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豫的最終讓步是在于他失去了博陵崔氏這個同盟,使他獨木難支,也在于盧豫意識到了楊元慶清洗河北官場的決心,他無力和強權對抗,更在于楊元慶的讓步,承諾在清洗中不觸及盧氏子弟。[]
妥協是一門藝術,不知妥協的人最終只會變成孤家寡人,而不會掌握妥協的度,那就是一個懦弱無能的人。
而一個會妥協的人,首先是要明白自己的原則,在原則上不讓步的情況下,適當做出一點讓步,給對方一個臺階,盡量不要碰對方的核心利益。
盧家的核心利益是盧氏子弟,楊元慶給了盧豫承諾,這就是妥協,如果沒有這個妥協,那么盧豫就會害怕楊元慶的清理擴大化,波及到盧氏子弟。
當然,妥協的前提是實力,如果楊元慶沒有強大的實力,沒有足以毀滅盧氏家族和整個河北官場的能力,那么任何妥協也換不來盧豫放棄抵制。
妥協也是一種技巧,如果沒有事先瓦解崔、盧聯盟,如果沒有抓住魏郡太守趙本章縱容家人違規多占良田的事實,將盧豫逼到墻角,盧豫最終也不會被迫答應讓步。
下午,紫微閣在半圓堂召開了楊元慶回京城后的第一次廷議,廷議的內容就是關于義倉糧食的清查。
“這一次房子縣義倉案只是一次巧合,是我偶然遇到,一個小小的縣令竟敢貪污六千石糧食,尤其在糧食缺口極大,朝廷上下都為之節衣縮食之時,我相信這件事會讓每一個人都憤怒。”
半圓堂內,七名相國身著紫袍,頭戴高冠。正襟危坐。包括崔弘元也前來出席了,不過座位變得有些微妙,原本是他坐在盧豫身旁。而現在盧豫卻遠遠坐在另一邊,崔弘元的背叛使他們之間的聯盟徹底決裂,河北系也隨之煙消云散。
盧豫雖然被迫向楊元慶讓步。但他心中的怒火并沒有平息,他不敢招惹楊元慶,卻把所有的怒火都對準了崔弘元,他認為歸根到底,都是因為崔弘元的背叛。
自始自終,盧豫都陰沉著臉,沒有看崔弘元一眼,更沒有和他說一句話。
楊元慶此時已經完全掌握的主動,他把所有的反對障礙都清除了。接下來,紫微閣的決議就必須按照他的思路走。
“我一直在考慮,為什么房子縣縣令有這么大的膽子。{}就是他一人有這個問題嗎?顯然不是!”
楊元慶取出張北冀的供詞。對眾人晃了晃,“這份供詞想必大家都看過了。雖然還沒有確認,但上面揭露的各種事情卻令人觸目驚心,趙郡十一個縣,有七個縣的義倉有問題,難道這還不足讓各位深思嗎?”
楊元慶的目光向眾人一一望去,又緩緩道:“我終于想通了,為什么房子縣縣令的膽子有這么大,就是因為這里面有漏洞,他可以借口戰亂,把爛帳栽到竇建德身上,可事實上,竇建德并沒有動義倉糧食,連竇建德都懂得收買民心,我們更不能賴帳,所以義倉這筆帳我們得認,這個民心我們不能失去。”
這時,杜如晦接口道:“殿下,義倉糧從十幾年前就有,如果清查時間太長,真的會是一筆糊涂帳,而且人工時間也耗費巨大。”
“我知道,所以從一開始,我就說以兩年為限,我相信民眾也能理解。”
楊師道遲疑一下,舉起了手,“殿下,這樣其實還是一筆糊涂帳,兩年前糧食又該怎么辦?還是存在有漏洞。”
楊元慶清查義倉糧食當然只是一個借口,真正目的是為了清洗河北官場,但這話不能說,還得光面堂皇地說義倉糧之事。
“戰亂年代死了這么多人,很多死去的人也還有糧食存在義倉,所以帳是不可能算清,我也不可能要求地方官個個清廉正直,一塵不染,關鍵是不要過分,讓我們能給民眾一個交代。”
停一下,他又道:“清查義倉糧食,我可以給一個期限,就在今年年底之前,各地官府必須做到帳實相符,如果真沒有了糧食,或者糧食出現虧損,那么可以專門上奏戶部,把原因說清楚,只要不是因為失職或者貪瀆所致,朝廷可以把欠缺補上。”
半圓堂內鴉雀無聲,只聽楊元慶果斷而嚴厲的聲音在大堂內回蕩:“前朝滅亡就在于失去民心,教訓不可謂不深,我們絕不能再重蹈覆轍,要想得民心,首先要吏治嚴,從現在開始,我決定擴大御史臺,將御史人數再擴增一倍,使監察御史在各地的巡查成為一種制度,每一個瀆職犯罪的官員都必須接受相應的懲處。”
三天后,張北冀案件以大三司會審的方式定案,卷宗移交紫微閣,紫微閣經過協商后判處張北冀死罪,最后上報楚王楊元慶,楊元慶核準了紫微閣的定罪,下旨將張北冀斬首。
隨即十六名御史各帶侍衛分赴河北各郡縣,核查張北冀所招供的各條線索,第一場清洗河北官場的風暴開始掀起,消息迅速傳出,不等御史到來,便有九名縣令棄官潛逃,魏郡太守趙本章也聞訊逃往長安。
隨即,各地清查義倉糧的旨意正式下發,傳遍了河東、河北、中原及關北各郡縣,責令各地官府在年底前清查完畢,上報朝廷。
二十名巡視御史也分赴各地,聆聽民聲,監察義倉糧食的清查。
這天下午,一輛馬車在數十名侍衛的護衛下緩緩駛進了晉陽宮啟輝門,啟輝門也就是晉陽宮東門,一般宮人進出宮門和大臣覲見皇帝太后,都是從這里出入。
馬車停在臺階前,幾名宦官已事先等候在這里,車門開了,一名侍女扶著楚王妃從馬車出來。
“王妃當心!”侍女小心地提醒裴敏秋注意腳下。
裴敏秋點點頭,從馬車里走了出來,幾名宦官連忙迎上來,一名年老的宦官躬身施禮,“老奴奉太后之命在此迎接王妃,請王妃隨我們進宮。”
裴敏秋微微笑道:“麻煩你們幾位了,那就走吧!”
幾名宦官在前面引路,貼身侍女抱著一只匣子跟在身邊,在裴敏秋身后,兩名貼身女護衛手按刀柄,一左一右,警惕地注視兩邊情況,跟著裴敏秋向內宮走去。
一直走到蕭后所住的寢宮,宮內女侍衛自然不敢有任何搜查的舉動,直接領著裴敏秋進了養心殿。
剛走進大門,蕭后便迎了出來,滿臉堆笑,“王妃怎么親自來了,有什么事,讓侍女來說一聲便是了。”
雖然裴敏秋此時已是母儀天下,早已成為大隋臣民公認的國后,在一人之下,千萬人之上,但禮不可廢,蕭后畢竟還是太后。
裴敏秋盈盈施一禮,“給太后請安!”
蕭后連忙挽住她的胳膊,笑道:“我們之間就不必多禮了,就隨意一點,就當是朋友見面一樣。”
蕭后的謙卑使裴敏秋想起了當年她第一次入宮見蕭后的情形,那時楊元慶被封為縣公,她成為最年輕的一品夫人。
光是進宮前,便有女官來教她習禮,足足教了三天,后來進宮時,她便覺得自己成為木偶一樣,一舉一動都在注意禮節該怎么做,以致于蕭后說什么,她都沒有注意到,還差點惹惱了蕭后。
時移世易,今天她再次進宮,卻宛如一種居高臨下的探望,讓她不得不感慨世事難料。
但裴敏秋是一個低調且極有教養的女子,就算是蕭后已經落魄,她占據權力的上端,但她也并不居傲,依然保持恭敬有禮的姿態。
“一直想來看看太后,只是事情實在太多,抽不出時間,最近佩華又生了孩子,更是忙得昏頭脹腦,失禮之處,請太后見諒。”
“王妃沒有失禮,我理解的,管一大家子的事情,真的不容易,楚王忙于公務,家中的一切都要由你操心,哎!真是難為你了。”
蕭后很會說話,曲意奉承裴敏秋,雙方的關系立刻變得融洽起來,蕭后當然知道裴敏秋是為什么來,前幾天她送出一件珍寶作為賀禮,就是為了讓裴敏秋上門。
蕭后極為熱情,請裴敏秋在偏殿坐下,又命宮女上茶,兩人就像拉家常一樣,在一張坐榻兩邊面對面坐下,裴敏秋命侍女把象牙盒拿來,放在桌上,推給了蕭后。
“多謝太后給佩華的賀禮,她還在坐月子,不方便出門,只能由我代表她表示謝意,這是我的一點回禮,請太后笑納。”
“這怎么好意思呢!我給她賀禮,是我做長輩給孩子的一點心意,她怎么又拿來回禮,哎!這怎么說呢?”
裴敏秋笑道:“這其實是楚王給太后之禮,是一支瑪瑙筆,雖然談不上貴重,但也是楚王的心愛之物,太后收下吧!”
蕭后聽說是楊元慶的心愛之物,頓時覺得有了面子,便微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
裴敏秋又打量一下宮殿,問道:“太后生活上有什么需要之物嗎?若有不足,盡管告訴我,我會命人送來。”
“多謝王妃關心,我不缺什么,朝廷每月撥五千吊錢給我,飲食起居,衣裙用具都及時配備,照顧得無微不至,又準宮女出入,若有什么需要,我會讓宮女去采辦。”
兩人正說著,忽然殿外傳來一陣叫喊聲,“丹陽是我大隋公主,無親無故,住在楚王府里算什么?想要謀她就明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