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一入京城深似海
博陵崔氏從漢到現在,經歷了數百年而不倒,歷經無數王朝,依然是五姓七望之首,對于崔家,各朝各代的朝廷利益都是浮云,只有家族利益才是永恒,這也是各大名門世家的共同特點,他們經歷了太多了王朝,對朝廷利益已經看得很淡,就像一個女人經歷無數次婚姻后,會更看重自己一樣
正因為這樣,楊元慶相信崔弘升真是幫助自己,因為自己身上有著崔氏家族的利益——
此時,崔弘升的懷疑也使楊元慶心中有點犯疑了,崔弘升的分析確實有道理,楊廣既然要自己來清除元家勢力,那趙元眳這么明顯的阻礙為什么不調走,難道僅僅是想留下他穩定幽州的局勢嗎?
楊元慶本來是這樣想的,但崔弘升的提醒卻讓他意識到,這不符合楊廣的做事風格,既然有了李景,又何必再留趙元眳,這里面確實有點蹊蹺。
“明公以為這其中的蹊蹺在哪里?”
崔弘升輕捋胡須,瞇眼道:“我以為這個趙元眳其實是圣上安插在幽州的一根眼線。”
楊元慶沉默了,崔弘升的這句話使幽州的水陡然間深了十丈,半晌他緩緩道:“據說這個趙元眳是竇家的人。”
“你是說竇抗?”
崔弘升搖搖頭道:“那是何時的陳年老賬了,怎么可能還和竇抗還有關系,雖然趙元眳是竇抗提拔,也和竇家有姻親關系,但竇家對幽州的影響已微乎其微,本來竇抗就只做了兩年的幽州總管,現在又時隔七年,趙元眳還有什么必要再效忠竇抗?”
崔弘升看了楊元慶一眼,又道:“皇帝的心機不是我們能度測,他其實早就開始監視元弘嗣了,我一直在找監視元弘嗣的人到底是誰?現在我明白了,十有就是趙元眳。”
楊元慶的心有點發寒,他想起楊廣給他看過一份報告,獨孤氏控制京城的米市的報告,幾年前他就關注獨孤氏,那么元氏呢?楊廣一直在打壓關隴貴族,既然如此,難道他會對元弘嗣不加關注?
楊元慶也回過味來,楊廣肯定在幽州安有探子,那么這個暗探是誰,真是的趙元眳嗎?
離開太守府,楊元慶騎馬在大街上緩緩而行,八名親衛手執巨盾,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情形,此時天已黑盡了,嚴寒籠罩著幽州城,大街上行人稀少,偶然從某個角落里傳來野狗的哀鳴——
楊元慶還在考慮崔弘升的話,他早已不是人云亦云的年齡,崔弘升說得話雖有幾分道理,但他也只是推測,并沒有證據,而且楊元慶也知道關隴貴族各有勢力,如果竇家在幽州建立勢力,也完全正常。
更重要是人心之復雜,趙元眳可能是楊廣的眼線,但他也可能同時效忠竇家,或許他還可能再效忠元弘嗣,做一個三面人,來謀取自己利益的最大化。
他楊元慶不就這樣嗎?幫楊廣打壓關隴貴族,又為山東士族效力,但根本卻是為了自己,他楊元慶能這樣做,為什么趙元眳就不能?
楊元慶在綜合了羅藝和崔弘升的想法,再加上自己的觀點,他的思路便漸漸清晰起來,趙元眳極可能就是一個三面效忠之人。
楊元慶思路豁然貫通,他抬起頭,可就在這時,他的眼角余光感到一線光芒閃過,伴隨著‘咔!’的一聲,這是弩機聲,在寂靜的黑夜中格外清晰。
一種在戰場上千錘百煉出來的第六感覺,使楊元慶忽然意識到了危險來臨,他幾乎是一種本能,猛的一低頭,整個人趴在馬上,頭部向下降低了半尺,只見一支藍汪汪的毒箭強勁地從他盔纓上穿過。
“有刺客!”
他的八名手下同時拔刀,兩邊圍墻上跳下三十幾名黑影,有人大喊一聲,“楊元慶,把命留下!”
三十幾名黑影猛撲上來,楊元慶勃然大怒,他拔出戰刀,催馬沖上去,迎面一刀劈下,刀勢凌厲,‘喀嚓!’一名刺客的人頭被一刀劈飛。
他反手又是一刀,刀速快如閃電,另一名刺客措不及防,被他迎面一刀劈開腦門,鮮血四濺,慘叫聲在夜空回蕩。
“點子硬!一起干掉他。”
竟然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聲音從墻頭方向傳來,楊元慶目光一掃,迅速找到此人,蹲在屋頂,身子嬌小,手中端一把弩。
十幾名刺客纏住八名親衛,其余二十幾名刺客從四面八面向楊元慶撲來,楊元慶一催戰馬,左右劈死兩名攔路的刺客,沖出一條血路,戰馬疾奔,奔出二十幾步,他腦后有破空之聲,楊元慶反手一刀劈去,將一支毒箭劈飛。
他已奔出三十余步,將刀插回鞘,摘下弓箭,抽出兩支箭,回頭拉弓射去,兩支箭強勁無比,射穿了兩名已追至七八步外的刺客的胸膛,他箭如流星,又連續拉四弓,霎時間八支箭射出,箭無虛發,八名刺客慘叫倒下,八名親衛也奮力殺敵,殺掉了六人,向楊元慶沖來。
一切都發生在兔起鶻落間,三十幾名刺客被殺掉二十人,屋頂上的刺客女頭領見勢不妙,大喊一聲:“速撤!”
剩下的十幾名刺客跳上墻要逃,楊元慶冷笑一聲,抽出一支鐵箭,拉弓如滿月,箭去似閃電,射向刺客女頭領的后心,時間只在一眨眼,女刺客也一樣武藝高強,她聽見了身后的破空聲,她驚得臉色慘白,猛地向左邊一撲,企圖躲過這一箭。
但箭速太快,她還是慢了一拍,鐵箭‘噗!’地從她右后心射入,箭尖從前胸透出,她哀叫一聲,翻身從屋頂滾落,其他刺客都嚇魂飛魄散,分頭向黑暗中逃去。
楊元慶并沒有追趕,他收了弓箭,回頭問八名親衛,“弟兄們情況如何?”
八名親衛都心有余悸道:“大將軍,我們沒事。”
“看看刺客還沒有活口!”
八名親衛分頭上前查看刺客情況,楊元慶催馬來到屋檐下,他翻身下馬,將滾翻在地上的女刺客揪了起來,鐵箭射穿她的身體,鮮血將她后背和前胸都染透了。
楊元慶扯掉她臉上的面巾,是一個臉頰十分削瘦的年輕女子,眉眼間有一種戾氣,他從未見過這個女人,女人臉色烏黑,嘴角流出一縷血,胸前除了楊元慶的鐵箭外,還插著一支她自己的毒箭,她一只手緊握箭桿,看樣子她摔下來并沒有死,但也自知逃不了,便用毒箭自盡了,楊元慶摸了摸她的鼻息,已經沒有了氣息。
刺殺就發生在總管府衙門旁,相隔軍官不足百步,這時駐扎在總管府后面的士兵紛紛趕到了,竟然是總管被刺,士兵們迅速將整條街道封鎖起來,楊元慶的親衛也聞訊趕來。
“大將軍,都死了,沒有活口!”
楊元慶有些惱火地將女人尸體扔到一旁,今天他是第一天來幽州,便遇到了行刺,親兵首領張勝更是自責不已,大將軍竟然只帶八名侍衛出門,這是他的失職,主要是他們已經好幾年沒有遭遇刺客了,人已變得有些麻痹。
鷹揚郎將韓馳匆匆趕來,他聽說總管在軍營附近遇刺,而衙門周圍百步范圍內,包括幾座官宅,都是他的安全責任區,現在總管竟然在他的責任區內遇刺,他難辭其咎。
韓馳頓時臉色刷地變得慘白,慌忙上前請罪,“卑職保護不周,請總管降罪!”
楊元慶臉色鐵青,一言不發,這時,長史趙元眳也聞訊趕來了,他看了一眼滿地的尸體,眼中有一點復雜,上前問:“總管,沒有傷著吧?”
楊元慶冷哼一聲,“堂堂的幽州城內,就在總管府前,兩千軍隊的眼皮底下,我竟然被刺殺,若不是我還學過幾天武藝,現在躺在地上的就是我了,趙長史,你怎么給圣上交代?”
趙元眳半晌道:“這個確實只是一次意外!”
“可是人的性命卻沒有第二次。”
楊元慶冷冷瞥了一眼韓馳,又對趙元眳道:“趙長史,這件事是你來處理,還是我來處理?”
趙元眳心中一跳,不會是楊元慶準備拿這件事來對韓馳發難吧!他慌忙道:“總管剛來幽州,情況不熟悉,這件事就由卑職來處理,卑職一定會追查到兇手!”
“那責任呢?誰為這件事承擔責任?趙長史該不會把責任推給縣衙吧!”楊元慶似笑非笑道。
趙元眳看了一眼韓馳,忽然一聲呵斥道:“韓將軍,今天是誰當值?”
韓馳明白趙元眳的意思,他回頭怒視一名校尉,“張校尉,今天是你當值吧!”
校尉嚇得魂不附體,撲通一聲跪倒,顫抖著聲音道:“卑職有罪。”
“來人!”
韓馳一聲厲喝,幾名軍漢上前一步,“在!”
這時楊元慶卻擺了擺手,“算了,這件事的責任我就暫不追究了。”
雖然這是一個罷免韓馳的很好借口,但楊元慶卻不想用這種借口來立威,他目光又投向趙元眳,淡淡道:“雖然我不追究,但我要知道這件事究竟是誰干的,既然趙長史主動要調查這件事,那么我希望三天后,趙長史給我一個答復。”
楊元慶又嘆了口氣,對趙元眳道:“刺殺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我能逃過第一劫,卻未必能逃過第二劫,所以我決定,我還是搬到軍營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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