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煙盡處第三章 天與地 (七 下)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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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與地 (七 下)


更新時間:2014年04月29日  作者:酒徒  分類: 歷史 | 歷史傳奇 | 酒徒 | 烽煙盡處 

小鬼子被打急眼了,所以寧可減緩對重慶國民政府的軍事壓力,也要對晉察冀根據地進行報復,對于這一點,張松齡絲毫不感到吃驚,早在百團大戰的收尾階段,形勢就已經露出了端倪,由被占領區運往西南戰場的軍事物資大量減少,而與此同時,卻有大批的鬼子一線精銳,乘著火車從華東、華南地區向華北運動,充實到各大城市與鐵路樞紐當中,隨時準備向八路軍發起反撲。

而在二十四團繳獲的鬼子文件中,甚至還發現了“華北共軍勢力迅速發展,不容輕視,如不及早采取對策,華北將成為中共天下,為此,華北方面軍的討伐重點,必須全面指向共軍”之類的文字,進一步表明小鬼子在驟然受到打擊之后,急于找回場子的焦躁心情,(注1)

張松齡驚詫的是,遠在塞外的方國強,居然也能敏銳地察覺到寒流將至,并且不經任何人提醒,就能主動做出相應準備,這可不是一般的有遠見,從某種程度上講,方國強對于局勢的洞察力,還在他這個游擊大隊長之上,如果換了張松齡自己在家留守,而方國強去參加百團大戰的話,他絕對不敢保證自己能對未來局勢做出同樣的判斷。

只是在驚詫與佩服之余,方國強的說話方式,卻讓他感到隱隱有一點兒不舒服,特別是那句,“我先前一直不確定軍區領導會不會放你回來”,仿佛只要張松齡不回來,黑石游擊隊就跟他沒有了任何關系一般,處處透著一股子以自我為中心的味道。

“你提前做好準備是對的。”輕輕吐了口氣,張松齡盡量不讓自己顯得太沒心胸,“我也覺得,日本關東軍不會一直對黑石寨這邊的情況不聞不問,不過”

稍稍頓了頓,他非常小心地提醒,“不過光憑咱們自己的力量,應對新的形勢變化肯定會有困難,所以我個人覺得,如果能團結的話,咱們還是盡量地把周圍的蒙古貴族,還有傅作義部的獨立營團結在一起,像原先那樣彼此呼應,協同作戰。”

“團結肯定要團結,但是卻不能一味地退讓,甚至為了團結而放棄最基本的原則。”方國強立刻意識到張松齡的話似有所指,坦率地接口,“咱們就拿周黑碳的獨立營來說吧,以前的確與游擊隊并肩戰斗過很多次,甚至可以說是咱們游擊隊的大恩人,但是,恩情歸恩情,咱們卻不能因為他對咱們有恩,就任由其隨意出入根據地,騷擾、禍害老百姓,更不能容忍他們”

“周黑碳禍害老百姓了,,什么時候的事情,你們怎么沒寫信告訴我,。”張松齡心頭立刻跳起一朵小火苗,皺著眉頭追問。

“他本人的確沒有。”方國強輕輕后退了半步,用非常緩和的語氣回應,“但他去年盲目擴張隊伍,招納了很多土匪和流氓,讓獨立營的軍紀變得非常壞,強買強賣,拉了百姓家的牲口不給足價錢的事情時有發生,有幾次,還搶到了月牙湖這邊,我打電報向他提抗議,他口頭答應會百姓們一個交代,過后卻不見任何動靜。”

“所以你就不準獨立營的人再到月牙湖這邊來了,。”張松齡深深吐了一口氣,也盡量讓自己的話聽起來不那么生硬,無論最后結果如何,方國強當初做得的確占理,并且同為游擊隊的干部,他這個大隊長不能替外人說話,“這個懲戒是不是有點兒波及面太廣了,周黑碳那廝很要面子,他的部下,又不是每個人都喜歡惹是生非。”

“沒有不準。”方國強笑了笑,低聲解釋,“是提出了幾點要求,第一,凡進入根據地的人,都不準配槍,第二,要求他們像普通商販一樣登記姓名,和來根據地的目的,第三,如果嫌登記麻煩的話,每次到根據地之前,都用電報通知游擊隊一下,我派專人去陪同”

這還不如勒令獨立營的人不準踏入根據地半步呢,可以想象,周黑碳接到游擊隊的“提議”之后,會被氣成什么模樣,張松齡心中郁悶,低下頭來看著方國強,卻在后者的臉上,沒看出任何不安的跡象,仿佛錯誤全在周黑碳身上一般,他自己這邊沒有任何缺失。

感覺到張松齡目光里的失望,方國強又笑了笑,繼續解釋道:“我明白你跟周黑碳之間的交情,當初做決定的時候,龍哥也反對過,但咱們既然建立了根據地,就有義務保護根據地里頭的所有老百姓,為此得罪一些人在所難免,況且周黑碳眼下又跟彭學文走得非常近,受后者挑撥,必然”

“他救過游擊隊所有人的命。”張松齡越聽越覺得刺耳,忍不住低聲打斷,“不只是我跟龍哥,是整個游擊隊,包括紅隊在內的所有人,并且不止是一次,包括你最看不上的那個彭學文,在游擊隊遭到鬼子偷襲時,也親自帶人去騙開了黑石寨的大門,與周黑碳一道,給小鬼子來了個釜底抽薪。”

“可他幾次想吞并咱們,也是事實。”方國強被說得有些委屈,咬著牙回應。

“不是沒能得逞么,也沒動用任何武力,。”張松齡被頂得好生憋氣,大聲強調,“國民黨與八路軍之間的摩擦多了去,不也是一樣要繼續聯手對抗日本鬼子,。”

“我沒說不跟他們聯手,而是要跟他們把規矩定的清楚些,別再像先前那樣稀里糊涂地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方國強當然不服,梗著脖子辯解,“他們進入根據地,就得守根據地的規矩,同樣,咱們到了人家的地盤上,也得尊守他獨立營的規矩,至于合作抗日的事情,則必須要有個章程,兩家都按照商量好的章程執行,把所有規矩都擺在明面上,互相尊重,這樣,合作起來才能更有章法,也不會因為一方舉止失當,從而引起沒必要的誤會。”

“你”張松齡被氣得眼前直發黑,卻從方國強的話里挑不出任何錯誤來,到了此刻,他終于明白李老九等人為什么看方國強不順眼了,這廝做任何事情,都絕對站在理兒上,只是根本沒考慮到其他人的感受,沒考慮到這世間除了道理和規矩之外,還有人情。

周黑碳和李老九等人都是江湖豪客,肯定受不了方國強如此削他們的面子,而以趙天龍的性格,即便不同意方國強的做法,也肯定會顧全大局,尊重政委的權威,如此一來,黑石游擊隊與黑石獨立營之間的合作氛圍,就蕩然無存了,即便兩家今后還有聯手對抗小鬼子的可能,也是迫于形勢,再也不會出現一方有難,另外一方明知道可能把自己也搭進去,依然奮不顧身地前去救援的壯舉。

好在到目前為止,黑石游擊隊與黑石獨立營兩家,還沒有發生武力沖突,由方國強的魯莽所引發的矛盾,還有緩和彌補的余地,想到這兒,張松齡第三次深深吸氣,強笑著說道:“也好,反正規矩已經立下了,就繼續執行吧,等我護送學生們回來,親自去獨立營那邊一趟,跟黑子開誠布公的聊聊,估計他聽清楚了咱們的具體想法之后,也能理解這里邊的苦衷。”

“我當時的做法,的確急躁了些。”見張松齡主動讓步,方國強也盡量不再死抱著自己的觀點不放,“你若是能從中斡旋一下,讓兩家的關系有所緩和也好,實在不行,也沒必要勉強,傅作義的北路軍一直急著跟咱們八路軍劃清界限,周黑碳既然是北路軍的營長,不可能不受這個大環境的制約。”

“能繼續合作,還是盡量繼續合作為好。”張松齡強壓住心中煩躁,笑著搖頭,“國民黨中有頑固派,也有可以合作的對象,北路軍也是一樣,傅作義自己的態度,不能約束得了下面所有人。”

“那倒是。”方國強的最大特點,就是講道理,聽張松齡拿出了八路軍與國民黨中某些進步人士合作的先例,笑著點頭。

“還有白音和斯琴那邊,我覺得能和他們繼續做朋友,就盡量不要將他們推向敵人或者軍統。”張松齡斟酌了一下詞匯,繼續低聲補充,“特別是斯琴,雖然身為蒙古王爺,卻對咱們游擊隊態度一直非常友善,所以能照顧她的地方,咱們就盡量”

“你是不是聽說什么了,。”方國強再度敏銳地察覺到張松齡話中有話,瞪圓了眼睛追問。

“我在回來的路上,從偽軍手里救下了小青蓮,但是她不肯跟著我上山,今晚住在老哈斯家里。”張松齡看了他一眼,用非常平和的語氣回應。

“她是不是說我,棒打鴛鴦,生生拆撒了龍哥和斯琴兩個,。”方國強鼻孔里噴出一股冷氣,大聲苦笑,“呵呵,所以你就急著追問我龍哥哪里去了,,是不是怕我趁著你不在家,清洗了你的老弟兄,。”

“你這是什么意思,。”張松齡終于忍無可忍,用力拍著桌案怒喝,“難道我問一問副大隊長的去向,就冒犯你的政委權威了,,好,就算這是你的職權范圍,我剛剛回來,不了解具體情況,不該過問,但我以朋友身份,向你打聽打聽斯琴和龍哥之間到底出了什么問題,不行么,,咱們游擊隊畢竟是在人家的地盤上活動,還沒有執行口里那邊的土地政策,咱們畢竟還是要團結所有能團結的人鬼子,而不是將所有支持者和同情者都變成陌生人,讓他們盡管在旁邊看熱鬧,。”

二人自打重逢之后,合作時間也不算太短了,拍著桌案爭執,卻還是第一次,方國強對此明顯非常不適應,被張松齡逼得接連后退了好幾步,才靠著墻壁重新站穩,咬了咬牙,大聲回敬道:“你那是了解么,你分明是興師問罪來了,,好,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我方某人行得正,走得直,絕沒有做任何故意刁難人的事情,跟沒有給咱們八路軍抹黑,不信,你盡管召集干部們開會,若是會議上有任何人認為我在龍哥和斯琴兩人的事情上做得不對,我立刻向軍分區那邊打調動報告。”

“啪啪啪”門外當值的警衛戰士不小心聽到隊長和政委兩人在對著怒吼,趕緊邁開腳步,跑出老遠,唯恐張大隊長聽了方政委的話之后,真的下令召開全體干部會議,把兩個人之間的矛盾直接暴露在所有干部戰士們面前,那樣的話,副大隊長龍哥這一年多來的所有忍讓,就全都白廢了,方政委為了游擊隊正規化建設而付出的諸多努力,也可能付之東流。

警衛員們的反應,透過單薄窗戶紙,傳進了張松齡和方國強兩人耳朵里,二者都是一愣,立刻意識到了爭執對整個游擊隊乃至根據地的影響,雙雙克制住火頭,不約而同地說道:“對不起,我剛才”

話說出口,又都覺得自己這樣表態,有點生硬,便相對著笑了起來,用力搖頭。

“咱們游擊隊,比財力,比不過周圍的那些蒙古王爺,比實力,比不上城里的小日本兒,比正統性,還比不上周黑碳的獨立營。”長長吐了一口氣,方國強非常耐心地解釋,“所以我能做的,只是盡一切努力維護游擊隊的形象,讓老百姓們覺得,咱們游擊隊是真心為他們在戰斗,咱們游擊隊,與其他各路隊伍都大不相同,比其他人守規矩,比其他人和善,比其他人講究,隊伍里沒有那么多烏七八糟的事情,把孩子交給咱們放心,跟著咱們,能建立起一個干干凈凈,充滿希望的社會,讓每個正直善良的人,都能憑著自己的雙手過上好日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也是土匪惡霸流氓地痞之流,越活得滋潤,也是良善人家,越要禍從天降。”

微微頓了頓,他繼續補充,“也只有這樣,咱們才能獲得大多數人的支持,才能擁有民心,也有資格跟別人爭奪天下,否則,既然所有隊伍都一個德行,老百姓們何必非得選擇咱們,。”

“好,好,好,你有理,有理還不行么,。”第一次聽方國強吐露心中所想,張松齡感動之余,亦有幾分慚愧。

無論對方做得怎樣,初衷總是好的,沒有摻雜半點私心在里邊,對比之下,自己剛才的表現,就有點兒缺乏胸襟了。

“天大地大,道理最大,只要咱們占住了道理,即便短時間內讓朋友誤會,待沖動過后,他們也會慢慢理解咱們。”方國強卻非要爭一個對錯,看著張松齡的眼睛,鄭重重申。

“怪不得人家叫你方棺材,就是死較真兒。”張松齡無奈的苦笑,輕輕點頭,笑過之后,卻又嘆了口氣,低聲抱怨道:“行,算你做得都對,行了吧,,但你是不是先告訴我,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讓王府的人竟然連麒麟嶺的土都不愿意沾一點兒,,據我所知,斯琴對龍哥,用情可不是一般的深。”

“就是因為用情深,所以才出了問題。”方國強也嘆了口氣,滿臉無奈,“你知道外邊的人怎么說么,說咱們游擊隊能在這邊站穩腳跟,全靠了龍哥的美男計,說黑石根據地,是靠龍哥做了人家的上門女婿換來的,還說,還說你和紅隊,是看出了斯琴對龍哥一往情深,所以才不顧一切將龍哥拉上了麒麟嶺,要不然,憑他一個獨行大盜,怎么可能做了八路軍的。”

“放屁,全是放屁。”沒等方國強把話說完,張松齡氣得火冒三丈,、太缺德了,這些流言蜚語真的太缺德了,簡直是在往黑石游擊隊頭上潑大糞,而偏偏每一句流言都說得有板有眼,讓人即便渾身上下長滿了嘴巴都辯駁不清楚。

“是放屁,可老百姓就喜歡傳播這些東西,換了你該怎么辦,總不能聽到有人嚼舌頭根子,就把他當作敵人給抓起來槍斃吧,所以只能讓龍哥稍微低調一點兒,別老往王府那邊跑,讓外人再抓到更多口實。”方國強看了他一眼,悻然補充。

“那也不能讓他們斷絕往來啊,并且跟斯琴一點兒解釋都沒有。”張松齡想了想,有些不甘心地說道,方國強的做法,的確沒太多毛病,換了他當時在這里,也肯定會暫時讓龍哥和斯琴兩個暫時拉開點兒距離,待流言淡去之后,再盡快將婚事提上日程。

“我沒讓他們斷絕來往,真的,我可以對著黨章發誓。”方國強迅速朝外邊看了一眼,然后以極低的聲音補充,“我知道外邊的人都在罵我,但我沒法跟他們解釋清楚,安排龍哥盡量去外邊執行任務,是不得已而為之,他們,他們兩個”

說到這兒,他又將頭探到窗口看了看,聲音壓得更低,“他們兩個已經闖出禍來了,虧了老疤瘌的醫術高明,偷偷去了一趟王府,才幫龍哥把事情遮蓋了過去。”

注1:原文出自日軍《1940年度第一期肅設要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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