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人到齊了,楚天舒說:“興東,你把情況跟大家說說。”
“好。”茅興東便把接待過的媒體一五一十說了,說到呼延非凡的惡劣行徑,眾人聽了都很是義憤。“現在只有這個呼延,還在糾纏不休。”
“我插句話,”陶玉鳴拍著腰,說:“老茅,你太軟了。要是我,我就挑明了告訴他,他若無憑無據地亂寫一氣,老子對他不客氣。”
茅興東苦笑著說:“老陶,這幫記者要是能嚇唬得住,我就把你腰里的家伙借來揣幾天。”
柳青煙說:“據我了解,《東南法制報》還是比較正規的,應該不會憑空就發稿子吧。”
楊富貴說:“老茅,他手頭上是不是有點價真貨實的東西?”
茅興東略作遲疑,說:“確實有。不知道他怎么拍到了一大堆現場的照片,亂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茅興東說得很含糊,但大家都心里有數,呼延非凡手里的照片有些威力,要不然宣傳部按照一般手法,應該就能擺平他。
陶玉鳴鼓鼓眼睛,說:“他不就是要錢嗎?給他就是了。”
“他的鱷魚嘴巴張得太大,我也不敢做主,所以先來請示一下。”茅興東說:“這家伙,的確太討厭了!”
“呼延非凡的真實目的就是新聞訛詐。”楚天舒想了想,說:“他故作神秘,無非是拍了些照片嚇唬人。我認為,沒有得到我們官方的口徑,《東南法制報》不敢隨便就發稿子。”
楚天舒這個強硬的表態讓茅興東很為難,他苦著臉看著楊富貴。
“楚書記分析得有道理。”楊富貴接過話來說,“不過,我們也不必把關系弄得太僵。這些記者,你得罪他了,他今天不弄你,總有機會弄你。我們基層情況這么復雜,難免有出差錯的時候。如果他盯著我們來搗亂,縣里就沒有太平的時候。”
楊富貴認為,楚天舒是當事人,又是縣里的一把手,他的表態當然要強硬,總不能說,呼延非凡要多少就給多少吧。所以,楊富貴配合得很默契,楚天舒一把話說完,馬上幫著把彎轉過來了。
茅興東正要開口談錢,陶玉鳴卻搶先叫道:“我贊同楚書記的意見,對付這種無良媒體和記者,就是要堅決給他頂回去,要不然,沒完沒了的,哪天是個頭啊。老茅,楚書記都說他不敢發,你怕個球毛啊?”
柳青煙橫了他一眼,陶玉鳴馬上住了嘴。
但是,茅興東又被陶玉鳴的話嗆得傻了眼。
楚天舒說:“興東,在不清楚詳細情況之前,一定要安撫住這個呼延非凡,不能讓他隨意往外發布任何消息。”
茅興東問:“他如果要錢怎么辦?”
“要錢沒有!”楚天舒堅決地說:“怎么辦你自己想辦法,如果從呼延非凡這兒冒出了負面新聞,我拿你是問!”
茅興東的牙又疼了,他捂著腮幫子,抽了幾口涼氣之后,說:“行吧,我想辦法處理好。楚書記,能不能讓柳主任幫我搭把手。”
茅興東這個要求提得很合理,也很有藝術。
首先,柳青煙是縣委辦的副主任,她出面斡旋多多少少也能代表縣委書記,可以更好地穩住呼延非凡;其次,柳青煙有個本事,就是很會講話,她能把很硬的話笑瞇瞇地講出來,也能把很嚴肅的事玩笑似地說出來。她的語氣、笑容和女人態,別人想學也學不來。
當然,茅興東還有一個用意,不花錢就要封堵呼延非凡的口,他感覺困難實在是太大,萬一沒搞定,責任還可以多一個人分擔。
柳青煙沒有推辭,陶玉鳴也沒有反對,楚天舒自然點頭同意。
碰頭會開完了,茅興東和柳青煙故意磨蹭著沒起身,等陶玉鳴和楊富貴都走了,茅興東從口袋里拿出了呼延非凡留下的三份文稿,擺在了楚天舒的辦公桌上。
柳青煙看了,氣得滿臉通紅。
楚天舒點了點稿子,說:“這種道聽途說的新聞,報紙應該不敢發表。興東,他手里是不是還有更有份量的東西?”
茅興東點頭說:“他的相機里還有一組現場的圖片,如果配上這些亂七八糟的文字,很有欺騙性,也很有殺傷力。”
原來如此,怪不得呼延非凡要獅子大張口!
如果照呼延非凡的說法傳播出去,很有可能會成為轟動全國的爆炸性新聞。
廣大網民們樂意見到各級政府官員丑態百出,有圖有真相,一旦大范圍地炒作起來,再想控制輿情,代價將十分慘重,而且,形象受損的就不僅僅是南嶺縣,東南省和青原市也必然要受到拖累。
事態比楚天舒想象的要嚴重得多。
花一筆錢滿足呼延非凡的要求?
從當前的態勢來看,付大木等人對于高大全之死也有難言之隱,他們也不希望把事態在社會上進一步擴大化,如果楚天舒提出花錢來擺平,付大木未必會反對,但是,這不僅不符合楚天舒的性格,也會留下一個做賊心虛的話柄,付大木一伙仍然可以拿來在省市領導面前大做文章。
楚天舒想了一下,問:“興東,網上現在有沒有出現類似的東西?”
“沒有。”茅興東說:“我想,他來找我談之前,應該不會亂說亂動,他從我辦公室出去的時候,我已經安排程浩寸步不離地跟緊他,不讓他和其他人接觸,不給他上網造勢的機會。”
柳青煙說:“茅部長給他留了個活話,我估計,徹底失去希望之前,他也不會輕舉妄動。”
楚天舒拿起筆,在呼延非凡的稿子上寫下了一行字:“想辦法拿到他的手機和相機……”然后,把“相機”和“手機”圈起來,用力打上了叉叉,又說:“有什么情況,隨時和我聯系。”
茅興東和柳青煙心領神會,互相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一起走出了書記辦公室。
楚天舒坐下來,拿起桌子上的三份稿子,一點點地撕碎,腦子里冒出來好幾個疑問:這個呼延非凡來南嶺縣干什么?他又是怎么拍到的現場照片?他為什么非要獅子大張口?
想了一會兒,楚天舒撥打了《東南日報》社新聞部劉主編的電話。
楚天舒去省城控制輿情的時候,由郎茂才牽頭,曾經和劉主編喝過一次酒,后來,南延平到青原市視察,為了宣傳伊海濤給領導們講課的光輝事跡,又請劉主編幫過忙。
之后,楚天舒牽線請劉主編和吳夢蝶一起吃過一頓飯,把凌云集團的廣告拉到了《東南日報》,這讓劉主編既有面子,又得了實惠,兩人的關系就此越走越近。
楚天舒與劉主編寒暄了幾句,請他幫忙查一下《東南法制報》新聞部主任呼延非凡的情況。
《東南日報》是黨報,在業界的地位明顯高于《東南法制報》,劉主編一個電話打給了法制報的副主編,很快就摸清了呼延非凡此行的原委。
呼延非凡是法制報新聞部的副主任,他此次來南嶺縣并不是報社派的公務,而是請假過來滅火的,因為他家的后院起火了。
呼延非凡最近很不順,而且不順到家了。
先是因為一篇失實報道,遭到報社老總的猛批,差點兒丟了飯碗。
緊接著,家里的母老虎發現了他在足浴店包養小三的奸情,找人當街扇了小三的嘴巴,扒了她的褲子,還威脅說要告到報社去。
呼延非凡屬于事業單位的公職人員,包養小三敗露,雖不至于砸了飯碗,但老總正在氣頭上,撤了他的副主任,不給他評職稱,甚至吊銷他的記者證,這些都是有可能的。
呼延非凡叫苦連連,趕忙找小三協商一次性了斷以平息事態。
小三吃了虧,一見呼延非凡慌了,當下就獅子大張口,開出二十萬的價碼,要呼延非凡賠償青春損失費和精神損失費,少一個子兒都不行。
天哪,二十萬,她也真敢要!這要是拿去,可以找多少回啊?
呼延非凡悔得腸子都青了。
可惜世上沒有后悔藥,如果有,怕是不惜重金,他也要買來吃一吃。
法制報是小報,雖說旱澇保收,工作壓力也不是太大,唯一的不足,就是收入低點,還得如數上交給母老虎。
這幾年,呼延非凡通過各種方式撈的外快都花在了小三身上,攢私房錢的卡上只有不到十萬塊,只能找小三討價還價。
可談來談去,小三咬死不松口,為了躲避呼延非凡的糾纏,她一氣之下回了南嶺縣的娘家,臨走前扔下話來,限呼延非凡三天之內,要么給二十萬塊錢,要么等著做愛視頻曝光。
呼延非凡慌了神,連忙打車追到了南嶺縣,當天晚上就住在了招待所。
大半夜里,呼延非凡睡不著,正胡思亂想怎么和小三談判,突然就聽到小紅樓那邊傳來了一聲女人的尖叫,出于記者職業的敏感,他抱著數碼相機從房間里竄了出來,靠在角落里亂踅摸。
這時,一條魁梧的漢子沖進了小紅樓。
緊接著,外面開來一輛警車,一位美女警官握著槍,也沖進了小紅樓。
新聞,重大新聞!呼延非凡不由得心里一陣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