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帶著一群村民跪在村口磕頭如搗蒜,但白衣人卻沒把他們放在眼里,他對村里這一隊商人感興趣,準確地說,他對這一百多匹騾馬和貨物感興趣,戰爭初停,人民貧困,沒有什么油水可撈,難得看見這種初具規模的商隊。
他招手把村長叫上來問了幾句,村長立刻跑來問:“你們誰是大東主?”
楊元慶剛要開口,程咬金卻挺身而出,甕聲甕氣道:“老子就是!”
村長連忙對他行一禮,“佛孫請大東主去問話。”
程咬金在江湖上混跡多年,有極為豐富的江湖經驗,他見那白衣男子賊眼放光地打量貨物,便知道此人生了賊心,他上前也不行禮,冷冷問道:“找爺爺什么事?”
他匪氣十足,白衣男子卻不生氣,笑嘻嘻問:“你們這里可有綢緞賣?”
“有,你要買多少?”
“有多少,我買多少,另外,你所有的貨物我都買下。”
程咬金上下打量他一下,眉頭一皺問道:“你的錢在哪里?”
白衣男子一拍胸脯,“錢有,都是銀子,不過在縣城里,你們得跟我去取。”
程咬金裝模作樣考慮了一下,“嗯!我們得商量商量,這不全是我一人的貨。”
程咬金轉身回來,低聲問楊元慶,“要不要跟他去縣城?”
旁邊村長急得直對他使眼色,讓他不要答應,楊元慶想了想道:“你告訴白衣人,我們要在村里吃點東西,然后再跟他去。”
程咬金又回去說了,白衣人倒也爽快,“你們去吃東西,我等你們。”
眾人牽馬進了村內,楊元慶被村長拉進了一間,急聲對他道:“小伙子。可千萬別去,去了小命就保不住了。”
楊元慶見房間外無人,便將門關上,取出一面軍牌對老者道:“老丈莫要害怕,我們是太原隋軍,奉命來調查拜彌勒教事件,你能否告訴我一點消息?”
老者呆了一下,半晌才嘆口氣。“這個彌勒教害死人。戰爭剛平息,大家都忙著修屋種地,誰想拜彌勒?可如果不加入彌勒教。官府就不發賑濟糧食,大家沒辦法,只好加入。可一加入就被控制住了,勒令供奉家產,家中有點姿色的女人,也要供奉給彌勒,大家有苦難言啊!”
楊元慶聽說官府竟然用賑濟糧食來威脅民眾入教,心中惱怒萬分,他克制住怒火,又問:“那張佛孫是什么人?”
“那是我們鄉的一個無賴,叫張五郎。他小時候我就認識,偷摸拐騙,一天都沒干過好事,他兩個月前加入彌勒教,被賞識封為佛孫,管我們附近十幾個村子,以前是偷摸。現在是公開勒索,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婦女。”
“老丈,佛孫是什么,上面還有什么人,能否給我說說?”楊元慶又問道。
這個老者也是恨透了拜彌勒教。既然這個年輕人是軍隊派來調查,他也不隱瞞。便道:“這個張佛孫在我家吃飯時給我說過,拜彌勒教組織很嚴密,佛孫是他們最下面一層,一個佛孫管五百信眾,然后五個佛孫又被一個佛子管,佛子上面有九大佛爺,教主被稱為佛泰,誰也沒有見過,據說他講佛宣教時,身后便會出現一個巨大的彌勒佛,所以有很多信徒,少說也有幾萬人了。”
“兩個月時間就能發展到幾萬人?”楊元慶有些奇怪道。
老者又嘆了口氣,“不足為奇,連官府都加入了,有一次張佛爺喝醉酒說,平原縣周縣令就是九佛爺之一。”
楊元慶立刻拱手道:“多謝老丈!”
楊元慶從房間里出來,招手將幾名親兵叫來,低聲對他們吩咐幾句,親兵們轉身便去了。
片刻,幾名如狼似虎的親兵將白衣男子張五郎揪進了房間,張五郎嚇得臉色慘白,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大爺饒命!饒命!”
他已經沒有了最初的傲慢和囂張,幾把寒光閃閃的刀架在他脖子上,幾乎將他嚇尿了褲子,他已經意識到,眼前這群人不是商人,而是大有來頭的人物。
楊元慶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如果想活命,就老老實實交代,你敢說半句謊言,我讓你人頭立刻落下!”
張五郎渾身抖如篩糠,一句話說不出來,楊元慶又問道:“平原縣周縣令是拜彌勒教中的什么人?”
張五郎猶豫了一下,楊元慶立刻給親兵使個眼色,親兵手起刀落,張五郎的一只耳朵被割掉!“
痛得他殺豬般慘叫起來,親兵揪起他另一只耳朵,嚇得他魂飛魄散,連聲道:“我說!我說!周縣令是教中九佛爺之一。”
“該死!”
楊元慶罵了一聲,隨即一揮手,“拖出村外去宰了!”
“饒命!饒”
張五郎被士兵們堵住嘴,拖了下去,旁邊裴青松忍不住道:“總管,既然已經答應不殺他,為何又”
楊元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若跑去安德縣報告,你知道會是什么后果,你的守信能擔得起嗎?”
裴青松低下頭,不敢吭聲了,楊元慶隨即又令道:“把他的四個隨從一并抓出村外宰掉,不準留一個活口。”
程咬金心中大呼痛快,斬盡殺絕,這才是大丈夫本色,他連忙問:“總管,我們下一步去平原縣嗎?”
楊元慶點了點頭,眼中殺機迸發,他很想知道,平原縣縣令到底有多大的膽子,竟然不惜冒著掉腦袋的風險,跟著彌勒教造反。
平原縣和河北的其他小縣一樣,隨著戰爭結束,躲在城中的農民大量回鄉,縣城內一下子變得冷清起來,大街上變得行人稀少。
但另一方面,隨著經濟開始逐漸恢復,很少店鋪的生意又開始好轉,尤其是鐵匠鋪和雜貨鋪,買農具和雜貨的農民絡繹不絕,酒肆也開門營業,許多老食客回歸,大街開始出現了往來商人的影子。
楊元慶一行人是在黃昏時分進入縣城,投宿在一家縣城最大的客棧內,盡管白天看不到拜彌勒教的蹤影,但到晚上后,拜彌勒教的影響便漸漸顯示出來,人們開始三三兩兩走出家門,聚集在一起,聽講教義,舉行入教儀式。
客棧的掌柜和娘子,以及幾名伙計都跑去聽教義了,客棧內只剩下一名伙計在忙碌,不過客人也不多,只有楊元慶他們這一群人。
夜漸漸深了,楊元慶帶著十幾名親兵來到了縣衙,縣衙后宅便是縣令的府邸,縣令宅院的圍墻并不高,攀一棵大樹,可以很容易地翻進去,高的不是圍墻,而民眾心中的官威,就算沒有圍墻,也沒有人敢走進一步。
兩名親衛輕巧地翻了進去,隨即大門打開,楊元慶背著手走進了后宅。
平原縣縣令名叫周峮,最早是隋朝的平原縣丞,竇建德主管河北后,他升為縣令,隨即新隋大軍將竇建德趕出河北,周峮隨即又效忠新隋,成為新隋的平原縣縣令。
這也是隋朝為了維護河北人心穩定而采取一種措施,只要沒有犯下惡罪,便盡量讓他們留任,事實證明,這項措施非常正確,正是這些熟悉情況的官員們的努力,使河北的民生開始迅速恢復。
但任何事情也不會十全十美,這項措施也使一些居心叵測的人躲過了清洗,繼續留任一方。
平原縣縣令周峮就是其中之一,他加入了拜彌勒教,利用掌握賑災糧食的大權,逼迫農民入教,他也由此收斂了大量錢財,當然,他并不僅僅是為了錢。
這兩天周峮有些心神不寧,他接到上面的消息,楚王楊元慶很可能就在河北一帶,讓他留意,若有數百騎馬隊出現,立刻匯報。
平原縣的地理位置比較重要,處于四郡交界處,因此平原縣也格外受重視,周峮知道拜彌勒教聲勢浩大,遲早要被告發,他已經通過彌勒教斂財近三千兩黃金,如果在起事之前逃掉,那么他的后半生便能在榮華富貴中度過,否則他小命難保。
周峮背著手在書房里來回踱步,憂心忡忡地考慮著自己的前途,忽然,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了,周峮已吩咐過不準任何人來打擾他,他心中大怒,一抬頭,卻見是兩個陌生黑衣人走進來。
嚇得他渾身一哆嗦,剛要大喊,一把橫刀已經冷冰冰地頂在咽喉之上,“你若敢叫一聲,你人頭落地!”
隨即走進來五六名黑衣人,周峮嚇得聲音顫抖,“你們是什么人?”
楊元慶負手走了進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周縣令,還認識我嗎?”
周峮眼睛頓時直了,腿一軟,撲通跪倒在地,砰砰磕頭,“楚王殿下饒命!楚王殿下饒命!”
楊元慶在河間郡擊潰竇建德后,接見了很多河北各郡縣官員,這個周峮他也接見過,因此他也認識。
楊元慶坐了下來,他看了一眼周峮,冷冷道:“我是信任你,才不追究你過去效忠竇建德,可你卻加入邪教,企圖聚眾造反,你自己說,你對得起平原縣之民,對得起我給你的信任嗎?”
周峮跪在地上羞愧萬分,他嘴唇動了動,“事情不是殿下想的那樣簡單,其實和唐朝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