丫頭、陪房也喜氣洋洋來,她們可不知道艾若是不懂,于是以為,艾若這是故意踩賴嬤嬤的臉,給賈母顏色看。要知道賴嬤嬤來了,哪回不是要請上座的,還得送好茶,這會二奶奶一下子就把她的臉踩了下去。怎么能不開心。趕忙去搬了一個小杌子過來。
“賴媽媽請坐。”
賴嬤嬤一下子老臉通紅,很有些憤憤的意思。不過也是老人了,生生的壓了下去,躬身干笑道,“主子跟前哪有奴才的座位。”
“媽媽也是府里的老人了,自不能與它人相提并論。坐吧!”艾若笑了笑,表明,若不是你是老人,連杌子都沒得坐。
瞟了邊上那位翠玉一眼,倒是生得很機靈的樣子。也是,賈母喜歡漂亮的女孩,要機靈,要能言善辯。然后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把自己丫頭賞人。
湘云身邊有,黛玉身邊也有,寶玉身邊更是不用說了。所以再想想。她賞也是賞給自己喜歡的人,這算是喜歡的一種方式吧?不過此時,應該不算。
“翠玉平日在太太屋里管什么?”打量完了,開口問道。
“翠玉平日打理太太的衣裳,從來就沒有錯的時候。做事無一妥帖,太太常夸的。”賴嬤嬤看了張氏一眼,笑了。“太太怕大奶奶身子不好。大爺每日還得出去見人,怕沒個妥帖的,出去讓人笑話……”
“還是太太心細,正是這個道理。我們二爺每日也是要出門見同窗、師友。我又是個無事忙,總也有那眼到,手不到的,嫂子若心疼我,不割愛。賞于弟妹吧?回頭,我讓二爺請大爺吃酒。”艾若微笑的看向了張氏。
“談什么賞不賞的,你有用,就帶走吧。渾著大爺身邊也不缺管衣裳的。”張氏輕笑了一下,輕輕的接口。
“那謝謝大嫂子了。吉祥領著翠玉回去,按二等的例。”艾若直接笑著對張氏福了一福,看也不看賴嬤嬤。
翠玉臉一下子就白了,能在賈母身邊混出來,都不是那傻的,她送到大房,可是給大爺的,說是伺候衣裳,但是誰還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到了大奶奶、二奶奶口中,她就是二等的丫頭,管的就是二爺的衣裳。這也差距太大了,忙看向了賴嬤嬤。
“二奶奶若是缺人手……”賴嬤嬤站了起來,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了。有這么自說自話的嗎?真的以為她是吃素的不成?賴嬤嬤也有點土脾氣了。
“難不成翠玉不樂意去我們二房?媽媽,不是我作媳婦的埋怨太太,太太對屋里人,倒是太放縱了。給了大奶奶,就是大奶奶的人,難不成大奶奶看我缺人手,賞個人還得看丫頭的臉色?回了太太,這樣的我們二房也要不起了,派了打了出去。”艾若根本不讓賴嬤嬤說下去,直接黑了臉。
賴嬤嬤一聽不好,怎么說,二奶奶也是主子,開了口,就由不得翠玉不去。不然就是打了二奶奶的臉,鬧到太太那兒,就成了丫頭惹事。太太再心疼自己的人,卻也不能駁了媳婦的面子。生生咬牙笑了,“看二奶奶的說的,正是這話,都是奴才,二奶奶看得上,是她的福氣,她哪敢不去。不過太太那兒……”
“太太那兒,回頭我讓人回。大奶奶身子不好,這院少進生人,磕著碰著,太太何苦擔這干系?”艾若冷冷的說道。
賴嬤嬤猛的一下子冷汗就下來了,艾若可是把話都說到明處了,此時張氏不好,太太派人來,真有個什么事,一碗全是太太的,她難不成真的讓張家上門,逼得代善休妻嗎?賴嬤嬤不敢再多說什么,賠起不是來,埋怨自己想得不周到。
艾若讓人給了賞,卻也沒放她回去,看看指甲,想了想。
“媽媽也是老人了,在太太身邊伺候著,我們做小輩的,總要給幾分體面。太太年紀大了,總也有犯糊涂的時候,媽媽該勸時,就勸勸。弄得大家不痛快了,媽媽不是為難嗎?大爺、二爺舀太太是沒法,不過對其它人,還真不好說。”
賴嬤嬤覺得真的小看了二奶奶了,此時她竟然已經開始敲打自己了,他們是舀賈母沒法子。可是賈母是沒牙的老虎,賈母同樣舀他們也沒法子。
但若二奶奶要想動太太身邊的人,還是容易的。就算近身的動不了,賴家這些在府里管事的人,他們想動還不是玩似的。況且二奶奶也說了,她也不會自己動手,只要讓大爺二爺動手,誰還能說什么?這府里說到底,還是大爺的。
翠玉也知道大勢已去,老實的磕頭,跟著吉祥出去了。賴嬤嬤灰著臉,有些蹣跚的跟在后面,而跟著賴嬤嬤的兩個小丫頭看艾若的眼神都不同了。剛進府,跟著賴嬤嬤學規矩,此時可算是知道,二奶奶是何許人也了。
人都出去了,艾若看向了張氏,她的臉還是灰白色,顯然這位還氣呢。也是,好容易心情好點了,這位婆婆就不能找點新鮮的?之前秋葵的事還沒掉地下,這位還挑事?或者說,她不把大媳婦逼死就誓不罷休?
“你何苦呢?”艾若搖搖頭,輕嘆了一聲。
“你才是,何苦跟她這么斗氣?”張氏這回倒是真心的提醒了。這府里下人的嘴,她早就不做指望了,傳出去,二房鳩占鵲巢,不敬婆母,吃虧的還是艾若。
上次秋葵的事,二房也知道不好攔,于是沒做聲。現在不過看自己可憐,出了手。不過長者賜不敢辭,更別說把長輩送的東西要走了。這事傳出去更難聽,說二房不規矩,看上婆婆房里的丫頭,賈政就不用考學了。
“我其實也搞不懂你,你是嫡長媳,她其實舀你沒輒,才會忌諱你;你呢,名門的大小姐出身,一個‘孝’字壓下來,你還真舀她也沒輒。這是平局啊!但現在,現在分了家,我們走了,你其實已經掌握全局了,怎么敗得這么快?太讓我失望了。”
艾若當然想不到張氏那么深遠,想得到才有鬼,她又不是土著,王氏的規矩差得很,又沒什么腦子,能幫她的并不多,于是她現在是無知無畏。反而更好奇張氏怎么想的了,嫡長媳婦,有公公和丈夫的支持,她竟然斗不過一個婆婆,真服了她了。揮手讓人出去,靠著床柱子輕嘆了一聲。她其實也疑惑了很久,真的理解不了張氏的腦子構造。
“我也搞不懂你,為什么離開?”張氏不想答,因為重來一百次,她也不能像艾若那樣,不顧婆家的體統與臉面。也不能不顧娘家,真的有什么事,娘家為她蒙羞,她活著還不如死了。況且她還有兒子,哪怕做給兒子看,也得對賈母保持面上的尊敬。
“不離開,等著二爺跟我離心?二爺和大爺其實一樣,都是傻子。不過二爺和大爺的傻不同。二爺在府里,就得被她捏在手心里,我就得敗,有孩子都沒用。到時候,指不定哪天,我就得被休了。當然了,休就休了,主要不讓我帶孩子,這讓我有點煩。當然了,主要是,我不怎么喜歡她,她得意了,我就不得意了。”
艾若聳聳肩,她不在意二奶奶的地位,她只在意她的兩個孩子,現在賈政聽話,孩子可愛,她又不愁吃喝的,其實只要賈母不煩她,她也不會來鳥賈母。誰讓她不消停呢!
艾若不是張氏,她根本也不是王氏。就算王氏,也只敢慢慢的偷光賈家的財富,然后慢慢的架空老太太,但面上,她還得哄著老太太玩。老太太想罵就罵,她連嘴都不敢還的。這是這個時代的體統,不是艾若的體統。艾若能恣意,是因為她的心不屬于這兒,她也不在乎賈政罷了。
“二爺好像從來就跟你同過心?”張氏微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