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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長辦公會是在縣政府最大的一間會議室舉行的,會議開始前,俞定中先樂呵呵地給薛向和眾位副縣長做了介紹。原來上次接待會,除了常務副縣長王維以外,眾位副縣長卻是只有兩位參加了,倒是大部分副縣長和薛向今天才是頭一次照面。
說起來,蕭山縣建制不小,一區三鎮三鄉,而單論地理面積,在花原地區更是分屬首位,當然,最令人矚目的,還是蕭山縣的縣政府班子。就拿眼下來說,算上常務副縣長王維,常委副縣長薛向,足足有八位副縣長,再加上這正印縣長俞定中,蕭山縣縣長的人數更是達到了驚人的九位,都足夠單獨組個常委班子了。
而今次參加會議的人數卻是七人,因為有兩位副縣長因著年事已高,已然抱病在床,請了病假在家中歇息,就算這樣,如此陣容的縣政府班子,依舊讓薛向咂舌不已。
卻說俞定中嗓音清亮,中氣十足,先是介紹了薛向的履歷,又是好一陣夸贊后,便開始介紹起諸位副縣長來。這番介紹,耗時頗長,俞定中不光介紹了眾人姓甚名誰,連各自分管什么工作,以及眾位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都曾有哪些建樹,都略略提到了。一番介紹下來,俞定中這不厭其煩,滿是褒揚的話語。贏了個滿堂彩。
薛向笑著和眾位未來的同事兼同僚握了手,方才在俞定中左手第一的位子上落座,接著,俞定中便正式主持起此次縣長辦公會來。
會議的議題很簡單,那就是薛向的分管工作安排。
“薛縣長的履歷大伙兒都清楚了,又是京大的高材生,按能力和先前的成就。本應該分管經濟建設最為合適,可是這一攤子現在壓在請病假的朱縣長身上,他人不在。咱們貿然調整他的分管工作,于情于理,有些不合適。大伙兒議一議,看薛向同志分管什么最合適呀?”
俞定中樂呵呵地說道,說完,捧起面前的搪瓷杯,咕嚕咕嚕地猛灌起了茶水。
常務副縣長王維接過話頭,道:“我看就把原來李縣長身上的那攤,讓薛縣長接過去就好,暫時就先這樣安排,后邊的安排,恐怕還得等朱縣長回來上班后。才定得下來。”
王維口中的李縣長正是薛向的前任,乃是分管農業、水利、林業,負責聯系團委、武裝部等工作,細說起來,在這個gdp概念還未引入的時代。主管這幾項已算是權柄極重了。
王維話音方落,坐他下首的副縣長李偉雄出聲了:“王縣長恐怕忘了吧,李縣長雖未調走,可離任已經月余了,現在他這攤子工作,都分攤給了我們幾個。當然,按理來說,咱們幾個卸卸擔子,把原來李縣長的那堆兒還給薛縣長也是應當應分,可時下農業和水利工作已經到了極為緊要的關頭,考慮到工作的連續性,我看暫時不動為宜。”
李偉雄話音一落,其它幾位副縣長皆跟著出聲附和,就連被反對的王維微微一愕之后,便也跟著贊同起李偉雄的話來,好似李偉雄話中含了天憲一般,觸碰不得。
薛向面上帶笑,望著這幾人唱和,此次開會雖然是討論給他薛某人分權,可薛向心中卻是毫不關心,因為關心也沒用,他心中早已做了最壞的打算,畢竟他一個從天而降的外來戶,初來乍到就想吃到好果子,且是讓別人從嘴里讓出果子來與自己,想想也是不可能。
幾位副縣長附和完李偉雄的觀點,會場上的氣氛漸漸有些冷場,薛向到底分管何種工作,卻是依舊沒討論出個結果。漸漸,俞定中的眉頭攢住了,眼下的事兒,卻輪到他撓頭了,畢竟他是政府班子的班長,而薛向這排位第三的副縣長,且是進了常委班子的副縣長,顯然又不可能不安排實在的分管工作,若真讓薛向連名義上的分管工作都沒有,那他俞定中離挨上面的板子也就不遠了。
俞定中咳嗽一聲,止住了會場上的雜音,沖薛向笑道:“薛縣長,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一提嘛?”
俞定中拿捏不住,把皮球踢回給了薛向,有時候掌握主動權未必是好事,比如現下。
薛向道:“俞縣長,還是您定吧,組織指哪兒,我打哪兒,不過現如今,我覺得熟悉整個蕭山縣才是我的第一要務,在這兒,我就和您提前打個申請,過些時候,我想在蕭山縣走走。”
俞定中笑道:“走走好,有調查才有發言權嘛,薛縣長倒是牢記主席的教誨。到時,我讓田主任安排,不過,這個咱們先放一邊,還是先把眼下你的分管工作解決了,飯要一口一口的吃嘛。”
薛向點點頭,卻又不接招了,畢竟現下他對蕭山縣的事情兩眼一抹黑,此前,那橋口村村民的跪拜,至今還在他心中留下一團陰影,而方才李偉雄輕輕一句“工作連續性”的需要,竟換來眾人異口同聲的贊同,其中未必沒有隱著什么,他若是貿然接管工作,指不定接到的就是一顆地雷。
俞定中見薛向又不言語了,暗道一聲“小滑頭”,轉頭問王維道:“王縣長,我看你最近擔子似乎較重,有沒有用得上薛縣長搭把手的?”
王維深深看了俞定中一眼,不知這老小子怎么突然想起扔一顆紅棗過來了,嘴上卻是不慢:“我看這樣吧,財政這一塊兒極是重要,我最近忙著整理毛紡廠和磚瓦廠的三角債,目前還真騰不出手來料理這塊兒,就讓薛縣長先接過去吧,等我忙過這陣兒,就再接回來。”
說起來,這縣長和常務副縣長天生就是冤家,而冤在何處,就冤在分管工作的重疊上。因為組織明確規定縣長主持、統籌縣政府的所有工作,而常務副縣長協助縣長管理縣政府的工作,就是這協助一詞壞了事兒,如此一來,常務副縣長也有了主管全縣工作的法理性,若是弱勢縣長對上強勢常務副縣長,這一協助,能把正印縣長協助成空筒子。
于此,正印縣長和常務副縣長就少有沒矛盾的,而這蕭山縣的俞定中和王維自不例外。二人之間雖說到不了不死不休的程度,倒也是矛盾重重,其中這財政工作這塊兒簡直就成了二人的矛盾焦點所在。
一般來講,當官的管人,要人聽話,無非是得拿住人事權和財權這兩塊兒,或者二者居其一,而這一縣之中,書記管人事,縣長管財政,乃是正理兒,也就構成了權力平衡。而蕭山縣恰恰例外,這財權,縣長俞定中卻是萬分不想要,一股腦兒塞給了王維,而王維更是叫苦連天,卻又不能擊鼓傳花一般,再塞給下一位副縣長,畢竟有權力管全縣財政的,在理法上,除了縣長,就是常務副縣長了。
至于俞定中和王維為什么不想要財權,自然不是因為蕭山縣地貧民窮,財政所得有限,實際上,蕭山縣因著是遼東省,乃至共和國都出了名的貧困大戶,每年自家一畝三分地兒收的錢雖少,可從中央到省里,在蕭山縣一般厚臉皮的圍追堵截,哭喊逼鬧之下,撥下來的錢也不算少,雖然省里,地委層層拔毛,可到手中的也著實不能算少。
是以,每年財政上,雖說不上富裕,卻算是有活錢,活得倒是比地委的其它幾個兄弟縣、市更為滋潤!而這俞定中和王維之所以把財權當了燙手山芋,原因自然是因為真正的財權落在衛齊名手中,他二人壓根兒掌握不住。因為財政局長毛有財就是衛齊名從馬頭鄉財政所副所長,一路扶持上來了。
畢竟世上的事兒歸根結底還得人來辦,你掌握一縣財權自然最后還得落實到人——財政局長身上來。這毛有財背后戳著衛齊名,俞定中和王維是搬不動,砸不爛,自然就握不住錢袋子。
一個握不住錢袋子的印把子,要之何益,空拿著大印,弄不出錢來,無端背上無能的名聲。至此,俞定中和王維都把財政這一塊兒,作了燙手山芋。是以,這會兒俞定中提議薛向分管財政這塊兒,王維才會有俞定中撒給自己紅棗的感覺。
不信天上掉餡餅,是薛向處事的原則之一,他此前甚至都沒想過一眾惡狼會吐出塊骨頭來,這會兒自然更不會相信這忽然落到自己眼前的這塊肥肉是無害的。
聽罷俞定中和王維的唱和,薛向腦子極是清醒:“謝謝俞縣長和王縣長的關愛,只是我初來乍到,對縣里的情況一無所知,就是普通的工作恐怕都難以擔負,更別提這事關我縣發展頭等緊要的財政這塊兒了。俞縣長,實在不行,我就先在下面尋個地界兒蹲點,等過一段時間,看是朱縣長康復了,或者哪塊兒工作用不著連續性了,再安排給我。”
俞定中輕拍桌子,肅容道:“這怎么能行,組織安排你薛縣長下到我們蕭山縣就是來幫貧救急的,上頭若是知道我把京大下來的高材生空置著,非打我板子不可,你薛縣長可莫害人,就這樣吧,財政這塊兒就交給你了,我們都相信你薛縣長的能力,一個貧窮落后的靠山屯都讓你薛縣長三五個月就搞上去了,我就不信咱們蕭山縣的情況比那山溝溝還差,就這么定了,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