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原創
“干得好!”
顧家明將濕棉襖蓋在從火墻中穿過來的兵身上,將他身上的火苗按熄,那個十六歲的小滿臉都是興奮,口中喋喋不休地道“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這是襄虎衛兵訓練的一項重要內容,在短時間內從火墻中沖出來⒌原創]為了避免頭發可能被火引燃,這些兵一個個理了大光頭——這也是衛生的需要,俞國振很早就規定,虎衛在入伍之初必須理光頭,避免生出蚤。在這之后,是愿意留發還是短發,就隨其自愿。
事實上如今虎衛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寧愿留短發或者光頭,而且這個比例在逐漸增加,甚至那些退役的虎衛,將短發之風也帶到了襄民間。對頭發問題,俞國振并未強迫,只是讓他們意識到短發的方便與長發的麻煩,特別是在生產線上,長發有可能造成工傷事故,百姓自然會做出合理的選擇。
古人所謂的身體膚發受之父母,也不是完全不剃須剪發,否則就不會有剃頭匠這個行當了。
“下面,該輪到你……咦?”
顧家明正要指揮下一隊兵開始訓練,突然間覺得不大對勁,回頭向別處望了一眼,看到一群穿著白色道袍的女,正小聲談笑著從訓練場邊上經過。
其中有一個女的模樣,似乎有些眼熟。
顧家明心里動了一下:“你們繼續,我有點事過去一會兒!”
話說完,他便狂奔起來,向著那群白色道袍女跑去。
“小盈,三個月啊,學了三個月放我們出來,我們去橫波社看戲吧,或者去逛逛商鋪,襄繁華,我們雖然來回看了不只一遍,可卻還從來沒自己去逛過!”
“對,對,小盈學得真好,如今也該歇歇,思乙老師可是說了,要勞逸結合!”
“聽聞橫波社排的《鬼女記》已經連放了一個月,場場爆滿,就連思乙老師都贊不絕口,說是一出好戲,我們去看吧?”
趙盈淺淺笑著,卻搖了搖頭,拒絕了姐妹們的邀請。
她從京畿被帶到襄來,路途遙遠且不說,到了襄后便被安排到比較清靜的地方,開始學習護理之術。這是征求她意見之后她的選擇,她始終記得京畿戰場上,自己拔不出箭給那個名叫顧家明的虎衛帶來的痛苦。
若是現在自己再去幫他,應該要簡單些吧。
隱于“襄初等學堂”光環之后的,是護理分校,這座初目的完全是為了幫助虎衛解決訓練和戰時傷病護理的分校,即使在襄知道它的人也不多。俞國振不愿意因為某些老封建的反對,而使得這所專業技能學校出現什么意外。當然,這所分校現在只能算是速成班,宋思乙在這里教一些簡單的把脈、止血、包扎、消毒和喂藥技能,在三個月的速成結束之后,她們要去襄第一醫院進行真正的學習。
“小盈,你這個樣……莫非是在襄有熟人或親戚要去見?”一個少女向趙盈問道。
趙盈的臉微微紅了起來,經過漫長的將養,她臉上的傷疤早已長好、脫痂,但還是留下了褐色的疤痕,這使得她原本清秀的面龐失去了原本的美麗。她垂下頭,微微失神,她算不算是在襄有熟人呢?那個虎衛曾經報過名字,說他叫顧家明,還讓她到襄找他,可是……趙盈完全沒有去找他的念頭。
“我想去看看海,只要去看看海。”她低聲道。
“乘船南下,還沒看夠海啊?”旁邊一個少女吃吃笑道。
眾人都笑了,她們全都一樣,是被從京畿解救的少女,年紀不大不小,若是放到學堂去嫌大了些,可直接進工坊又稍嫌小了。俞國振便請宋思乙出馬,主持了這個護理分校,也算讓她們習得一技之長。
初時對于自己有可能去護理那些男,她們心中都是頗為抵觸的,但后來得知護理的就是在戰場上將她們救回的虎衛,則一個個又積極起來。燕趙之地,向來不乏慷慨悲歌之士,就是女,也是性情剛烈有恩報恩有怨報怨的。
眾人正要再打趣趙盈,忽然聽得身后有人喊:“等一下,等一下!”
她們回過頭去,趙盈也在其中,便看到顧家明遠遠地跑過來。
雖然還隔著一百余米,可是趙盈的心猛然收縮了一下,雙眼亮了起來:是他,他竟然在這里!
就在這時,又一個聲音響起:“顧家明!”
“有!”顧家明聽得這聲音,頓時站住挺直身體,臉上的驚喜變成了驚訝,向著從一旁走過來的人望去。
正是俞國振。
趙盈也認得俞國振,京畿之戰告一段落之后,她曾見過俞國振親自安撫百姓,當時她還壯著膽攔下他,詢問顧家明的安危。就是到了襄之后,俞國振也來到護理分校視察過三回,基本上每個月都要來看望她們一次,每次都帶來一些小小的禮物。
“啊呀,是南海伯!”幾乎所有少女的目光都停在俞國振的臉上。
唯有趙盈看著顧家明,顧家明也向這邊看過來,只不過大伙都是一般打扮,又戴著面紗,他應該認不出人來。
俞國振帶著一隊人過來,他每隔兩三天,便要來視察一遍兵,某些訓練項目里,還要和他們一起摸爬滾打。將顧家明喚住之后,俞國振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然后向他望著的方向看去,便看到一群道袍女匆匆消失。
俞國振笑了。
“看來家明有些春心蕩漾了?”他打趣了一下顧家明,然后猛地想起一件事情,京畿之戰后,似乎曾有個女找他打聽過顧家明的安危狀況,后來因為事務繁忙,他沒有過問此事,也不知道那女情形如何了。
或許該問一下……那女,看模樣倒是個剛毅的。
俞國振對于下屬的婚姻之事極為關注,在他看來,這也是關系到襄乃至整個華夏未來發展的大事,畢竟這個時代,世界上還有的是空間,足夠華夏孫前去開拓,而不象后世,列強已經將世界瓜分干凈,從被瓜分掠奪的狀態中好不容易爬起的華夏,再無擴張的余地,不得不為了生存和發展,采用近乎自殘的生育政策。
哪怕只有一絲的余地,也不會采用如此手段,在強權即公理的時代之中,這是必須打下牙和淚吞的苦果。
因此,襄的政策中,男十八歲、女十七歲,便可成親。婚姻家庭制度原則上是一夫一妻,但也不禁多娶,以一夫一妻二妾為限,禁止大婦對妾的人身迫害,保證妾與妾生女也有相應的繼承權——這個繼承權比不上大婦與嫡女,卻也不容大婦與嫡女將他們視為奴仆。
成親之后,若有了孩,便有育兒補助。這種鼓勵政策,使得襄成親很,也使得襄似乎永遠缺乏適齡女。
很自然的,適齡女首先是向著虎衛傾斜,前三期的虎衛當中,成親的比例已經接近一半了。估計在今年年中,就會有一批嬰兒出生的高峰,襄將會有大量的生命誕生。
為此俞國振做了大量的準備:牛奶。
欽`州多牛,除了水牛,黃牛的數目也不少,而黃牛可以充作奶牛,隨著襄牧業發展,如今已經形成了一定規模的奶牛養殖場。奶粉研究也被提上了議事日程,雖然如今還沒有后世那么多的檢測設備,但俞國振完全可以用一些制度來控制奶制品質量。
比如說,試圖在牛奶中添加什么東西的,其罪責相當于投毒殺人。
“小官人有吩咐?”顧家明有些惋惜地看著那群百姓口中的“仙姑”消失在林間小徑里。
“唔,是有件事情,你此前的傷都養好了吧?”
“早就好了!”
“我想讓你北上去接替霍彥。”俞國振瞇了一下眼道。
“啊?為何如此?”顧家明吃了一驚,他知道霍彥奉命為登萊參謀團團長的時間,不過區區四五個月,這么短的時間就換人,這只有一個可能,霍彥犯了什么錯誤,被免除職責!
“你也知道霍彥有個一一零二黨吧。”俞國振笑了一下:“我將他一人安到參謀團去,一來是見確實有些華,不用可惜,二來也是為了讓他和一一零二黨隔開,莫要自誤。可是,他似乎不太珍惜我給他的機會……”
“小官人,別的我不知道,但霍彥對小官人忠心耿耿,我卻是知曉的。”沉默了一會兒,顧家明有些艱難地道:“他必不會……必不會不利于小官人!”
“我知道他忠心,但他忠心得過了頭,太想在我面前表現自己的能力了。”俞國振苦笑起來。
他真不愿意進行這一次人事調整,但參謀團里有不只一人寫來密信,指出霍彥同孫臨的關系過于密切,甚至改變俞國振慢慢訓練登萊軍將之完全納入襄體系內的計劃,而是急功近利地提高登萊兵的戰斗力。
換言之,現在這支登萊兵戰斗力比以前要強許多,他們在某種程度上也親近襄,可這種親近是有限的,甚至不需要朝廷下旨,只要換一個登萊總兵下令,他們肯定會與襄決裂。
俞國振不希望自己培養出來的竟然是自己的敵人。
“你做好準備,建虜攻朝鮮,朝廷必然會派登萊軍前去援救,因此現在霍彥應該和孫克咸一起去了朝鮮。此戰無論勝負,我都會將他召回來,勝的話算是獎功,負的話算是罰過,那個時候你去接替他便不會生出什么芥蒂了。”俞國振又道。
顧家明點頭行禮,應了一聲是,然后有些擔憂地道:“北邊朝鮮之戰,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算時間,也差不多該有消息傳來了。”
這是讓俞國振非常苦惱的一件事情,此時南北距離過遠交通極度不便,消息嚴重滯后,所以他接到的上一個消息,還是一個多月前的,前方戰局究竟發展到了哪一步,他根本一無所知。
“伯爺只管放心,無論如何,只要能依著伯爺預先定計,控制住江華島上的鮮國宗室,那么咱們就是大獲全勝了。等再過幾年,咱們實力壯大,便可以扶持其中一個宗室,直接介入朝鮮。屬下倒是覺得,當小心的……是皮島!”
顧家明沒有說什么,在俞國振身邊,即使穿著虎衛軍服也顯得矮小奇丑的宋獻策道。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顧家明,接替霍彥你可以晚一些,等到這一戰結束,但動身去登萊,你則要些了。五天之內,你們乘‘秋水號’北上,爭取在三月初能趕到登萊,在那里你可以自行決定,是否前去支援霍彥,另外,秋水號到了之后,便將連波號換回襄休整!”
秋水號是元宵后下水的剪式帆船,它是在枕霞號與連波號基礎上的改進型,速度相當,但船體大、載重多。
這個命令,讓顧家明心里有些沉重,他抬頭看了俞國振一眼。
他們都是一起掙扎出來的兄弟,彼此之間,或者有小矛盾,卻沒有誰希望別人出現大的差池。但顧家明明白,這一次霍彥恐怕要受到不小的懲治了,起碼,也是會被雪藏一段時間。對于心高氣傲的霍彥來說,自己被閑置,舊日的同僚一個個卻都爬了上去,他心中定然會加抑郁吧。
但愿他能掙脫這一關。
“我帶多少人去,從哪一部調人?”顧家明將心里的那抹陰云拋開,又發言問道。
“第三團第一營。”俞國振看著顧家明:“你在教導團中的職務立刻解除,我任命你為第三團第一營營正,你對連正、棚長任命有什么建議可以提。”
顧家明心中涌出一股喜悅。
雖然此時襄的兵力早就超過了三個團,但在正式編制上,始終是葉武崖的一團、張正的二團和齊牛的教導團這個三個團,如今出現了第三團,而顧家明被任命為第一營營正,卻沒有說三團的團正是誰,顧家明明白俞國振的意思。
此次北上,若他應對得當,那么就很有可能成為襄虎衛的第四個團正。
“保證完成任務!”他大聲道,心里卻突然想找一個人,共同分享自己受到重用的喜悅了。
再向那群道姑離開的方向望去,卻是一個人影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