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月)
就在李元吉在城頭查看隋軍大營的同一時刻,楊元慶也在二里外的軍營內觀察太原城墻,這座厚實堅固的高大城墻他已經看了整整十天,他心中清楚,他是可以攻下這座城池,但是他要付出沉重的代價。像蟻群一樣密密麻麻沖向城頭,被投石機砸得血肉模糊,用幾架云梯或者巢車向城頭猛沖猛攻,付出幾千幾萬人的死傷,那是突厥人才干的蠢事,他楊元慶從不會這樣攻城。
楊元慶有著豐富的防守城池的經驗,他知道城池最薄弱的地方在哪里?他的目光落在城門上,是的,任何一座城池,城門就是它最薄弱之處,是它的罩門,守城者也知道城門的薄弱,因此他們設計了護城河,設計了高高的吊橋,吊橋就仿佛城門的外甲,要想攻打城門,首先就必須破掉吊橋,而控制吊橋的樞紐在城頭,是兩座巨大的鐵鏈絞盤,兩根手腕粗的鐵鏈將吊橋高高拉起。
但不管城門穿上什么樣的外甲,它始終沒有城墻的厚重,它始終是整個城池最薄弱之處。
其次便是攻城時機,楊元慶很清楚如何選擇攻城時機,就算沒有時機,他也會創造出時機,他整整讓太原守軍休息了十天,就像獅子也有打盹的一刻,這座城池的守軍對豐州軍已經從緊張變成麻木,當他們的防御開始變得有點松懈的時候,時機便來臨了。
楊元慶已經接到了李世民率五萬大軍進入河東的消息,但他們過不了霍邑城,只能繞遠道走龍泉郡或者上黨郡來救太原,那樣他們至少還要多耗四天時間,至少十天后才能趕到太原城,時間還很充裕,楊元慶看了看天色,天空陰沉多云,今晚將是一個沒有星光和月色的黑夜。
這時,一名工事兵校尉奔到楊元慶面前稟報。“啟稟總管,地道已經全部完成,可以順利通過。”
“很好!”
楊元慶隨即令道:“命楊思恩和秦瓊來見我?”
片刻,楊思恩和秦瓊趕來,兩人上前施禮“參見總管!”
楊元慶看他們一眼,緩緩道:“找你們二人過來,是要告訴你們。攻城戰將在今晚一更時分打響。按照我事先的部署,今晚攻打太原城的重任就交給你們了。”
兩人精神同時一振,行禮道:“卑職一定攻下太原城!”
楊元慶點了點頭。“傳我的命令下去,第一個殺進太原城者,官升三級。賞黃金千兩。”
攻城的一刻楊元慶也期待了很久,這時,他的目光又投向太原城,不知道裴家能給自己帶來什么驚喜?
夜幕初降,烏云低垂,遮蔽了星光和月色,濃濃的夜色籠罩著太原城,由于豐州隋軍攻城,太原城內已經實行宵禁。天黑后不準行人上街。
一隊隊士兵在空曠的大街上巡邏,‘咔!咔!’的腳步聲在黑夜中格外清晰,這時,街角出現了一名騎馬的人,后面跟著五六名家丁,他們明顯不是軍隊,卻出現已經宵禁的街頭。而且并不慌張,從容不迫地慢慢走著。
“站住!”
一隊巡哨士兵發現了他們,疾奔沖上來將他們團團圍住,長矛對準了這幾個膽敢在夜間出現的行人。
“瞎了你們的狗眼!”
騎馬男子憤怒異常,拔出劍指著為首的校尉。“你們看看我是誰?”
校尉認了出來,是太守王緒之子王煥。也是太原王氏的長孫,他不到三十歲,但十分精明能干,王家的事務都是由他代表出頭,在太原城沒有人不認識他。
“原來是王公子!”
校尉暗罵一聲,卻又不敢得罪,一擺手,命士兵們放下長矛,又陪笑道:“主要是有宵禁令,夜晚不準民眾出門,防止豐州軍奸細。”
“那我是豐州軍奸細嗎?”王煥冷冷問道。
“王公子說笑了,你怎么會是豐州軍奸細。”
話雖這么說,校尉依然沒有命令士兵讓路,李元吉下了嚴令,夜晚膽敢上街的民眾一律抓捕,反抗者格殺無論,校尉希望王煥能給自己一個可以向上面交代的東西,可他又說不出口,只能讓王煥自己理解,王煥明白他的意思,取出一塊銀牌在校尉面前一晃“這樣可以了吧!”
銀牌是太守王緒的通行牌,可以在城內暢通無阻,不受宵禁約束,校尉立刻笑道:“原來公子有通行銀牌,那就沒有問題了。”
他立刻命令一聲“讓開路!”
士兵們紛紛讓開了一條路,王煥冷哼一聲,催馬前行,士兵們遠遠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一名士兵低聲罵道:“什么東西,這么囂張!”
校尉狠狠踢了他一腳“別給老子惹禍,太原王家不是你惹得起的。”
王煥不久便(書書屋最快更新)來到一座大宅前,他的手下上去敲了敲門,門上開了一扇小窗口,里面的人見是王煥,連忙開門讓他進來。
“王公子,老爺正等你呢!”
王煥點點頭,快步向府宅內走去,這座府宅的主人名叫薛深,是太原城有名的地方豪強,手下有數百名家丁,還能糾集起大量的地痞無賴,是太原城內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
薛深年約四十余歲,長得虎背熊腰,魁梧強悍,他和兩個兄弟一起,從鐵匠的兒子一步步打拼成為太原城的豪強。
薛深心里很清楚,他們雖是一方豪強,卻惹不起官府,而官府又惹不起王氏家族,能替王氏家族做事,這不僅是他們的榮幸,也是他們的機會。
薛深和兄弟薛景將王煥迎進了薛府的密室,三人坐下,王煥問道:“我父親想知道,你們準備好沒有?”
“已經準備好了,我們能糾集千余人,只要外面開始攻城,我們就可以發動暴亂配合。”
王煥點點頭“還有,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和我們王家有關?”
“什么事?”薛深有些不明白王煥的意思。
“就是王家找你們這件事。”王煥有些不悅道。
薛深連忙拍拍胸脯“請放心。這件事只有我們兄弟二人知道,我們沒有告訴任何人,連三弟也不知道,我們只是告訴他義助豐州軍,絕不會把王家扯出來。”
王煥對他態度還算滿意,又道:“估計豐州軍攻打太原城的時間不會太久,你們要隨時做好接應準備,如果有什么困難。可以找王家。”
“多謝公子。暫時沒有什么困難,我們一切已準備就緒。”
“就這樣吧!”
王煥語氣比較冷淡,他骨子里是看不起薛家這種豪強。在他眼中,這些所謂地方豪強不過是地痞無賴的頭子罷了,王家居然要屈身求他們幫忙。他心中鄙視,一時一刻都坐不下去了,站起身道:“我就是過來確認一下,父親還在等我稟報,我就告辭了。”
王煥拱拱手,起身告辭了,薛氏兄弟一直將他送出大門,望著他消失在黑暗之中,薛景低低‘呸!’了一聲。他能體會到王煥骨子里的傲慢。
薛深卻表情凝重,他慢慢走回了密室,仿佛有些心事,薛景低聲問:“大哥是覺得王家沒有誠意嗎?”
薛深搖了搖頭“他不是對我們沒有誠意,而是對楊元慶沒有誠意,王家不準我們泄露和他的關系。我覺得他們是怕李淵知道王家幫助楊元慶奪取太原,王家頗有點首鼠兩端。”
“那我們怎么辦?”
薛景有些擔憂道:“那我們還要幫楊元慶嗎?”
薛深冷笑一聲“為什么不幫,但我們要讓楊元慶明白,我們幫他和王家沒有半點關系。”
時間漸漸快到一更了。留守府書房里燈火明亮,李元吉坐在榻前目光陰鶩地注視著地面。他的心腹,錄事參軍宇文歆在一旁低聲勸他。
“秦公已經過了河東,一旦他入駐太原城,那么保住太原城的功勞都是他的,而少主之前抗擊劉武周等等功勞都會被他抹殺,更重要是,他會從太原城收集種種不利于少主的證據報給丞相,少主的前途就完了。”
宇文歆在極力勸說李元吉棄城而逃,李元吉本人雖然想棄城而逃,但他也知道,如果他這樣做了,父親不會饒他,他眉頭緊皺道:“可是我就這樣放棄城池,沒有一個理由,父親饒不過我。”
宇文歆搖了搖頭“少主錯了,守城的大權是在夏侯端手中,就是守不住城,責任應該是夏侯端,和少主無關,丞相最多是責罵幾句少主,不會真的懲罰你,可如果豐州軍殺進城,少主被抓住,后果是什么,少主想過嗎?秦公會不會借楊元慶之手來殺掉少主?他殺智云時毫不手軟,這種借刀殺人的機會難道他不會利用嗎?”
盡管李淵嚴禁把李智云的事情傳出去,但李建成還是寫信告訴了李元吉,而李元吉又告訴了心腹宇文歆,這件事成了李元吉的一個心病,一方面他極為嫉妒二哥李世民受父親重用,另一方面他又怕二哥在某個時候對自己下手。
李元吉有些心動了,宇文歆的意思就是告訴他,如果城池守住,最后的功勞是世民所有,如果城池守不住,那么他會被楊元慶抓住,世民就會借楊元慶的手殺他。
可就算殺不了他,他也會因為被俘而在父親心目地位一落千丈,太原城能否守住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能被俘。
與其白白便宜二哥世民,還不如想辦法先保住自己,李元吉終于下定了決心“好吧!我先離開太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