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成)
提到蕭莫,好些人轉眼看向張錦。張錦卻沒有注意到她們的目光,她只是緊緊捂著臉,淚水無聲地順著她的指縫流著……在她如癡如醉的戀慕著蕭莫時,她也不敢想象,有一天蕭莫能夠只要她一人。如今,她嫁的丈夫,光是正正經經騁回來的妾室便有七八個,至于沒名份的婢妾和伎妾,那是幾十個都有。因此,他是那么那么的忙,忙得兩年都沒有時間來看她這個正妻一眼。
她也曾經聽人說過,齊國的男人,通常只娶一婦,而且都不納妾。她一直不信。
可她現在信了。
卑賤如張綺,都能得到這么優秀的男人全心全意的相待。比起來,身為她嫡姐的自己,卻如黃連一樣,連心也是苦的!
張綺上了馬車后,蘭陵王輕聲問道:“禮物送出去了?”
張綺搖頭,“還有一些。”她看著蘭陵王,又道:“九兄的禮物,我親自給他。”她的意思,是想單獨見張軒了。
蘭陵王蹙了蹙眉,最后還是應道:“也罷。”
頓了頓,他伸手撫著她的墨發,“她們可有羞辱于你?”
他給她弄出這么大的排場,她們哪有機會?張綺搖了搖頭,她神色復雜看了蘭陵王一眼,任由他把自己摟在懷中。
馬車慢慢地朝使館駛去。看著外面漸漸開始西斜的陽光,張綺喃喃說道:“宴會要開始了。”
蘭陵王恩了一聲,淡淡說道:“我怕你耽擱,便趕過來了。”他是怕她受人欺負,不得脫身吧?有了五十個人相助,他還有什么好怕的?
這陣子,蘭陵王對她的所作所為,張綺不是沒有看在眼里。
到了此刻,她已是覺得,原來逼著自己恨一個人。是那么不容易……她真怕,真怕自己會忍不住投入他的懷抱中,真怕她會忍不住想要跟他生兒育女,真怕她會明知道蘭陵王妃鄭氏是何等陰毒難纏。卻還是不知死活的粘上去。為了男人一時的在意,便飛蛾撲火般不管不顧了。像如她前世時,便如她母親一樣。
原來,逼著自己遺忘他的好,逼著自己始終清醒理智著,逼著自己堅決放棄,原來是那么的不易!
張軒回到了府中。
他剛一入府。便聽到四下議論聲陣陣,“綺姑子好生威風!”“真沒有想到,一個私生女也有今天。”“你看她帶來的隨從,那個威風,簡直連最不起眼的仆人,看起來都像官宦人家的子弟。”“還有那些禮物,連幾位太夫人都震住了。嘖嘖,那一箱子里就有十幾盒。他們說,任哪一個都可以成為傳家寶呢。”
“這有什么?綺姑子那個夫君,居然當著她嫡母的面便說。他只有這么一個婦人。嘖嘖嘖,這是丈夫能說的話嗎?”
亂七八糟地議論聲中,另一個世家子向張軒笑道:“阿軒,你這個妹妹,都要被史官記上一筆了。看來日后你有了什么麻煩,盡可向她求助去。”
張軒搖了搖頭,轉眼也笑了,“說得也是……走到哪里,那些人不是談論蘭陵王,便是說我那妹妹。那些人都說。早知張氏阿綺長大后如此美貌,當初就不應該便宜了高長恭。”想到這里,他滿足地敲了敲額頭,“這幾年我一直擔憂她,不過現在好了,不必在意了。”
他剛剛說到這里。一個瘦得皮包骨頭,實際只有十歲,看起來卻足有二十歲的婦人急急向他走來。她沒有注意到張軒的馬車里還坐著旁人,一湊近便說道:“九兄,我忘記問阿綺,阿莫現在怎么樣了,你見到她,幫我問一問。”開口中的正是張錦,蕭莫是她刻在心上的人,從無一時或忘,可剛才被張綺排場所驚,竟是給震得連這么重要的事也忘記說了。
不止如此,張錦甚至感覺到,張綺自始至終,都沒有注意到她過,自己這個嫡姐,她明明看到了,卻根本沒有在意,更沒有認出。這種直白的無視,令她現在冷靜后一想,那心便翻騰似的鬧得慌。
張軒應道:“好。”他看著張錦,恨聲道:“阿錦,你怎么瘦成這個樣子了?那姓馮的是不是還不進你的門?九兄現在就叫人去揍他一頓!”
張錦搖了搖頭,不等她開口,張軒又道:“不過阿錦你也是的,阿莫都走了這么久,你怎么還念著他?”
張錦不喜歡聽他念叨,黑著臉叫道:“你愿說就說,別管這么寬!”說罷頭一轉掉頭便走。
看著張錦的背影,張軒卻還有點難過,他念叨道:“阿錦,你才比阿錦大一歲啊。”可看起來,張錦卻憔悴得白粉也掛不住了,那身形氣度和精神,更是一個天一個地了!
轉眼晚間到了。
今天晚上,陳國皇帝將為遠道而來的蘭陵王接風洗塵。想當初他送出張綺時,下的只是一著閑棋,可沒有想到,今時今日,那著閑棋成了妙不可言的一著棋!
望著外面依然沸騰的街道,和漸漸沉下的夕陽,張綺咬著唇,低聲說道:“我有點緊張。”
蘭陵王已穿戴完畢,他大步走到她身后,接過婢女手中的玉梳,一邊給她梳理著墨發,一邊低聲說道:“不用緊張。”
他靠她如此之近,說話時呼出來的氣息,暖暖的撲在她的后頸上。感覺到他梳發時的小心和溫柔,張綺垂下眸來。好一會,她低低說道:“張十二郎也會去,你說他看到我,會不會后悔?”
后悔當初那么拋棄她,后悔當初接她回到陳府,也把她當成一個可有可無之人?
蘭陵王低下頭,他在她的后頸間輕輕印上一吻,隨著他的動作,張綺手腳一僵。蘭陵王似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低聲回道:“會的,他會后悔的。”
其實他和她一樣,心中都清楚,張十二郎是萬萬不會悔的。可他還是這么溫柔,這么自然地騙著她。
張綺長長的睫毛如羽扇般撲動著,好一會。她輕輕說道:“可惜母親不在了。”
一刻鐘后,兩人的馬車駛出了使者府。
走在熟悉的青石路上,望著路旁兩側的樓閣街巷,吹著晚風。看著天空中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晚霞,突然的,張綺有點醉了。
馬車駛入皇宮,還沒有停下,一個復雜的輕喚聲從身后傳來,“張氏阿綺?”
這個聲音有點耳熟。
張綺回過頭去。透過紗帽。她看上了一張熟悉的,卻明顯成熟太多的臉。這張臉上還有著幾分俊秀,不過更多的是被生活折磨的世故。
這人正是陳邑。
陳邑定定地看著張綺,他正想再說什么,只聽得一陣笑聲傳來,“蘭陵郡王,張夫人,陛下令咱家出來迎接。可幸來得及時啊。”卻是陛下最為寵信的黃公公率著十幾人急急迎來。
看到黃公公,陳邑抬得高高的腦袋向下一縮。
蘭陵王走下馬車,他來到張綺的馬車旁。接著她的手走下后,順手摘下她的紗帽。
隨著那紗帽一取,瞬時,一道無與倫比的華光刺痛了陳邑的眼,可他沒有眨眼,他雙眼睜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傻呼呼緊盯著張綺,直過了許久,才倒抽了一口氣。
他陡然明白過來。為什么張軒說到張綺的外表時,會支支吾吾,表情奇怪,原來,不過三年不見,昔日的嬌嫩小美人。如今已是風華絕代的絕世佳人。
這樣的佳人,從來都是出現在史書中,在傳記里,真真這般面對面地盯著,給人地沖擊性實在太多,這一瞬間,陳邑有一種這一輩子都白活了的感覺。
不知不覺中,他捂上自己的胸口,不知不覺中,他發現自己的雙腿在發軟。不知不覺中,他已悔得肝腸寸斷!
這樣一個絕色美人,他竟與之擦肩而過。如果,如果當年他堅定一點,如果他再認真一些,再多下一點功夫,那摟著這個美人兒夜夜的,豈不就是他陳邑了?
張綺沒有注意到丑態畢露的陳邑,她和蘭陵王跟在黃公公身后,已大步走向太陰殿。
太陰殿中,早已燈火通明,廣場上燃燒著一堆堆的焰火,無數長袍廣袖的世家公子翩然而來。
紅紅的焰火,飄溢的清香,華美的貴介男女,這一刻的太陰殿外,充滿著春的氣息。
今日之宴,宴請的是世間罕見的一對俊男美女,這對于整個陳國來說都是盛事。因此,不管是王謝子弟,還是遠在蘇杭的皇子皇孫都特意趕了過來。
與此同時,另有一輛馬車急急駛入宮中。一個中年人看著遠處太陰殿前燃燒的焰火,轉向一側急急囑咐道:“十二郎,這事關乎你我前程,可千萬要記得了。”轉眼他又說道:“那個高長恭不管怎么說,也是你的女婿,岳父開口令女婿幫忙,乃是天經地義之舉,你可千萬不能氣短!”
聽到上司的再三交待,中年俊秀的張十二郎有點嚅嚅,他看著前方,低聲說道:“黃公,我就怕世人都是夸大,我那女兒不過是個私生女兒,低賤得如同泥土,那高長恭堂堂丈夫,怎么可能為她冒那般大險?”
聽到張十二郎的話,黃公氣得吹胡子瞪眼,見他又要呵斥,張十二郎連忙急急說道:“好好,我一定會照原話說的。真說起來,我那個阿綺在張府時,對我甚是恭順,她不敢違逆我這個父親的!”
“不敢就好!不然,你知道會有什么后果!”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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