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彥師投降、李神符身死,河西軍在會寧郡慘敗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一般,僅僅兩天后便傳到了長安。[]
一起傳來的消息還有三萬隋軍出兵延安郡,駐扎在延安郡的唐軍被迫南撤,一連串的沉痛失敗,重重地打擊在還沒有從都城失陷和皇后去世中恢復的唐廷身上,長安上空愁云籠罩,使得攻破洛陽的利好消息也無法沖破長安上空的陰云。
秦王府,李世民剛剛從洛陽凱旋而歸,迎接他的沒有歡天喜地的鑼鼓聲,沒有父皇率百官出迎,更沒有有長安民眾的簞食壺漿。
只有一連串沉重的打擊,長安城被楊元慶率領的一萬隋軍騎兵以偷襲方式攻破;父皇被迫答應從洛陽撤軍,這等于他陣亡了兩萬唐軍將士,拼死打下的洛陽,最后拱手送給了隋軍。
更重要是母后的去世使李世民再也經受不住沉重的打擊,他也病倒了,病室里,李世民靜靜地躺在榻上,目光無神地望著屋頂。
他心中曾經有過的雄心壯志此時已如江水東逝,一去不再復返,屢遭挫折的李世民終于有些心灰意冷。
他覺得自己的戰略眼光并沒有錯誤,可為何運用到具體的戰術上卻屢屢失敗,在他記憶中,好像從來沒有贏過楊元慶一次,為什么他在楊元慶面前會屢戰屢敗。
或許失敗能讓人頭腦清醒,經過長久的思考,李世民也漸漸有些明白過來,楊元慶屢獲勝利的原因很多。
比如用人,他出身弘農楊氏,卻從不重用楊家子弟,李靖、徐世績、秦瓊、蘇定方、裴行儼、羅士信等等,這些大將個個都能獨擋一面,他完全相信地將軍隊交付給他們,讓他們統帥一方。
他甚至把軍隊交給秦瓊。把都城托付給他,這種信任使得他手下人才輩出,將星璀璨。
而父皇卻從不把軍隊交給宗室以外的統帥,甚至連自己兒子都不相信。正這種狹隘的眼光使得唐軍深受羈絆,或許能戰勝王世充、蕭銑這樣的小勢力,可在對付更加強大且生機勃勃的隋朝時,便會屢戰屢敗,最后連京城都被攻破,軍心民心喪失殆盡。
如果看得更深一點,其實就是山東士族戰勝了關隴貴族。山東士族支持的新隋朝日益強大,而關隴貴族支持唐朝卻在日益沒落。
迄今為止,連均田制都推行不下去,關隴大地上依然是大莊園林立,關隴貴族的利益非但沒有觸動,皇親國戚又大量封地占田,尹貴平之流無功受重賞,卻不肯封賞有功將士。如此,唐朝怎么能得到關隴底層民眾的支持,怎么讓士兵賣命?
從尹貴平一案中便可以看出。皇親國戚和關隴貴族們已經把壟斷土地之手伸進了巴蜀甚至荊襄,尹貴平一案在父皇的庇護下,最終不了了之,這令李世民心中充滿了憤慨和無奈。
相比之下,楊元慶用鐵腕手段收拾太原王家,清理河北官場,使得隋朝吏治清明,山東士族不敢奪利侵民,賞罰分明使將士用命,吏治清明得到民眾支持。
一清一渾。一長一消,李世民憂心之極,他對唐朝的未來漸漸失去了信心。
這時,李世民的妻子長孫氏端著藥小心翼翼走了進來,她見丈夫精神還好,就是滿眼憂愁。便柔聲勸他道:“母后被病痛折磨,如今仙去,其實也是一種解脫,人死不能復生,夫君想開一點吧!”
李世民嘆了口氣,“我不是為母后去世憂心,我的是為大唐前途擔憂,這次遭遇這么大的挫折,還能不能緩得過氣來。”
長孫氏笑了起來,“如果是這樣,就更不應該長吁短嘆了,勝敗乃是兵家常事,夫君是帶兵之將,何必憂堵于心,找人說說話,或許好一點,房先生還在外書房等著夫君呢?”
李世民聽說房玄齡來了,連忙坐起身,“我得去見他!”
“披一件衣服再去。[]”
長孫氏將一件厚襖給他披上,又讓他把藥喝了,這才放李世民出門。
李世民的外書房內,一向淡定的房玄齡已經不再淡定了,盛彥師投降,隋軍全殲李神符軍的消息令他心中異常焦急,他很清楚這件事的嚴重性,不僅是關內道危機,河西道也保不住。
如果河西道不保,大唐的四十萬匹戰馬將成為泡影,這是大唐強軍的唯一希望,沒有了戰馬,唐軍就沒有了任何希望。
但更讓房玄齡焦急的是,這個消息一早便傳來,但現在已快到中午,朝廷百官只在議論李神符之死,卻無人提到河西,難道他們意識不到這次慘敗的嚴重后果?
但房玄齡也有點猶豫,他在猶豫自己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李世民,皇后剛剛去世,洛陽得而復失,李世民已承受太多的打擊,河西之事他是否還能撐得住?房玄齡很是擔憂,但不說又不行,形勢已危急到火燒眉毛的程度。
這時,身后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房玄齡很熟悉這個腳步聲,是秦王到了,不過有些步伐沉重,很明顯在病中,房玄齡又有些猶豫。
“先生有什么急事找我嗎?”李世民走進屋,微笑著問道。
“我是來。。。。來探望殿下的病情。”房玄齡心中暗嘆一聲,他還是不能說實話。
“我還好,問題不大,一點感恙。”
李世民坐下,指指坐榻,“先生請坐吧!”
一名侍女上來兩杯茶,李世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有笑道:“先生說吧!什么事?”
“我確實是來探望殿下。”
李世民呵呵笑了起來,“哪有在書房探望病人的道理,我無妨,有什么急事盡管說,我挺得住!”
房玄齡嘆了口氣,“那我就直說了,盛彥師在會寧郡投降了,李神符率兩萬軍前來支援,結果中計,全軍覆沒,李神符生死不知。”
“啊!”
這個消息將李世民震驚得目瞪口呆,半響,他急道:“那河西呢,圣上有派援軍趕往河西嗎?”
房玄齡暗暗嘆息,不愧是秦王,一眼便看到了問題的關鍵,他苦笑一聲道:“現在讓人心急就是這個,圣上和朝廷似乎都沒有認識到這個后果,到現在還沒有半點消息。”
“不行!我要找父皇去。”
李世民心急如焚,他很清楚,一旦河西道不保,大唐將失去戰馬,全軍騎兵化的計劃將徹底落空,四十萬匹戰馬啊!
他起身去換朝服,走到門口又對房玄齡道:”你去通知一下裴寂,讓他也立刻去御書房,事不宜遲,現在就去。”
“殿下,稍等片刻。”房玄齡叫住了他。
“還有什么事?”
房玄齡小心翼翼提醒他,“殿下一定要堅持清算會寧郡的責任。”
李世民遲疑一下,他知道房玄齡的意思,這次會寧郡慘敗是太子的部署,包括河西危機和李神符之死,都是太子一手造成,可以追究太子的責任,雖說是這樣,但李世民覺得現在不是內斗的時候。
房玄齡看出了李世民的猶豫,又提醒道:“我的意思是說,如果太子要追究這次出兵責任的話。。。。。”
李世民點點頭,他明白房玄齡的意思,“我知道了,我會看情況而定。”
李世民離開房門,匆匆去了自己的內室。
其實事情也不像房玄齡想的那樣,沒人關心會寧郡之敗,在武德殿偏殿內,李淵和五名相國以及太子正在緊急商議會寧郡之敗所引發的危機,不過和李世民想的不是一回事,不是想派兵去奪回河西,而是眾人在商議和隋朝議和。
“各位愛卿,大唐自從建立之后,戰爭便一直不絕,朝廷已至崩潰的邊緣,民心思定,朕不想再打了,所以要和各位愛卿商議,怎么和隋朝議和,雙方罷兵,偃旗息鼓,休養民生。”
陳叔達站起身應和道:“陛下說得極對,微臣走訪市井,確實感到民心厭戰,現在士氣低迷,陛下主張停戰是順應民心和軍心之舉,臣堅決贊成。”
李淵點點頭,又問蕭瑀,“蕭愛卿的看法呢?”
蕭瑀心里明白,李淵說什么都是借口,其實說得淺白一點,他是被楊元慶打怕了,但蕭瑀本身也比較反對作戰,戰爭對朝廷負擔太重。
既然李淵問他,他自然得回答,“陛下,今年糧食歉收,稅賦只有去年的七成,已經不能滿足朝廷日常的支出,本來我們先前賠付隋朝糧食后,還有余糧可以支持抗災和年末祿米支付,但這次出兵洛陽和關內,已經耗去了三十萬石糧食,還有陣亡將士的撫恤,微臣算了一下,至少要二十五萬石左右,而我們各地官倉的存糧只有二十萬石,不足以支付陣亡撫恤,更不要提年末百官的祿米支出,現在的問題是,如果隋朝要求賠償,我們怎么辦?”
殿內一片寂靜,蕭瑀的話說到了要害處,沒有錢糧,拿什么去和隋朝議和?
半晌,李建成道:“父皇,兒臣考慮隋朝剛經歷了和突厥大戰,也同樣筋疲力盡,而且河東腹地遭受破壞嚴重,兒臣認為楊元慶也不想再打了,所以,只要雙方以誠相待,未必有什么賠償,兒臣愿意親自去會寧郡和楊元慶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