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0章榮耀0
楊破軍神色復雜地看著楊辰的背影，從情緒上來說，敢于辱罵父親和自己的老頭子被殺，他覺得特別解恨，楊辰做的正是他不敢的，可是，越是這樣，他卻感到越是恥辱。
郭雪華和林若溪雖然見過許多血淋淋的場面了，可畢竟還是女性，都有些覺得惡心。
李莫伸和自己的兒孫互望了一眼，都泛起一死苦笑。
難得很安靜的李鈍，捏了捏下巴，遠遠對楊辰比了個大拇指。
楊公明好像根本沒看到有個人死了，面無表情地淡淡地說：“既然可以安靜下來了，那就繼續聽我老頭子嘮叨幾句，當年的事，我還沒講完呢……”
這一次，再也沒人敢出來打斷。
楊公明輕松地又抿了口茶水，才繼續慢慢講述。
“我所知道的事，也都是父親在我懂事后，親口告訴我的。
當年，我母親遭人玷污后，生不如死，不久后發現自己懷了孕，更是沒臉見從江南到西南根據地接他回燕京的父親，于是私下里，讓我父親可以選擇放棄婚約，畢竟她已經不是完璧之身，覺得有愧于我父親。
而我父親，其實也在那之前的一次戰爭中，失去了生育的能力，原本也是想跟我母親廢掉婚約，好讓我母親不至于守活寡。
可得知我母親竟然遭到如此創傷后，我父親臨時改變了主意，斷然地決定照常與我母親成婚。
因為我父親很清楚，如果在我母親最低潮的時候，還選擇放棄婚約，那無異于讓我母親的一生，徹底毀掉。
其實，我父母兩人，在那之前也就數面之緣，可其中對婚約，對彼此的珍重，卻是讓我感觸至深……”
聽到這里，一旁的郭雪華與林若溪都有些眼眶濕潤，感性的思維，讓她們更能陷入當年那戰火中質樸的感情。
楊公明幾分緬懷地繼續道：“就好像是兩個彼此傷口的人，我父親最痛苦的時候，碰到了最低潮時期的我母親，兩人回到燕京，互相鼓勵，互相做伴，慢慢的，也渡過了難關。
在生下我的時候，也正如你們所知道的，我父親為了讓楊家能夠名譽上不受打擊，遣散了那些知道內幕的親衛，也用家族的勢力，掩蓋了不少外界的傳聞。
我母親曾經問我父親，為什么愿意接受不再純潔的她，難道不會因為我的出生，感到心中不痛快？
我父親告訴她，‘你是我的未婚妻，也就是我要娶的妻子，我妻子所生的孩子，自然是我的孩子。哪怕這個孩子不是我的血脈，也是因為我沒能保護好我的妻子，我只會比對待自己親骨肉更深的情，去養育好這個孩子，來彌補我的過失’。
正是因為那番話，我母親放心地生下了我，與我父親真正成了相濡以沫的夫妻，走過了之后的二十幾年。”
大堂里一片安靜，落針可聞。
“老楊，那你是什么時候，知道自己不是老元帥親生的？”李莫伸低聲問道。
楊公明微笑道：“那是在我十歲的時候，我父親親口告訴我的。”
“什么，老元帥他……告訴你的？”李莫伸顯然也沒想到。
楊公明點頭，“我當時，才剛懂些事，我很震驚父親竟然會告訴我這樣的一件事。現在想來，恐怕也是父親的先見之明。
紙是包不住火的，有些事，早晚都會曝露出來，就像今天這樣。”
“大伯父，真當是難以揣度的心思……”三叔公嘆道。
楊公明笑吟吟道：“當時父親告訴我的時候，我當場就哭了，哭得很厲害。一個才十歲的孩子，就算懂事早，可也是孩子啊。突然知道自己的父母不是親生的，這是多么大的打擊？
我問父親，我怎么可能不是您親生的呢？！如果我不是楊家的子孫，那還怎么在這個家族里活下去？大家都會嘲笑我，看不起我……
父親當時摸著我的頭，語重心長地告訴我，‘公明，是不是楊家的子孫，跟是不是他親生的兒子，并沒多大的關系。
你是我最愛的孩子，因為你是我的妻子所生的唯一的孩子。
你知道么，當你還是嬰兒的時候，你母親奶水不足，我就抱著你，問下人也好，不認識的家家戶戶也好，各處請她們喂養你。
每當看見你喝飽了安睡的時候，我就感覺是我最開心的時候，比打了勝仗還高興。
你只要一生病，哪怕小小的感冒，我都感覺心頭掉肉，索性還不如讓我代替你受罪……就是這么一路走過來的，沒有什么人，在我眼里，能比你更珍貴了。
我相信，我這么珍貴的孩子，等我以后老了，把楊家交給你，你肯定會比我更出色的’”。
楊公明說到此處，老眼有些發紅，有幾絲深深的悲慟。
燕三娘惋惜著，在旁輕輕拍了拍老人的肩膀。
歇息了片刻，楊公明才繼續道：“我當時很惶恐，我跟父親說，我擔心自己不是父親的親生兒子，無法承受這樣的重擔，我怕會做不好。
父親當時很嚴肅地告訴我，作為楊家的子孫，并不是因為有著楊家的血緣，才稱之為楊家的人。
想要成為一個讓世人信服的，敬重的人，先，你必須要相信你自己，就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珍貴的人。
一個家族之所以能夠世代榮耀，數百年屹立不倒，并非靠著的是血緣的維系……”
楊公明頓了頓，轉而望向一旁默默傾聽的楊破軍，道：“破軍，我一直都有教育你，可你一直都沒能真正明白。到了今天，你知道，什么是一個家族真正的榮耀么？”
楊破軍艱難地吐了口濁氣，苦澀笑道：“父親，我不知道，我現在腦子里很亂，我快瘋了。”
楊家的老人們也顯得幾分迷茫，大堂里氣氛顯得沉重。
楊公明眼里則難掩失望，繼而望向默然倚在門框邊的楊辰，微笑著問道：“楊辰，你覺得，是什么？”
眾人的目光轉向楊辰身上，午時的陽光灑在年輕人身上，熠著淡淡輝光。
楊辰自嘲地笑了笑，“你問我？我哪懂這么多大道理，我只知道，血緣，背景，傳統，通通比不過拳頭硬，更比不上骨子里有口氣，我只知道，只有不認輸的人，才可能活命，就這么簡單。”
“哈哈哈哈！……”
楊公明暢聲大笑，李莫伸等幾個老人也都搖頭笑了起來。
“好……好個有口氣”，楊公明拍了拍椅子扶手，一對眸子里閃爍過一道精芒，“一個家族的榮耀，不是靠一代又一代的血緣所維系的！
血緣？它什么也不是！
我們楊家靠的，是每一代，這個家族里的人，骨子里就要明白，自己就是這個家族的榮耀！只有你看得起自己，別人才會尊敬你！
一個楊家的子孫，任何時候都要相信，你就是這個家門的驕傲！擁有這樣的信念，這樣的你，才能延續家族的榮耀！
我楊公明自接任楊家家主以來，軍功拜元帥軍銜！政績至少推進華夏經濟跨越二十年，桃李滿天下！
你們有誰，比我更有資格坐在我現這個位子上！？你們有誰，敢說我辜負了父親的期望！？
我，問心無愧！！”
鄭地有聲的話語，敲打得在場的所有人心神俱震！
寧光耀抓緊了椅子扶手，臉色鐵青，而其他幾個官員，都顯得幾分心馳神往。
李莫伸回頭看了眼微微發呆的李鈍，輕聲笑罵道：“傻小子，現在明白，爺爺我真正答應你和唐心結婚的原因了吧……”
李鈍猛地一震，眼中涌現一絲感動，憨笑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