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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在養病,霍去病為了多陪我,就很少回府,幾乎日日都逗留在我這邊。我們兩個人都小心翼翼地回避著一些東西,盡力多給彼此一點快樂,而把不快都藏了起來,似乎他唯一需要擔心的事情就是我如何養好病,而病的原因我們都忘記了,至少都裝作忘記了。
在榻上靜臥了半個多月,新年到時,終于可以自如活動。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感覺整個臉圓了一圈,我用手從下巴往上掬著自己的臉,果然肥嘟嘟,“本來為新年做的裙子要穿不了了。”
心硯在一旁掩著嘴偷笑,“怎么可能不胖?霍將軍整天象喂……”我瞪了她一眼,手在脖子上橫著劃了一下。你們和紅姑低下偷偷說,我不管,可若當著我的面敢說出那個字,我就殺無赦。
“這可不是奴婢說的,是紅姑說的,霍將軍如今不象將軍,倒象養豬的,整天就說,‘玉兒今天吃什么了?’‘吃了多少?’‘應該再燉些補品。’”心硯吐吐舌頭,一邊拿腔拿調地說著,一邊笑著跑出屋子,恰恰撞在正要進門的霍去病身上,她神色立變,駭地立即跪在地上,頻頻磕頭。我本站起身想收拾她,看見此,不禁鼓掌大笑,“惡人自有惡人磨,活該!”
霍去病淡淡掃了心硯一眼,沒有理會她,只朝我笑道:“你猜猜我帶誰來看你了?”
我側頭想了一瞬,心中狂喜,“日磾?”
霍去病輕頷下首,回身挑起簾子,“貴客請進!有人見了我一點反應沒有,一聽是你,兩只眼睛簡直要發光。”
我瞪了霍去病一眼,對還跪在地上不敢起來的心硯吩咐:“讓廚房做些好吃的來,嗯……問紅姑還有沒有西域那邊的酒,也拿一些來。”
日磾披著一件白狐斗篷,緩步而進。我心潮彭湃,卻找不到一句話可以說,只是望著他傻傻地笑,兒時的事情一幕幕從眼前滑過,熱情沖動的於單,嬌俏刁蠻的目達朵,還有少年老成的他。
日磾也是默默看了我半晌,方笑著點點頭,“你還活著,我很高興。”
我也笑著點點頭,“能再見到你,我也很高興。”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原來也只有很高興三個字。
霍去病斜斜靠在榻上,“你們兩個就打算這么站著說話嗎?”日磾笑著解下斗篷,隨手擱在霍去病的黑貂斗篷旁,也坐到了榻上。
我幫著心硯擺置好酒菜后,霍去病拖我坐到他身側,一手還半搭在我腰上,因為日磾在,我有些不好意思,搖了下身子把他的手晃掉,日磾搖頭而笑,對霍去病道:“我第一次看見她臉紅,看來霍將軍可不止會打仗,竟然把這么刁蠻的丫頭都降服了。”
霍去病竟然難得的有些赫然,低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我隨手拿了一個大茶杯放在日磾面前,倒滿酒,“一見面就說我壞話,罰你喝這一大盅酒。”
日磾毫不推辭,端起酒,一口氣灌下,盯著我說了句“對不起”。我怔了一下,搖搖頭,“不用說這個,當年的事情,你根本出不上力。”
日磾笑著,笑容卻有些慘淡,自己又給自己倒滿了酒,“你知道嗎?目達朵已經嫁給了伊稚斜。”
我手中把玩著一個空酒杯,“我見過他們,我還不小心射了目達朵一箭。”
日磾一驚,繼而又露了釋然之色,“難怪!原來如此!傳聞說追殺霍將軍時受的傷,沒有想到是你傷得她。伊稚斜因為你……”日磾瞟了眼霍去病,“……和於單,這些年對我和目達朵都很眷顧,尤其是對目達朵,極其呵護。目達朵以前不懂,只是一心一意地跟著伊稚斜,懂了之后,我看她心里很痛苦。不過這次受傷后,伊稚斜對她倒和以前有些不一樣,原來你們已經見過面了……”
目達朵既然沒死,我們之間彼此再不相欠,小時的情分也就此一筆勾銷,從此后我們再無半點關系,他們的事情我也不關心,我打斷了日磾的話,“伊稚斜為什么要殺你父王和渾邪王?”
日磾默默發了會呆,“你既然見過他,有沒有感覺到他和以前的不一樣?”
“他……他比以前少了幾分容人之量,他以前其實行事也很狠辣,可現在卻多了幾分陰狠,疑心也很重,當時他身邊的一個貼身護衛說了假話,我們都沒有懷疑到,可他卻見微察著,可見根本沒有真正相信過身邊的人,而且絕不原諒。”
日磾點了下頭,“他擁兵自立為王后,性格中最重要的一個變化就是不再相信人,總是擔心他的手下會有第二個象他那樣的人出現。懷疑得久了,連我們自己都開始覺得似乎背叛他是遲早的事情。”日磾長嘆口氣,“對做臣子的人而言,最痛苦的莫過于是跟著一個猜忌心重的皇帝。伊稚斜雄才大略,其實我們都很服他,卻因為他的疑心,個個王爺都活得膽戰心驚,行事畏縮。”
霍去病笑道:“猜忌疑心是做皇帝的通病,只不過所謂的明君能把疑心控制在合理范圍之內,用帝王術均衡牽制各方的勢力,而有人卻會有些失控。我倒覺得伊稚斜雖有些過了,但還好。漢人有句古話‘名不正,言不順’,伊稚斜吃虧就吃在這個‘名不正,言不順’了。匈奴如今各個藩國的王爺和伊稚斜的尷尬關系,他們自己也要負擔一部分責任,如果當初是於單繼位,他們都必須服從,而伊稚斜如此繼位,他們肯定從心里一直對伊稚斜存了觀望的態度。伊稚斜做的好了,那是應該,誰叫你搶了位置來?伊稚斜稍有紕漏,那免不了想想先王如何如何,如果太子繼位又如何如何。這些心思,精明如伊稚斜肯定都能察覺,你讓他如何沒有氣?”
“沒有想到為單于辯解的不是我們匈奴人,竟然是大將軍,單于若聽到這些話,肯定會為有大將軍這樣的對手而大飲一杯,知己朋友固然難求,可旗鼓相當、悻悻相惜的敵人更是難遇。”日磾大喝了一口酒,半是激昂半是悲傷,“文有東方朔、司馬相如,司馬遷等人,武有衛大將軍和霍大將軍,還有眼光長遠、雄才偉略的皇上,必將會有一個臣服四海、威名遠播的大漢王朝出現。”日磾對著霍去病遙遙敬了杯酒,“你就是這個大漢王朝的締造者之一,而你我……”日磾笑與我的茶杯碰了下,“……有幸作為見證者,親眼看這段一定會被濃墨重彩書寫的歷史發生。”
酒逢知己千杯少,霍去病和日磾雖然酒量很好,可也都有了幾分醉意。日磾準備離去,我拿了他的白狐斗篷遞給他。要出門時,雖然我說著不冷,可霍去病還是將他的黑貂斗篷強裹到了我身上。
日磾腳步有些不穩,搖晃著身子,拍了拍霍去病的肩,“玉謹就交給你了。她吃了不少苦,你……你要好好待她。”霍去病也是腳步虛浮,笑得嘴裂到耳朵邊,“沒問題,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她。”
我哼道:“你們兩個有沒有把我看在眼內?竟然自說自話。”兩個人卻全然不理會我,勾肩搭背,自顧笑談,一副哥倆好的樣子。
剛到門口,幾匹馬急急從門前馳過,一眼掃到馬臀上打著的一個蒼狼烙印,只覺眼熟,一時卻想不起來何處見過。日磾咦了一聲,“怎么在長安也能看到蒼狼印?”
我不禁好奇地問:“你也見過?我也覺得眼熟。”
日磾舌頭有些大,字語不清地說:“這是西域的一個神秘幫派,已經有七八十年的歷史,有傳聞說其實就是西域歷史上最厲害的一幫沙盜的化身,也有說不是,因為有人親眼見蒼狼印的人殺過正在追殺漢朝商人的沙盜,還從沙盜手中救過西域匈奴的商人。眾說紛紜,究竟何等來歷沒有幾個人能說清楚,但蒼狼印所過之處,西域不管富豪權貴還是平民百姓、江湖客都會避讓,可見他們在西域的勢力。”
我“啊”了一聲,驀地想起在何處見過這個印記。當日我請李誠去隴西城中吃雞時,曾見過這個印記,小二還說他們正在找一個年輕姑娘。可當時我就是因為覺得眼熟,所以多看了兩眼,之前我應該也見過……
冷風吹得酒氣上涌,日磾跌跌撞撞地爬上馬車,霍去病的身子也越發搖晃,我再顧不上胡思亂想,先扶住了霍去病。
目送日磾的馬車離去,一側身卻看見李廣利騎在馬上遙遙看著這邊,霍去病此時正攬著我腰,頭搭在我的肩上犯酒暈。
我無可奈何地輕嘆一聲,攙扶著霍去病轉身回去,只希望李廣利不會把這一幕告訴李妍,否則以李妍的心思細密,不知道會生出什么事情來。
在園子中走了一段路,心頭忽然一震,蒼狼印,沙盜?九爺說過他的祖父曾是沙盜首領。幾幅畫面快速掠過心頭,我終于想起來我在何處第一次見過這個印記了。月牙泉邊初相逢時,石謹言還曾指著這個印記斥責過我,難怪我下意識地總對這個印記很是留意。
那當時在隴西酒店聽到他們尋找的年輕姑娘是……是我嗎?九爺那個時候就已經在尋我?如果他當時就能找到我,那一切又會怎么樣?我們竟然曾經離得那么近過,近得只是一個窗里,一個窗外,隔窗相望,可終究卻擦肩而過。
“玉兒,好渴!”霍去病喃喃叫道,我立即收回心神,扶著他加快了腳步,“馬上就到了,你想喝什么?要煮杯新茶,還是用一些冰在地窖中的果子煮汁?”——
心思百轉,最后還是沒有去石府給爺爺拜年,只派人送了禮物到石府。霍去病長輩多,大清早就出門去拜年。我一個人坐著無聊,想著霍去病幾日前無意看到紅姑在繡香囊,隨口逗我,說什么我們也算私定終身,讓我給他繡一個香囊算信物。我沒有在這些事情上花過功夫,但閑著也是閑著,就試試吧!想著他意外看到香囊的笑,心里也透出喜悅來。
找了各色絲線,又問紅姑要花樣子,紅姑翻找了半晌,才給我送來一個花樣子,是一對并蒂雙舞的金銀花,一金一白,線條簡單,卻風姿動人。紅姑看我盯著花樣子怔怔發呆,笑道:“有心給你找個別的,可是都不好繡,就這個配色簡單,樣子簡單,還好看,適合你這沒什么繡功的。我可是費了不少心才挑到這個,你要不滿意,我也沒更好的,只能改天請人給你現繪。”
我搖了下頭,“不用了,就這個吧!”繃好竹圈子,穿好針線,紅姑在一旁教了一會后,看我基本已經上手,留我一個人慢慢繡,自己去忙別的事情。
臨窗而坐,低頭繡一會,再仰頭休息一陣。院外的梅花香隨風而進,甚是好聞。偶有幾聲隱隱地爆竹響,剛開始還老被驚著,待心思慢慢沉入一針一線中,也不怎么聽得見。
“看見小玉拿針線可真是希罕事情。”天照的聲音突然響在耳邊,我立即抬頭望去,看見九爺的一瞬,手中的針不知怎的就刺進了指頭中,心立即一抽。我微微笑著,不動聲色地把針拔了出來,“九爺、石三哥新年好。”
九爺凝視著我手中的繡花繃子一言不發,天照看看九爺,又看看我,“你不請我們進去坐一下嗎?就打算這么和我們隔窗說話?”
我這才反應過來,忙擱下手中的東西,笑道:“快請進。”
天照坐到桌前,也沒有等我招呼,自己就拿起桌上的茶壺斟了一杯茶。九爺卻推著輪椅到榻旁,拿起了我的繡繃子,我要搶,卻已來不及。他看到花樣子,猛地抬頭盯向我,“你……你是給自己繡的嗎?”
我沉默著沒有回答,他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眼中諸般情緒,低頭看著才繡了一點的金花,嘴邊浮了一絲慘淡的笑。
他忽地看見絲綢一角處的一抹血紅,愣了一瞬,手指輕摸過那處血跡,臉色又慢慢恢復了幾分,抬頭盯向我,眼光炯炯,“指頭還在流血嗎?給我看一下。”一面說著,一面推著輪椅就要過來,我忙退后幾步,把手藏在身后,“只留了那么幾滴血,沒什么大不了的。”
他笑著把繡花繃子放回榻上,“我正想要一個香囊,難得你愿意拿針線,有空時幫我繡一個。”
我裝作沒有聽見他的話,“要喝茶嗎?”
九爺道:“不用了,我們來看看你,稍坐一下就走,另外幫小風的爺爺傳個話,多謝你的禮品,讓你有時間去看看他。”
我輕輕“嗯”了一聲,九爺笑著,似真似假地說:“如果你是因為我不肯去石府,我可以事先回避。”
送走九爺和天照,人卻再沒有精神繡花,趴在窗臺上,腦中一片空白。
窗角處落了些許灰塵,不禁伸手抹了一下,灰塵立即就被擦干凈。我苦嘆著想,如果我的心也可以象這樣,決定留下誰就留下誰,把另一個能徹底抹去,該多好!我可以盡力約束自己的行為,可心,原來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它喜歡上一個人時,不會征詢你的同意;而何時才能忘記,也不會告訴你。
天照匆匆走進院子,我詫異地看向他身后,他道:“九爺沒有來,也不知道我過來。”
我緩緩站起身,“你要說什么?如果是想勸我的話,就不要講了。”
天照道:“我沒有想勸你什么,當年你如何對九爺我們都看在眼里,今日不管你怎么選擇,我們都不會有怨言,只能說九爺沒福。我來,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你應該知道的事情。你可知道,你離開長安城的當天,九爺就開始找你?”
我又是酸楚又是悵然,“以前不知道,前兩天知道了,我曾見過蒼狼印,九爺是派他們找我的嗎?”
天照點了下頭,“當時何止蒼狼印在找你,西域的殺手組織,大漠里的沙盜,甚至樓蘭、龜滋等國的王室都在幫忙尋找,可你卻徹底失蹤了。”
我苦笑起來,你們怎么都不可能想到我竟然被抓到大漢朝的軍營當兵去了,我壓根就沒有去西域,倒是跟著軍隊去了趟匈奴,你們在西域有再多的人手,又怎么能找得到一個沒有在西域的人?那封留給霍去病的信誤導了九爺。
天照道:“你出長安城后的一路行蹤,我們都查到了,可查到涼州客棧,線索一下就斷了,四處詢問打聽都沒有任何消息。九爺為此特地上霍府求見霍府管家,九爺從沒有求過任何人,就是當年石舫境況那么慘,九爺也沒有去哀求過漢朝天子,一個還算他舅父的人。可他第一次求的人居然是霍府的一個管家。九爺問陳管家霍將軍是否找過你,求陳管家如果霍將軍找到你,務必告訴他一聲你的行蹤,或者如果你不愿意讓他知道,也請務必轉告你他愿意陪你賞花,不管多久他都會一直等你回來。”天照冷哼一聲,“你可猜到霍府的管家如何回答的九爺?我不想再重復當日的羞辱了,那樣的羞辱這輩子受了三次已是足夠。”
當日在隴西軍營,隔簾聽到的話語今日終于明白了,也明白為何聽著聽著那個兵士的聲音就突然就小得我聽不見,霍去病肯定是示意他禁聲了。
“后來霍將軍回長安后,九爺又去見了一次霍將軍,霍將軍對九爺倒很是客氣,但問起你的行蹤時,霍將軍卻只說不知道。九爺是朗月清風般的人,行事可對天地,即使如今的狀況,也不愿背后中傷他人。他只覺得是他虧欠了你,這一切是老天對他當日沒有對你坦誠相待,沒有好好珍惜你的懲罰。可我卻顧不了那么多,只想讓你知道事情的全部,對你對九爺都公平一些,霍將軍是個奇男子,上了戰場是鐵骨將軍,下了戰場又是柔情男兒,是個鐵骨柔腸的真英雄、真豪杰。不管你最后選擇誰,我都會真心為你高興。”
天照一番話說完,立即轉身離去,只留下我怔怔立在風中。
過了晚飯時間很久,天早已黑透時,霍去病方臉帶倦色地回來,看到心硯正在撤碟子,詫異地問:“怎么現在才吃完飯?”
我沉默著沒有說話,心硯卻俯下身子恭敬地行了個禮,嘴快地說:“根本就沒有吃,奴婢怎么端上來的,依舊怎么端下去。”
我淡淡道:“心硯,東西收拾完就下去。”心硯瞅了我一眼,噘起了嘴,手下動作卻快了許多,不一會就收拾干凈,退出了屋子。
霍去病笑偎到我身側,“怎么了?嫌我回來晚了嗎?”他雖然笑著,可眉眼之間卻帶著悒郁。
我問:“你的長輩給你訓話了?”
他道:“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我自會處理妥當。你還沒告訴我為什么不好好吃飯?”
看到他眉眼間的悒郁,幾絲心疼,我吞下了一直徘徊在嘴邊的話,搖了搖頭,“沒什么,下午吃了些油炸果子,又沒怎么活動,不餓也就沒有吃。”
他起身脫大氅,換衣服,“那等餓了再吃吧!”忽瞥到柜子中的針線籮筐,驚詫地問:“你怎么擺弄這個了?”拿著繡花繃子,細看了好一會,眉眼間滿是笑,“是給我繡的嗎?怎么……手刺破了嗎?”
他幾步走到我身旁,撩起我的衣袖就要看我的手,我用力把袖子拽回,撇過了頭,“不是給你繡的,是給我自己繡的。”
他呆了一瞬,坐到我身旁,強把我的頭扭過去對著他,“究竟怎么了?玉兒,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和我吵,可以直接罵我,可不要這樣不明不白地生氣,夫妻之間難道不該坦誠以對嗎?”
“誰是你的妻了?”一時嘴快,說完后看到他眼中掠過的傷痛,心中也是一痛,立即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對不起。”
他苦澀地笑著,“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我不能娶你,可又不明不白地留著你。”
我道:“名份的事情我既在乎,又不在乎。我并不是為此事而難過,我只是想問你,你真地對我做到坦誠相待了嗎?”
他挑眉一笑,自信滿滿,“當然!”
我一言不發地凝視著他,他眉頭慢慢皺起來,凝神想了一會,臉色驀地冷下去,“你去見過孟九了?”他冷哼一聲,“如果你指的是涼州客棧的事情,我并不覺得我做錯了什么,他既然不喜歡你,何必一直招惹你?你一再給他機會,他有什么事情非要等你離開后才想起來?”
我沒有想到,他居然一絲愧疚也無,本來對他的一些心疼蕩然無存,火氣全冒了出來,“霍去病,你為了你的一己私心,又是欺壓羞辱人,又是藏匿消息,竟然行事如此卑劣!”
他額頭的青筋隱隱跳動,眼中全是痛,定定看了會我,忽地大笑起來,“你為了他,你……”他一面搖頭,一面笑,“我在你眼中算什么呢?是!我是有私心,我唯一的私心就是不想讓他再傷害你,只想讓你忘記過去的不愉快,不再和過去糾纏,我的私心就是要你能開心。”
他猛地一轉身,大步向外行去,身影迅速溶入漆黑夜色中消失不見。剎那間,屋中的燭火似乎都暗淡下來。
明明是他的錯,怎么全變成我的錯了?我拿起繡花繃子砸向地上,腳剛要踏上那朵才開始繡的鴛鴦花,卻又遲疑了,身子一軟,坐倒在榻上,心如黃連一般苦。藤纏蔓糾,我們究竟誰牽絆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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