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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宣和六年
卷一宣和六年
趙諶年紀雖小,也是出生帝王之家
朝堂上的紛紛擾擾他看不懂,可他卻知道,這大宋江山是他老趙家的江山,這大宋天下,是他老趙家的天下身為帝王之子,日后這江山的主宰,哪怕未來的路還撲朔迷離,趙諶也要去用一番心思不要說,他還有一個極為賢良的母親
皇后朱璉,不參與朝堂之事,也從不對外廷的事情發表議論
但不發表議論,不代表她不清楚情況老朱家雖非名門望族,卻也是實實在在的官宦家庭哪怕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出過相公,可節度使刺史等人才的確不少
而今老朱家在朝堂上地位最高的,便是朱璉的父親朱桂納,朱絢的父親朱德才,以及族叔朱勝非三人憑此出身,朱璉自幼耳濡目染,再加上為太子妃時,經歷過趙佶和趙桓之間的父子矛盾,所以也不是等閑婦人可比她對趙諶的管教非常嚴格,也造成了趙諶對她雖親近,又有些畏懼,同時還令趙諶對時事多有了解
出乎趙諶和朱絢的意料,玉尹并沒有表現出吃驚之色
“要議和嗎?”
玉尹嘆了口氣,便道:“官家要議和,想來也有議和的理由,小哥難道可以阻止?”
“我……”
趙諶小臉漲得通紅,握緊拳頭站起來,卻最終又頹然坐下
趙桓雖對他喜愛,可是這朝堂之事,卻容不得他插嘴……上次只是在宮城上和汪伯彥爭論了幾句,便被關了禁閉若非朱璉出面求情,他現在也走不出皇城來
“小乙,其實……”
朱絢突然道:“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
“什么辦法?”
“前次大宋觀察周刊發表文章,請誅五賊,最終官家也只有接受
而今狀況,何不效仿大宋觀察周刊?咱時代周刊的影響力,絕非觀察周刊可以相比趁此開封上下一心之際,把風聲透出去,說不得會讓官家改變議和的心思”
玉尹一怔,旋即明白了朱絢和趙諶來的意思
他眉頭微微一蹙,半晌后道:“這誰出的爛主意?”
趙諶道:“小乙,這主意難道不好嗎?”
“小哥,我敢保證,這文章只要一刊載官家絕對會下定決心取締時代周刊而且,官家就算是迫于無奈接受,也難以改變議和的結果最重要的是,這文章出來后,當年太上道君與官家的那一幕,早晚會在小哥和官家之間重現……到時候父子成仇,相互懷疑……弄個不好,便是小哥的太子之位都會不保,甚至會牽連圣人為難”
“這個……”
趙諶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
阿翁和父親之間的沖突矛盾,他可是歷歷在目,親眼所見
趙諶年紀還小沒有考慮太多如今玉尹提出來,讓他這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這主意,是涪陵郡公所出”
趙叔向?
玉尹愣了一下,腦海中一道靈光閃過,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但再認真去想時,又覺著思路紛亂,方才那道靈光好像一下子消失,無影無蹤……
“官家議和之事可曾開始?”
“已經開始了”
朱絢輕聲道:“前日小乙在朝陽門,抓了虜賊太子完顏蒲魯虎
卻不想昨夜和鄭望之一同離開,前往金軍大營議和只是議和的結果,目前還沒有傳回來種相公和張相公援兵將至,說不得會有所緩解到時候若有消息,再與小乙知曉”
種師道和張叔夜,真能改變局勢嗎?
玉尹不太相信……
他已經有些弄清楚議和派的心思:你要打,我要和
如果你的功勞太大,那么日后便沒有我們這些人的立足之地所以我就要和你們搗亂,順著皇帝的意思去做事如果皇帝也不想打,便要出陰招來對付你們
總之,如果輸了,便是你們這些主戰派的錯
如果贏了呢?我們也要想辦法,從里面分一杯羹……不讓你們立功,或者把事情弄亂,大家都沒得好處
小人心態
玉尹在心里暗自苦笑,可面對這種情況,偏偏又無能為力
便是官家,也需要一個平衡
可能這便是自趙佶以來,舊黨雖不占優勢,卻始終在朝堂上有聲音發出的原因……哪怕是禁了蘇黃詩詞,但對于舊黨而言,也算不得重要,他們只需要能夠在朝堂上發出聲音
蘇東坡,那位歷史上大名鼎鼎的文學家,在玉尹而今看來,不過是舊黨爭的犧牲品,可憐蟲而已想要騎墻,結果是兩邊不討好舊黨看不起他,而黨則嫉妒他的文采以至于到了最后,只能是凄然結局,便是死了也不得什么善終
“小哥可知道,此次議和,誰人主持?”
“耿南仲和戶部尚書唐恪兩人主持”
“那官家的底線又是什么?”
“這個……”
朱絢和趙諶相視一眼,搖搖頭,表示不太清楚
玉尹想了想,便輕聲道:“若想要阻止議和,關鍵還是要看官家的態度
便最終要議和,也絕不能輕易放過虜賊……不過這件事,你我最好還是不要出面而且小哥也不能出面,若能設法讓圣人在暗地里提醒官家,說不得還有用處”
“讓母后出面?”
趙諶想了想,頗有些意動
說起來,趙諶的性格,與趙桓頗有不同
他身上有趙佶趙桓父子的那種溫雅,同時還帶著一些剛硬之氣,比之趙佶父子,多了些陽剛韻味
這可能與他習武有關
雖說只不過是學了一個皮毛,但卻練出了一副不同于趙佶和趙桓的剛強出來而這份剛強,在玉尹看來,無疑是而今大宋最需要的一種氣質,關系到大宋的將來
玉尹有一種直覺,大宋的未來,也許就在趙諶的身上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欽宗皇帝與趙諶產生矛盾和沖突,最好是能夠平平穩穩,渡過這次難關
“對了,還有一件事”
趙諶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說道:“而今河北混亂,父皇有意派九叔前往,除兵馬大元帥之職”
“什么?”
玉尹心里一驚,連忙問道:“詔書可曾發出?”
“尚未發出……九叔雖勇武卻也要有人相助
我是聽母后說的,父皇是想要為九叔安排幾個幫手但目前為止,尚無合適人選”
九叔,便是趙構
而在歷史上,趙構正是得了這河北兵馬大元帥之職,方才避過開封之難后有副元帥宗澤相助,而且當時朝堂上群龍無首,一片混亂,趙構便順理成章做了皇帝
只是趙構在當了皇帝之后,便要遷都東南
宗澤隨極力反對,最終也未能成功而且因為此事,和趙構生了間隙,落得個郁郁而終的結局
如今,宗澤沒有出任河北兵馬副元帥,而是前往京畿東路,平定劉豫之亂
玉尹估計,便是劉豫之亂平息,趙桓也不可能再讓宗澤前往河北,也就是說斬了趙構一只臂膀但北宋末年,并非只一個宗澤除了宗澤之外,還有許多名將
趙構不管得了誰的支持,都有可能會復原歷史
玉尹內心里,也不是特別希望趙構能夠成為皇帝……畢竟趙構好像和他有些矛盾雖然后來沒有再有什么行動,但玉尹卻不希望,因此而壞了事情說實話,若不是趙諶年紀太小,玉尹倒是很希望趙諶能出任這個職務說不得是一樁好事
“那官家,可有什么人選?”
趙諶搖了搖頭,向朱絢看去
朱絢道:“自家倒是聽到了一些風聲,說是有意除黃潛善知河間府,為河北兵馬副元帥;另外,河北宣撫使劉韐,還有河北宣撫副使王淵,都在官家考慮之中”
玉尹深吸一口氣,一把拉住了趙諶的胳膊
“小哥,你若信我,千萬不可使康王就任”
“為什么?”
趙諶一臉迷茫,疑惑看著玉尹
畢竟是年紀太小,他還想不明白這其中的緣由
而玉尹不可能說的太清楚,所以只能與朱絢道:“二十六郎,請你轉告圣人,若為太子將來考慮,便不可以使康王前往河北河北而今局勢糜爛,但終究是強兵輩出之所他日太子成人……”
玉尹話沒說完,可朱絢的臉色就變了
朱家的富貴榮華,便寄托在欽宗皇帝和太子趙諶身上
玉尹的意思很明白,康王若在河北站穩腳跟,手握精兵,又是徽宗所出,太子若登基時,便少不得受到牽制換句話說,康王出任河北兵馬大元帥,幾近于唐五代時期的藩鎮而這,恰恰是有宋以來,歷朝歷代皇帝一直都在設法杜絕的現象
朱絢點點頭,“我自會與十二姊講述”
趙諶和朱絢,又和玉尹交談了一會兒,見玉尹顯出疲乏之色,便起身告辭
送走了這兩個人,玉尹憂心忡忡回到書房
歷史正在以他不可抗拒的巨大慣性向前行進,玉尹也不知道,他今天和趙諶說的這些話,是否能產生作用,對歷史做出改變而且,這改變是好是壞,尚未可知
開封府的危機,還沒有解除
可是這朝堂之上的爭斗,卻越發顯得激烈
不要說,而今又跳出來一個涪陵郡公趙叔向,使得朝堂上的局勢,變得撲朔迷離,復雜多變玉尹已經選定了目標,做出決定,要把太子趙諶保護周全
只是……
玉尹在心中嘆息一聲:而今這局面,可真個是內憂外患
“紅奴”
“在”
伴隨著玉尹一聲呼喚,芮紅奴從外面跑進來
“讓老高備車,我要出去”
芮紅奴一聽,頓時急了“公子,不是奴婢不去,是九兒姐吩咐過,讓公子在家多休息,不準出去”
“胡鬧,這家里還輪不到她做主,快去安排,否則家法伺候”
玉尹對家里人勿論是燕奴還是張二姐,亦或者高世光一家人,從來都客客氣氣,非常和善可這一板起臉來,讓芮紅奴頓時感到害怕畢竟是當官的人,哪怕只是個殿前司一個小小的兵馬使,那股子威壓,也不是芮紅奴一個小丫頭能抗拒
不一會兒的功夫,高世光便準備好了車仗
霍堅在便橋屠場看護王敏求的尸體高寵與何元慶,則在延豐倉值守,所以家中也沒有其他人玉尹便喚了牛通過來暫時充當護衛高世光趕車,緩緩駛出觀音巷
“公子,咱們這是去哪兒?”
“去宜男橋”
“好嘞,那還請公子坐穩”
高世光一聲呼哨,馬車沿著甜水巷那高低不平的路面向南行駛
玉尹閉上眼睛,想著事情,不知不覺便來到了宜男橋畔
高世光把馬車停下來,玉尹帶著牛通,直奔宜男橋旁邊的一條小巷行去這條巷子又叫水門巷,因為靠近西水門而得名巷子挺寬,兩邊有不少店鋪,不過大都是門戶緊閉城外金兵尚未退走,這開封之戰雖暫時停下,卻不斷有小規模的沖突發生所以,人們大都感到驚慌和恐懼,哪怕是在白天也不敢開門
在一處二層樓房外停下腳步,玉尹猶豫一下上前叩響門扉
“誰?”
從屋中傳來一聲沉喝
玉尹忙道:“自家馬行街玉小乙,敢問李教頭在家嗎?”
屋中,一陣沉默
這幢小樓,正是李寶的住處
朝陽門之戰,若非李寶帶著他那些弟子前去相助,玉尹說不得也支撐不得那么久
玉尹醒來之后,便聽人說了
朝陽門一場血戰,李寶的弟子也死傷慘重
不禁是那些徒子徒孫傷亡有百十人,便是李寶的親傳弟子,也死了三人
李寶手下,也只有十八個親傳弟子……這些年來留在開封伺候李寶的,也不過七八個人而已一下子死了三個,可謂是損失慘重于情于理,玉尹都要來探望一下
片刻后,房門開了
就見呂之士站在門口,擋著玉尹去路,沉聲道:“玉指揮來這里,是看自家爺們笑話嗎?”
“八爺這話從何說起”
雖說李寶和玉尹之間恩怨頗深,可單就朝陽門一戰,李寶仗義出手,便足以讓玉尹拋棄那些齷齪
他呵呵一笑,“聽說李教頭受了傷,自家也是因為有傷在身,所以才沒來探望……今日家里沒了約束的人,便偷偷溜出來,探望一下李教頭,何來看笑話之說?”
呂之士那張黑臉上,露出一抹古怪笑意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馬行街玉蛟龍,確是個怕婆娘的家伙”
“小八,請玉指揮進來,莫要讓人說李寶沒有禮數”
呂之士話音未落,從屋中傳出李寶的聲音
呂之士這才讓開一條路,玉尹帶著牛通邁步走進去,就看到李寶在吉普的攙扶下,正從內堂里走出來眼前的李寶,形象頗為不雅一只胳膊吊著,走路也是一瘸一拐,整個人看上去也顯得萎靡不振,那張面皮沒有半分血色,頗為難看
怪不得呂之士說,玉尹是來看笑話
李寶這時候的模樣,的確是沒有那‘小關索’的氣概
“李教頭,別來無恙”
李寶冷笑一聲,“甚個別來無恙……你看自家這模樣,像是無恙嗎?倒是你這鳥廝,最后看你時,若個血人兒一般,眼見著便要斷了氣,沒想到這么快便好了
有道是,好人不長命……”
“禍害遺千年”玉尹不等李寶說完,便笑道:“自家和李教頭,都屬于那種禍害千年的家伙”
李寶一怔,而后笑了
“玉家真個好福氣,前有你老爹玉飛,而今又有了你這鳥廝,莫非我老李家,便永遠要被你們比下去嗎?
算了算了,你我之間說起來,也是自家的心小了,嫉妒你玉家的運道
今天你玉小乙既然來了,自家便道一句:過往恩怨,一筆勾銷……小乙你怎么說?”
“不過些許小沖突,那算得什么恩怨”
玉尹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
“這是安神醫煉制的內壯丹,想來與李教頭的傷勢有些用處
小乙今天來的也有些匆忙,沒帶什么禮物,還請李教頭莫嫌棄禮薄,怪罪小乙才是”
王黼,已經死了
安道全行事,也就少了許多顧慮
而今這市井中都知道,觀音巷里住著一位神醫
李寶自然也聽說過安道全的名聲,眼見玉尹這么快就康復,便知道是安道全的功勞如今玉尹以內壯丹相贈,李寶又怎會拒絕?不過,他還是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示意吉普從玉尹手中接過來,看也不看便倒出一粒,合著水咽下去
這么一個舉動,也代表著他和玉尹之間的恩怨,從此不復存在
一旁吉普和呂之士也不禁露出感激之情在他們眼中,李寶如同他們的父親一般特別是呂之士,先前和玉尹爭跤斷了一條腿,成了廢人可李寶非但沒有把他拋棄,依舊留在身邊非但如此,李寶還想方設法購來了一套真法,讓呂之士修煉
李寶受傷頗重,加之年紀大,傷了元氣,故而恢復緩慢
呂之士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玉尹前來送藥,也讓他頓時多了幾分好感,上前拱手抱拳唱了個肥諾:“小乙哥義薄云天,這番恩義,小八銘記在心他日若有用得著小八之處,小八絕不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