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道不明白燕山老祖為何態度轉折如此之大,但他知道,自己正迎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機緣。
燕山說不錯的飛劍,品級怎么差得了,比這更重要的是能得到在劍閣靜養的機會,與之相比,那個什么換劍誓約反倒最不為他所重,成了可有可無的贈品。
與燕山之間的戰斗,鬼道雖僅出一劍,所得卻不亞于以往無數次戰斗的總和。鬼道自度,有天心丹的療效,再有劍閣無數劍意可供感悟,自己極有可能就此看破天道,邁入一個全新境界!
“管他以后怎么樣,老子得和那小子學學,抓住眼前才是要緊。”
大修士想突破化神,修為要求尚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感悟自己的道,也就是日后與元神融合、可用于戰斗的本相。道這個東西,說起來玄奧神秘,感悟起來更加虛幻且難以猜度,其中最難處在于,每個人都完全不同,且不能說出來,自然也無法傳授。
有句通俗的話,叫天機不可泄露,天道便是天機,自己知道沒什么關系,不可以對別人講。實際上這是鬼扯,因為每個人的感悟都有所不同,只能點化,無法模仿,因此才給出這么個令人無奈無語的解釋。
世間大修士很多,化神修士寥寥無幾,按照比例算,一百個大修士難有一名成功破階,是修士尋道路途中最大的天塹之一。鬼道此時卻覺得,自己已經觸摸到壁障的邊緣。鼻端好似能嗅到自己千年苦尋的道的氣息,哪里還按捺得住。
此時此刻。只要不是事關生死,便是有座山在眼前垮塌,他也只當是老天方了個屁,根本懶得理會。至于說靜修是不是意味著失去自由,算不算被軟禁……
“管它明日洪水滔天,老子先過了這一關!”
心里這么想著,鬼道抱拳,說道:“多謝前輩成全!”
燕山老祖微微一笑。說道:“這是你的機緣,也是你該得的東西,不必謝我。”
言罷,燕山喚來一名劍侍,引領鬼道自去修養不提。這邊夜蓮微微皺眉,說道:“前輩將鬼老留下,晚輩恐不能穿過封鎖。如何回復消息?”
燕山老祖說道:“不著急,老夫可以派人先行與大先生聯絡,稍后待我整頓人手,一起殺出去便是。”
夜蓮說道:“晚輩留在這里,又有何用?”
燕山老祖微笑說道:“別人來劍閣,巴不得能有機會瞻仰感悟。你雖不是劍修,能夠體會一下歷代祖師劍意,對道途多少也有些好處,為何如此急著離開?”
夜蓮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晚輩志不在此。恐令前輩失望。”
燕山老祖說道:“志不在此?姑且當你是如此,老夫很是好奇。以你的身份,還有與蕭十三郎的關系,為何會救下鬼道友的命?”
夜蓮面色微沉,說道:“晚輩不明白前輩的話。鬼老與我同行,晚輩既然有機會改變前輩心意,豈能坐視不理。”
“是么?”
燕山老祖微微一笑,目光上下打量著夜蓮,直看到她面有慍色,忽然開口道:“神族之人,何時會有這般悲憫心思。”
如同當頭炸響一聲驚雷,夜蓮的臉色瞬間蒼白,連那雙紅唇都失了顏色,惶然而不能言語。
“你……因何會知曉!”她不再使用敬詞,而是直接喚燕山為你,若是被旁人看見,勢必要嚴詞呵責不可。
奇怪的是,燕山老祖并沒有計較她的不敬,神情反倒變得謹慎,徐徐說道:“不要這么緊張,老夫既然看破,就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曉。”
夜蓮神情變得冷漠,寒聲說道:“知道這件事,對你并無好處。”
燕山灑然說道:“不要試圖恐嚇老夫,你不過是一名被選中的神使,若真惹得老夫不喜,便是殺了你又如何。”
這一次,夜蓮沉默的時間更久,足足過了盞茶時間,她才將心情梳理好,說道:“你想怎么樣。”
“老夫想問一些事。”
夜蓮想了想,說道:“休想我泄露不該說的事,你該知道,搜魂之術,對我亦無用。”
燕山老祖說道:“放心,老夫所問,皆是你可以回答的事情;若真有為難,你不做理會也就是了。”
夜蓮最后一次沉默,稍后語氣輕轉,說道:“前輩想問什么,晚輩知無不言。”
“這樣最好不過。”燕山老祖哈哈大笑。
“那么,就從蕭十三郎談起。”
妖獵森林覆蓋千萬里,連接外域三大種族,由北向南,因氣候與地形的變化,林木密集繁雜,內里妖蟲毒物也更加兇猛,如一條緩緩拔高的山坡,越往上,便越加難以攀爬。
南方多濕多霧,橙紅色的太陽仿佛一團貼在臉上的火球,散發的熱浪一波接著一波,偏偏怎么都蒸不干地面上的水汽;如此濃霧氤氳,枯落腐爛的植物與各種尸臭在空氣中交織,直欲中人欲嘔。
偏南十萬里疆域,籠統講依舊屬于妖獵森林,可它還有一個獨立的名號:雨林!
聽起來很柔,甚至帶著別樣情懷的名字,可實際上,雨林是整個妖獵森林八級妖獸領地外最兇惡的地方。接近森林邊緣處,連妖獸都難以適應周圍的氣息,除了那些體型較小、擁有更加靈活的身姿與抗毒或含毒體質的妖獸毒蟲,罕少見到大型妖獸的蹤跡。然而這并不意味著安全,相反,那些迅如閃電的小型妖獸與毒蟲,擁有足以令高階修士為之膽寒的攻擊力,且幾乎個個擁有不凡天賦,竟有些突破階位限制的跡象。堪稱兇險之極。
比如,雨林中生活著一種數量極為龐大的綠頭蜘蛛。常見最高等級不過三,卻擁有可讓五級妖獸斃命的毒素,成年綠蛛生有一對變異而出的肉翅,能夠短途飛翔。最恐怖的是,它們平時散落而居,但如果遇到無法戰勝的強敵,便分泌出一種獨特氣味,周圍嗅到的同類都會趕過來。一起加入到圍攻之中。
如此猛惡的蜘蛛,隱匿在密不可分的叢林里,殺傷力之強可想而知。可笑的是,它們卻有幾種讓人捧腹的天敵,其中最讓綠蛛頭痛畏懼的,是一種生活在水里的魚!
雨林到處都是水,溪流乃至整片菏澤隨處可見。以綠蛛的智商,實難以區分出水面與濕地有多大區別。然而水面屏蔽了嗅覺,每當它們在樹枝藤蔓間穿行,不經意露出蹤跡,水下往往會沖出幾乎透明的身軀,一口便將它吞入腹中。便是連求援的氣味都來不及不發出。
當然了,發出也沒有用,這些蜘蛛生活在水汽如此濃重的地方,卻偏偏入不得水,造物之神奇莫測與詭異。誰又能說個明白。
妖蟲種類成千上萬,數量……根本沒辦法計數。且個個都有自己的一套絕活,可想而知在這里生活有多難。除了妖蟲,雨林里還有數量極為龐大的小型妖獸與兇禽,但作為妖獵森林第一猛禽的金絲雕卻幾乎絕跡,原因很簡單,這里缺少那種干燥且視野空曠的絕壁懸崖,無法保證幼鳥不受襲擊。
整體上講,雨林山林密布,地勢起伏卻不算大,比如像亂妖瀑那樣的豎掛千仞的絕瀑是肯定找不到的,樹木高度也都有限,百丈是極限,且少有獨秀與林者。換言之,一些生活在地面的妖獸妖蟲完全可以爬到樹梢,攻擊那些同為某些妖蟲的天敵鳥禽,從而形成一個縱橫交錯、難以準確形容如蜘蛛網般的圈。
這樣的環境,無論咔吧還是燕尾,都不太愿意輕易涉足,只有在極為特殊的情形下,兩族才有人路過雨林,前往更南方的區域。兩族之人都如此,外來者經過一番試探知曉雨林兇險后,更加視之為洪水猛獸,絕少有人進入。
兩族之人不愿來,降臨之修也不想去,看起來,雨林好似一片世外之地,自然樂土,不為人類所及。
真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
雨林有王者,凌駕眾生之上,王者永遠都只能是人,青狼人!
有一種說法,青狼人其實不是人,他們是土著人與妖狼雜交產生的變種,其性情乃至習俗很大程度上更接近于狼,而不是號稱萬物之靈的人類。
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狼是一種適應能力超強的兇獸,妖狼性情陰狠猛厲,兼有狐的狡詐、虎的兇猛、灌之堅韌,蛇之陰險,而且是群居。假如再賦予它們人類的智慧,這樣的種族,真是想不稱王都難。
山坡下,密林中,一只體型碩大如牛的青狼穿梭前行,背后一名足有兩米高的壯漢,臉上刺著一只三目兇狼,身體涂滿油彩,且生有細密光滑的毛發;雨水落下,竟好似在油面滑落,沾不到他半片皮膚。
穿行一段路途,巨狼突然停下,對著一片格外密集的荊棘低聲咆哮,似乎在提醒背后的主人。
壯漢臉上露出殘毒的笑容,掂了掂手里的骨制長矛,干澀如破鑼般的聲音喝道:“外來者,不要再藏了,給我滾出來!”
許是見識過青狼族的天賦,知道躲藏沒有意義,壯漢話音剛落,荊棘內便響起疲憊的輕嘆,隨之走出一個人。
一個狼狽不堪,神情冷冽而又帶著落寞的年輕女人。
“活該我走運,竟然是個女修!”壯漢哈哈狂笑,隨后神色一斂,略有些疑惑、且有股本能的厭惡。
“有狼的味道?奇怪,這種味道……怎么這么難聞,這么可恨?”
“因為,你是一只野種!”鐘寒寒寒聲回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