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檀
門鈴聲沒有消停的趨勢,司徒玄霜覺得頭昏昏沉沉的,掙扎著起床,下床的時候,雙腿一軟,險些栽倒在地上。
她身體素質一向很好,只是沒有想到病一場竟然會這么厲害。
穿著拖鞋,晃晃悠悠穿過客廳,開了門,緩慢的抬起雙眸,視線凝結,沒有想到竟然是杜康。
他站在門口,淡淡的笑道:“打擾了,你包落在我車里了,抱歉這么晚才給你送過來。”
她靜靜的看著他,不知道需要用多大的意志力才能不使自己的神智出現渙散滸。
“你怎么知道我家里地址的?”聲音有些沙啞和干澀,最重要的是有濃濃的鼻音。
杜康聽到她的聲音,微微皺著眉,說道:“辛迪告訴我的。”
楚天晏是杜康的學弟,兩人關系一直很好,辛迪原來又是楚天晏的未婚妻,他們彼此熟稔不足為奇,辛迪把她的地址告訴給杜康,倒也在情理之中竇。
“謝謝。”她說,伸手去拿背包。
“你生病了。”是陳述而不是疑問。
“只是小感冒。”她禮貌開口:“睡一覺就好了。”
說著,覺得胃里一陣翻騰,早晨的時候空腹又喝了幾顆藥丸,所以現在很不舒服。
也顧不得跟杜康說什么,丟下背包,捂著嘴,轉身就朝盥洗室跑去。
杜康一愣,連忙把門關上,步伐疾快的跟在她身后。
“怎么了?”
跟進去,就見司徒玄霜俯身趴在盥洗臺上,狼狽的嘔吐起來。
杜康的手伸出來想要輕拍她的背,但終是緩緩收回,抽出一旁的紙巾遞給她:“需要我陪你去醫院看看嗎?”
司徒玄霜搖搖頭,打開水將污穢物沖走,然后接了水漱了漱口,轉身有些無力的靠在盥洗臺壁上,看著杜康道:“麻煩你辛苦跑一趟,等我身體好一點,到時候還請你賞臉一起吃頓飯。”
杜康淡淡的問:“身體真的沒事嗎?”
“沒事。”她搖頭,走出盥洗室,想要把背包拿過來。
“你坐下,我去拿。”話落,不待司徒拒絕,杜康已經大步去了玄關處,將掉落在地的背包拿了過來。
走進客廳,就見司徒玄霜靠在沙發背上,疲憊的閉著眼睛,周身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蒼涼感,杜康覺得心在那一刻忽然就柔軟了起來。
失神的時候,她卻忽然睜開了雙眸,定定的看著他,眼神焦距由渙散漸漸凝聚,然后再渙散。
她喚他:“杜局長。”
他微微皺眉:“杜康。”
她看著他,沒吭聲,似乎在衡量兩人之間的交情是否已經到了直呼其名的地步。
“天晏和辛迪是我的朋友,更是你的朋友,不是嗎?”淡淡的語調緩緩響起,卻夾雜著一抹堅持。
聽到天晏的名字,司徒覺得心里有些發堵,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他已經離開人世四年多了。
她不再堅持,猶豫了片刻,遲疑的問他:“你最后一次見到司……我父親,是在什么時候?”
“我最后一次去看望教授是在星期五的上午,他星期六的時候才開始失去意識。我去醫院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非常的衰弱,但是很有毅力。在他生病期間,凡是有人前來拜訪,他都堅持起身,坐在椅子上和人聊天,不僅僅是因為他頑強,還因為他對人很尊重。”
司徒玄霜又開始發呆了,過了好一會兒,才低低的應了一聲。
那天,他大概說了這輩子最多的話,講的都是司徒鋒,而司徒玄霜只是靜靜的聽著,偶爾會淺淺的笑,笑容很淡,好像風一吹也就沒了。
到了最后,她終究是抵抗不了睡意,沉沉的入睡了。
杜康走到落地窗前,拉開窗簾。春色溢滿了整個城市,也許還能在不知不覺間灌滿寂寞的靈魂。
他轉身靜靜的看著司徒玄霜沉睡的面容,低聲呢喃道:“你就像冰天雪地里化不開的千年玄冰,渾
身都帶著疏離和寒冷。卻原來,竟也是如此的脆弱不堪。”
第一次在司徒教授家里見到他們一家三口的合影時,杜康被畫面中少女眼中的寒意刺了一下,問司徒鋒:“教授,她是您女兒嗎?”
“嗯。”教授當時的表情有些復雜,看著相框里的少女,眼中的光一點點的黯淡下去。
“很少見到她。”杜康問:“在外地嗎?”
“沒有,她是位軍人。”司徒鋒似乎在回避著別人談論起司徒玄霜的事情,他便沒有再問。
杜康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因為地質方面的事情和司徒鋒往來甚密,但是每逢重大節日也不見司徒玄霜回來,那時候他對司徒玄霜的感覺并不好。
直到他目睹司徒玄霜對戰友間的炙熱情感,他才意識到她并非是一個冷漠無情的人。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或許司徒玄霜和司徒夫婦之間的淡漠親情另有隱情也說不定。
最后一次見司徒鋒的時候,兩人坐在一起談話,司徒鋒曾經說過這么一句話:“我這輩子被人稱之為一聲學者,深受學術界尊重,實屬慚愧。我對得起泱泱學子,卻惟獨對不起我的女兒。”
當時司徒夫人也在,兩人提起司徒玄霜均是面帶愧色,他只覺得心里一沉,卻也懂得不再深問。
司徒玄霜問起司徒鋒的事情時,眼神宛若歷經滄桑,平靜的令人窒息。
如今她沉沉的睡去了,沒有任何防備,秀氣的眉頭微微蹙起,額頭微微沁出熱汗來,浸濕了額前的發絲。
他猶豫了片刻,將她抱起來,她在他懷里動了一下,他渾身一僵,停在了原地,見她并未醒來,這才松了一口氣,將她放在床上,拉過被子給她蓋上。
走出臥室,不多時,手里端了一盆熱水,將毛巾浸透,然后擰干,試了試溫度,然后放在了她的額頭上……
司徒玄霜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后兩點左右了,她摸了摸額頭,燒已經退了,走到玻璃窗前,拉開窗簾,亮光刺眼,她伸手遮擋了一下眼睛,免得刺傷。
杜康站在臥室門口的時候,靜靜的看著司徒玄霜,她站在玻璃窗前,身上好像披了一身的陽光,手臂交叉環胸,靜靜的看著外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敲了敲門,司徒玄霜回頭,看到杜康,也不見驚訝,微微一笑,這才走了過來。
“我記得我在沙發上睡著了。”其實她醒來發現自己在床上躺著,就知道杜康還沒走。兩人并不太熟,可是知道她病了,竟還愿意留下來照顧她,倒也是個紳士。
“失禮了,你原本就感冒,在沙發上睡覺不好,所以我在沒有征得你的同意下,就把你抱到了臥室里,很抱歉。”
“是我要向你說謝謝才對。”她開玩笑道:“我很重吧?”
“還好。”杜康笑了笑,問她:“身體好些了嗎?”
“好多了,謝謝。”除了還有鼻音、身體有些無力之外,其實還好,最起碼腦子不再昏昏沉沉的,覺得“輕”了不少。
杜康點點頭,說道:“我給你熬了粥,多少吃一點。”
她跟他走出臥室,驚訝的問道:“你會做飯?”
“做的不好吃,你多擔待。”
杜康說的很謙虛,吃了杜康做的飯,司徒玄霜才知道杜康還真不是一般的謙虛,說實話,他做的飯還真是好吃。
“做的很好吃。”司徒玄霜說。
“你喜歡就好。”仍是淡淡的腔調。
司徒玄霜卻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他好奇的問。
她沒回答,通過短短相處,她已經發現杜康是一位嚴謹自律的人,對凡事掌控能力很好,喜怒不形于色,一般這種人,外面溫潤,內心偏腹黑。
她想起一件事情來:“你這樣照顧我,有沒有耽誤你的工作?”
他抬頭看她:“不會。”
想了想,她說:“改天我請你
吃飯。”
“不用。”
“那我欠你一次人情。”最怕的就是欠人情。
杜康說:“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司徒笑:“我不會和不是朋友的人坐在一起吃飯。”
“很高興能夠聽到你這么說。”唇角微勾,他站起身開始收拾碗筷,司徒哪好意思再讓他忙碌,連忙起身要收拾。
“我來。”杜康阻止。
司徒干干的坐著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就說:“為了回報你這頓飯,我給你沖杯咖啡好了。”
“好。”
“加糖還是加牛奶?”
“什么都不用加。”說著,叮囑她:“你還要吃藥,不要喝咖啡。”
司徒玄霜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餐廳里,有些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