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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響起了碎碎的腳步聲,人很多。
聲音越來越近,大家皆是呆住,也不再管顧成昆。
成昆身子已被割得如骷髏厲鬼一般,此時方閑清楚地看見,這人竟還有力氣微微側頭,嘴角的骨頭又是一揚。
隨即,他一口氣泄了下去,就此斃命。
一白衣中年男子昂首闊步,自大門邁入,滿面蕭然。
自他身后,又是一干人等沖入少林,絡繹不絕。
“卑鄙!”為首那人痛心疾首,滿面正義的憤恨,“果不其然,武當明教聯手滅我中原武林,張三豐,你何其毒哉!!!”
此男面色半白不白,嘴上半根毛也沒有,頭戴金簪,聲音尖厲,不是岳不群是誰?
張三豐不及答話,只掃視這一干人等,華山、峨眉、昆侖、崆峒,這四派的人算是到齊了。
方閑此時終于可以回答張三豐的問題,只是為時已晚。
空聞見有人前來,定神吼道:“岳先生!妖道妖法了得,你們斗他不過,快快退去,從長計議!”
岳不群各種正以:“中原正派,同氣連枝,怎能見少林受難而不救!”
面對這樣的場面,就算身份超然的張三豐,就算自負頭腦清醒的方閑,那都是無力辯解了。
武當和明教一起,打殺少林寺,少林方丈又說張三豐是妖道,這如何解釋?
這苦肉計當真是歹毒,成昆自斷一臂只是開始……
對面。有岳不群煽風點火,顯也不是能威脅了事的。
此時方閑算是理解成昆的話,若是當時自己束手就擒,就不會有這么多事了。
楊逍已不知何時來到方閑身邊。伸手拍了拍他:“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人不懂是他人蠢,不必再心存善念。”
方閑抬頭,確實,這四大派也不過是些烏合之眾罷了。
華山僅有岳不群一人實力強勁;峨眉滅絕已死,周芷若生死不明,一堆青年男女不成氣候;昆侖派。何太沖夫婦也是早已死去,青黃不接;崆峒派崆峒五老倒是尚在,但這五人貪生怕死實力平平,不足為懼。
即便張三豐不在。明教的人平他們也是綽綽有余,更何況還有田伯光,慕容復這等高手。
可麻煩的就是,張三豐在。
張三豐緩步向前走去,橫劍當場。穩穩掃視四大派眾人。
連岳不群在內,所有人都是心下一震,張三豐無形間的威壓已讓他們覺得自己矮上了半頭。
“妖道,當真是妖道。”岳不群微微顫抖。揮劍怒道。
張三豐沉了口氣,朗然道:“貧道一人便可殺盡你們。快快退去,今晚到此為止。日后少林高僧自能悟出來龍去脈。倒時你們若是不服,可登我武當山。”
岳不群見狀邪吼道:“妖道這是被高僧斗得氣軟了,萬不可給他養傷的時機!”
后面華山人跟著起哄,其余三派雖怕,為了面子,卻也是跟著附和。
張三豐心里也是一憋,體會到了當時和方閑一樣的感覺。
他一揮劍,一股無形的氣場自劍間涌出,憑空打在了院中的一處石桌之上。
隆隆聲響起,石桌頃刻間爆裂四散。
這是貨真價實的內力出體,比之當時任我行的不知強了多少倍。
“岳先生,你蠱惑眾派人士與貧道作對,到底為了什么?”張三豐穩穩揮起太極劍,是真正的大義凜然,“貧道本不愿沾染世俗,只是這事干系武林存亡,不得已而為之,崆峒、峨眉、昆侖,你等應好自為之,莫被岳先生當劍用!”
四派人悚然,實力差太多了,張三豐這是裸的揮霍內力立威啊。
與此同時,楊逍、殷天正與韋一笑也分別前來,立于張三豐身后。他們心里再清楚不過,張三豐始終都是心存善念,不愿動手殺伐。張老爺子顧慮得多,他們可是果斷得緊。
楊逍:“要打便打,張真人你去修養,莫臟了您的手。”
韋一笑:“哪個來領死?”
殷天正:“老夫所記不錯的話,小女自刎之時,當年可是有不少人在場的,剛好新仇舊怨一并了了。”
白眉鷹王的一番話,是真的讓人膽寒了。
十年前,張翠山殷素素夫婦回武當,為張三豐祝壽。江湖中人為探尋謝遜蹤跡,幾百號人也是打著為張真人祝壽的名義上武當,實則是逼問謝遜的下落。
最后,逼的張翠山殷素素自刎而死。
殷素素是殷天正的女兒,張翠山是殷天正的女婿,鷹王雖不喜這門婚事,但終究血濃于水。當時上武當山的人,與現在上少室山的人,卻是有不少都是重合的。
殷天正望著崆峒五老,眼中說不出地憤恨。
五老皆是膽寒。
這四個所謂的正派,不過如此。
此時,突有一人喊道:“謝遜!那是大惡人謝遜!!!!”
四派人順著他的手指望去,果不其然,一黃發老者正被人攙著,立于角落。
“謝遜,你當年殺我全家!以命抵命!!!”
“武當與明教為伍,沆瀣一氣!吾輩誓死一戰!”
崆峒五老也是挺身向前,報仇抱怨他們不管,可謝遜持有屠龍刀是鐵一樣的事實,如此一來,這架可就不是白打了。
這就是謝遜當年造的孽了。為找成昆,謝遜走火入魔,扮作他的名義四處濫殺,想引成昆出來,最后不僅壞了自己的名聲,更壞了明教的名聲,此是引得中原諸派與明教結仇的根源。
島上那么多年,謝遜心性大有所變,他時時反思,深以為愧。
張三豐此時面色一緊,本已威壓住眾人,然而對謝遜與明教的仇恨,卻是讓他們不計后果了。
謝遜緩緩推開張無忌:“忌兒,你不必扶了……”
“義父……”
謝遜緩步上前,雖目不能視,功力盡失,卻是步步堅實。
“如今,謝某大仇已了,孩兒出人頭地,已是生無所戀。”謝遜說著,沖張三豐歉然道,“真人,此事由謝某起,是孽就要還,是非因果,真人最清楚不過,不必為我一惡人出頭。”
張三豐默默嘆息一聲。的確,謝遜手上的人命,不比成昆少。
謝遜盤腿坐于眾人對面。
“謝某是惡人不錯,行了諸多罪行,諸位若是與我有仇,盡可來報,我謝遜皺一下眉就是軟蛋。有仇報仇,有怨抱怨,沖我吐口水也可,拿刀子砍我也可,我都一一受了!”
眾人面面相覷,當即便有幾人饑渴難耐。
岳不群使了個眼色,身后一名華山弟子持劍出列。
“謝遜,你殺我爹娘,今日便要你以命抵命!”
謝遜大笑道:“你姓誰名誰?老夫殺的人,老夫記得都清楚。”
“我……我姓王!”
“老夫沒殺過姓王的。”
“……王不是我本姓,后來華山師父收養我,才改的。”那弟子結結巴巴,也不管不問,揮著劍便沖了過來,“老惡人,你殺了那許多人,怎能一一記住,納命來!”
謝遜只淡淡一笑,也不反抗,興許,這就是他的命吧。
眼看那劍尖便要到謝遜脖頸,只見一黑乎乎地身影如炮彈一般撞了過來。
轟隆一聲,肉身撞劍,只將那劍震得節節破碎,那弟子也身飛出去,撞在墻上,面色一抽,就此斃命。
能做到這般地步的,恐只有張無忌一人了。
他身軀顫顫,立于謝遜身前,低著頭,沒人能看見他的眼睛。
“死。”
這行動當即給了岳不群話頭:“諸位看,諸位看,好一出親情戲,明教當真會演啊!”
眾人跟著起哄。
岳不群說得來勁,繼而道:“張無忌,你認賊作父,身為武當后人,竟是入了邪教,還將張真人也引了過去,實為武林一大害!!我武林正派必誅你!”
后面人又跟著附和。仿佛根本就不記得張無忌曾經救了他們的命,曾經救了中原武林。
“閉——嘴——”張無忌狂吼一聲,振聾發聵。
先前,他就已在崩潰邊緣。
此時之景,與那日的武當何其相似?
一干江湖人逼上來,不分青紅皂白。
只為了自己那卑微,愚蠢的而肆意妄為。
仗著人多勢眾,身后的勢力,不管不顧。
張無忌仿佛感覺到,母親又伏在了他的耳邊。
“孩兒,你記住……你統統記住他們的樣子……統統記住……”
張無忌聲音顫抖,低著頭,強忍著憤恨道:“我想忘了,卻忘不了,我忘不了你們的樣子,你們的嘴臉,忘不了十年前被你們逼死的父母。”
張無盡猛然抬頭,滿眼殺光:“現在,你們還要逼死我太師爺,逼死我義父么!!!!”
方閑好像看到了他身上開始游蕩的那一絲金光。
同當時令狐沖、林平之的光芒一樣。
他恍然大悟。
林平之的歸宿是放下仇恨;令狐沖的歸宿是擔待。
而張無忌,顯然更讓人意想不到。
張無忌的樣子,讓岳不群都有些心慌了。
張三豐微微一嘆:“無忌,這怒,怕是憋得太久了。”
張無忌像掃視一干畜生一樣望著眾人:“我想忘了,我想寬恕你們,我想讓你們自己想通,我不愿讓雙手沾上鮮血,我只想做個好人,做個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