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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八、你方唱罷我登場(四)


更新時間:2013年02月20日  作者:圣者晨雷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俞國振 | 圣者晨雷 | 明末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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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人不臉,揭人不揭短

降闖那是程先貞拼命想要忘了的事情,對于他這種自詡清流的人儒生來說,名聲比起別的什么甚至都要重要

而且他認為自己這幾年被貶遭斥,也已經為當初的“一時糊涂”付出了代價歸莊那首詩,讓他忍無可忍,一拍桌:“歸爾禮,爾禮無禮……”

“程先貞,先貞不貞!”

不等他編排出來,歸莊的話又將他堵了回去

如同俞國振料想的那用,錢謙益出面尋人與程先貞對臺戲,那自然是要挑那種尖利的歸莊性本來就偏狹,雖然還沒有算去當《環宇時報》的主筆,只因為瞧著程先貞不順眼,現在就杠上了

錢謙益把他和程先貞喚到一起,原本就是著這個主意,因此這老東林肚里憋著壞笑,口中卻勸說道:“二位,二位,何必如此,何必如此,莫爭莫爭,吃飯最大,這里可是新襄酒樓的分店,平日里老夫也少來,正好今日一飽口福……”

“吾不食新襄米”程先貞傲然道:“吾大明……”

“不對,你是大順!”

程先貞此前為了表自己的風骨,忘了自己降闖這一茬,被歸莊一句頂了回去,頓時大怒,他不用細想,也知道此次錢謙益將他邀來是什么意思,因此厲聲道:“我便是降過李闖,你們不是在為俞國振效力么,錢牧齋讓你歸爾禮來不就是想勸我不要與俞國振為難?程某話放在這里,我降闖故然不光彩,你們為俞國振這當世操莽效力,又能光彩到哪里去?”

聽得這話,歸莊冷笑起來

“我原本還無心為俞濟民效力的,但是程正夫你既然說了這話,那我便真要替俞濟民做點事情第一件事情便是將你這人面禽獸的真面目掀穿了!”

說到此處,歸莊以筷擊碗大聲唱道:“誰知有大孽牙風波鬧,生幾個剪毛換幾把短刀,不防沖破了咸陽道望秦川旄頭正高,望燕臺旗槍正搖半霎兒把二七十年舊神京平踹做妖狐淖恨的是左班官平日里受皇恩,沾封誥,烏紗罩首,金帶圍腰,今日里向賊庭稽顙得早那如鬼如蜮的人,狗茍蠅營,還懷著幾句勸進表那不爭氣的蠢公侯,如羊如豬,盡斬首在城東坳那嬌滴滴的處,白日里恣淫嬲;俊翩翩的縉紳們防盜章節牽去做奉龍陽料更可恨九衢萬姓悲無主,三殿千官慶早朝,便萬斬也難饒!”

這一段散曲,他是唱得悲涼,他略有些嘶啞的嗓音配著這曲,聽得酒樓中上下盡皆投著嗚咽!

大明雖是人心盡失,但是也要看是誰取代之這些年來俞國振不停地宣揚國家民族意識,各種各樣宣揚此類意識的通俗學作品層出不窮而民間藝人也少不得談岳說戚,讓平定流寇抗御外侮的基本觀念深入到市井姓心中仗義每多屠狗輩,這些普通姓心思單純反倒沒有儒生士滿肚彎彎繞繞

因此片刻之后,酒樓上下是一片喝彩之聲,而聽得這樣的散典,程先貞臉色蒼白,退了兩步

所謂無第一武無第二,歸奇顧怪名雖然大盛,可是程先貞同樣久負盛名,因此單論章詩詞,程先貞確認自己不會輸給歸莊可是他人生經歷中畢竟有污點,在這個問題上他無論如何自辯也無法自清

“唱得好,唱得好!”再在此時,便聽得有人一聲,然后數人從樓梯走上來,當先一人拱道:“不知方才是何方高士,唱出學生心聲,寧都魏禧魏冰叔在此有禮了!”

“在下寧都邱維屏,邦士”魏禧身后年稍長之士也揖禮道

他們口中說,眼睛在包廂里逡巡,一眼便見著歸莊執筷,想到方才唱曲時有筷聲相和,那魏禧又恭敬地道:“敢問先生,方才慷慨而歌者,可是先生?”

“正是”

“請教先生尊姓大名”

“昆山歸莊”

“昆山歸……莫非就是歸奇顧怪之歸爾禮先生?”

歸莊見來人知道自己的名聲,也頗為自得,不理睬程先貞,與二人招呼起來程先貞見他們熱熱鬧鬧,唯獨將自己排斥在外,心中大是不喜,冷聲道:“既然同是儒門士,你們幾位只聽得他方才唱得悲涼,卻不想他是為俞國振效力!”

“為俞國振效力又有什么?”魏禧訝然道:“莫非這其中有什么講究?”

“俞國振乃我儒林大敵,他倡議實學,將賬房先生所用的數術之學凌架于我們圣賢經卷之上!”

程先貞想要拉著人同仇敵愾,故此便危言悚聽,他看出這幾人都是人,因此有此言語但那位邱維屏聞得此語,卻微微笑了起來:“俞濟民倡議算學,實在是深得我心,我儒門六藝之中,便有九數之說”

邱維屏話說得含蓄,這是因為與程先貞不熟,故此不曾直接說,在邱維屏心目中,如今的儒家不能算是完整的儒家他性本來就喜好數學,無師自通,經過自己的鉆研,在數學上取得了很大的成就這些年為了尋找數學方面的資料,很是關注了《風暴集》等新襄出物,因此也就接受了方以智等人出的一個觀點:現在的儒家并不是完整的儒家,因為古之君六藝,現在的儒生大多都不精通,就是禮與也都是一知半解

程先貞也是飽學之士,聽得邱維屏這般說,立刻想到他講的是《周禮保氏》中所言,“養國之道,乃教之六藝”,其中第六項便是九數在這個問題上,他一時沒有細想深究,便跳出這個,開始攻擊俞國振不開科舉八股之事:“俞國振不開科舉,斷絕天下人仕途,乃天下人之公敵也!”

“好,好,我最贊的便是俞國振不開科舉不搞八股!”那個魏禧卻跳將起來:“國朝倒是開了科舉,可是崇禎十六年國難之時,那些科舉登科的,有幾人為君父死難的?平日袖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尚且做不到,遑論為我中華力挽狂瀾中流砥柱!那吳昌時、周鐘、魏學濂之輩,哪個不是科舉登科的,他們雖然死了,降了李闖的舉人、進士,難道還少了么,便是世受國恩,靠著祖宗蔭庇得授工部員外郎的德州程正夫,不也是降了李闖么?”

此語一出,不僅程先貞自己尷尬,就是錢謙益也苦笑起來,這可不是他安排好的人,不是有意要折辱程先貞啊!

那魏禧說到這,才想起自己尚未請教眼前之人的姓名,當下拱道:“不知閣下尊姓大名,能與歸爾禮辯論者,想必也不是籍籍無名之輩,奈何見識卻缺了些啊”

這番話說出,程先貞哪里還有面目再呆下去當下以袖遮臉,轉身就走,連句場面話都忘了交待

“這人好生莫名奇妙,便是學生有失禮之處,他說出便是,學生豈是知錯不改之人?”見程先貞跑了,年少氣盛的魏禧一臉訝然

“哈哈哈哈!”

歸莊卻是撫掌大笑,只覺得這個年少生甚是對自己胃口,笑得跌,好一會兒緩過氣,他才道:“你當著人的面臉,他豈有不逃走者?他便是你口中的德州程正夫了,先是投闖,后是歸吳,哈哈哈哈,若是建虜入關坐穩了江山,他只怕還得剃發編辮,當一回建虜的奴才!”

“好了好了,休要再說,程正夫此去,少不得又要生出事端來,爾禮,看你言下之意,是同意我的建議,主掌這個《環宇時報》了?”錢謙益這時道

魏禧與邱維屏被招呼入座,眾人寒喧介紹,當得知錢謙益是不憤程先貞“假借”他的名義辦了《南都周末》,專做捕風捉影顛倒黑白之事,因此有意讓歸莊再辦一報與之唱對臺戲,魏禧與邱維屏都是攘臂而起,紛紛說要出相助

此時魏禧與邱維屏名聲尚不顯,但實際上二人也是采飛揚之輩,特別是魏禧,在后世更是與侯方域、汪琬齊名,稱散三大家眾人談得興起,錢謙益心中暗動,如今東林已經成了一條快沉的船,這些年中東林里敗類出得比俊杰要多,包括東林發展而來的復社,名聲都漸有些狼籍,因此,錢謙益也有心給自己狡免三窟一下他議道:“諸位志同道合,今日雖是偶遇,卻亦是有緣,何不結社抒,以志其事?”

歸莊卻是搖頭,他不喜與人交際:“張天如若在,必熱衷于此,而今張天如已亡,結社之舉,了無意義”

“此語不然,爾禮,你看程先貞辦那《南都周末》,為何會聲勢浩大,難道說那些支持他之人就不知道他曾經降過李自成么!不過是黨同伐異,有一幫人在為他搖旗吶喊竭力鼓吹罷了汝等欲扶正祛邪,豈能不同仇敵愾,以老夫愚見,你們還是能立一社黨”

說到這,錢謙益甚為感慨,長嘆一聲,也終于抒出肺腑之言:“其實東林之初,原是立身極正的,后來良莠不齊,才至于內爭頻繁再如此下去,必定身敗名裂,到那時,我們儒林之中,再無正人之黨,未來華夏,所托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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