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建德逼反
清河郡漳南縣的水災早冬天時終于退去,但它淹沒了漳南縣所有良田,斷絕了人們的最后一線希望,饑荒隨即席卷全縣,一個秋冬全縣人口銳減近半,竇建德所在的劉家屯,也由原來百余戶人家銳減到三十余戶,其他人家不是餓死便是逃走,可逃走也沒有活路,不是落草為寇,就是死在他鄉,所有的希望都斷絕了,在農民們看來,大業七年的天比鍋底還黑。//
竇建德沒有逃走,一方面他還有一點點余糧,可以靠熬粥渡過這段最艱難的時光,另一方面,他又是個極為眷戀故土的人,不到迫不得已,他絕不會離開家鄉一步。
但很多事情由不得他,從三月中旬,各地便傳來消息,官府開始大規模征兵,凡各鄉驍勇有力者皆要從軍去遼東參加高麗戰役。
這個消息在清河郡各縣激起千層浪,如果是從軍去京城戍衛,為了吃軍糧,大家都會踴躍報名,但是去遼東,誰都明白,那是去送死。
逃亡潮再次席卷漳南縣,大凡會一點武藝的,紛紛離家逃亡,連竇建德的摯友劉黑闥也丟下妻兒,一走了之。
竇建德卻不敢隨意走,他有妻子兒女,他逃走會連累家人,而且他已三十八歲,是當外祖父的人了,官府怎么可能還抓?再者,這年頭謠言多如牛毛,誰知道是真是假。
直到三月十七日這天早晨,縣尉親自帶著幾十名衙役到他家中,當場給他辦理了服役登記,直接將他帶走,他才知道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每個郡都有募軍名額,再拆分到縣,漳南縣的名額是三千人,要募集三千名驍勇善戰者·如此,竇建德怎么可能逃得掉。
盡管被募集為從軍,但竇建德還是決定認命,他非常配合官府·再加上他曾擔任里長,在鄉中威望很高,很快他便被任命為二百人長,在縣城中進行訓練,準備四月初趕赴遼東。
竇建德的訓練之地在縣南門旁邊一座占地七八畝的小校場內,原本是訓練郡兵的場所,現在成為近五百名驍勇青壯們的訓練場所·每天訓練弓箭、矛法,由一名郡里來的校尉統帥。
如果不是因為要去遼東,其實這樣的日子倒也不錯,每天除了訓練就是睡覺,還有一日兩餐的官糧管飽,竇建德是兩百人長,還能多得一點米,托人帶給妻子·連他自己也覺得這樣的日子不錯,如果運氣好一點,東征高麗說不定也能僥幸逃回來。.
這天一早·縣里傳來一個驚天消息,縣令去征發驍勇時被人殺了,消息迅速傳遍全縣,連竇建德他們也有所耳聞。
不過此時離出發的日子還有三天,縣令是死是活和他們沒有關系,竇建德也和平常一樣,帶領手下在校場上訓練弓箭,其實大家都是練家子,誰不會射箭舞刀?這些所謂的訓練只是為了應付校尉,混頓飽飯·竇建德自己就是武藝極高強之人,弓馬嫻熟,既然他是兩百人長,他也要做出表率來。
“今天上午每人射一百箭,下午是安排練矛,最后幾天訓練了·大家都賣力點吧!”
竇建德大聲喝喊著,他也拾起一張八斗步弓,張弓搭箭,略略偏一個仰角,弦一松,強勁的箭脫弦而出,劃過一道弧線,正中靶心,引來一片鼓掌聲。
竇建德略略有些得意,捋須笑了起來,這時,一名士兵在門口喊道:“竇百長,門口有人找!”
竇建德吩咐幾句,轉身快步向大門走去,走出校場大門,是他的妻子托人送信來了,就是他本村人,他認識。
“四郎,什么事?”
“大哥,大嫂讓你回去一趟,說有緊急事情。”
竇建德現在有點擔心,便回去向校尉請了一個假,由于竇建德表現得很不錯,沒有逃跑之心,校尉便答應,規定他明天天亮前必須返營。
竇建德的家離縣城約十幾里,他心中擔心,一路小跑回了家,一進家門便高聲問:“娘子,出什么事了?”
“大郎,你終于回來了!”
他妻子迎了出來,緊張道:“孫二來了。”
她低聲在丈夫耳邊道,“他渾身是血,好像是犯命案了。”
妻子說的孫二就是他的好友孫安祖,年紀比他小兩歲,從小和他一起拜師學藝,算是師兄弟。
竇建德一驚,“他人在哪里?”
“大哥,我在這里!”
只見孫安祖從里屋走了出來,半邊衣服都是鮮血,孫安祖身材魁梧,臉型瘦長,又有一個‘孫驢,的外號,是縣里有名的行俠仗義之人,他在仁壽四年曾經進京參加武舉,失敗后回鄉開了一家武館,招了幾百名弟子習武,在縣里也算是一個響當當的人物。
竇建德見孫安祖表情緊張,便問道:“出什么事了?”
“我把縣令殺了!”
竇建德大吃一驚,連忙把他拉進屋問道:“怎么會出這種事,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上午,縣令帶一群衙役到我家,命我召集弟子去服兵役,我說妻子去年病餓死,官府不管,現在卻要我招弟子服兵役,我不干,縣令就用鞭子抽我,我一怒之下,便拔出他的刀將他殺了,估計縣里馬上就要抓我,我想問你借點錢。”
竇建德也心急如焚,回頭對妻子道:“你去柴房下面小地窖里把那袋麥子拿出來。”
他妻子呆了一下,極不情愿地轉身去了,那袋麥子她是打算留給女兒的。
“大嫂,不用了!”
孫安祖看出竇建德妻子臉上的難色,轉身便走,竇建德嘆了口氣,一把抓住他,他從貼身的內衣襟上扯下一只小小布袋,塞給孫安祖,“這里面一共有十五顆銀豆子,是我最后一點家產了,三天后我就要去遼東作戰顧不上你,你就自己逃走吧!”
孫安祖心中感激不盡,沉聲道:“我已經找人去通知了我的弟子,讓他們都去高雞泊聚頭建德,朝廷不仁,你跟我一起走吧!”
竇建德的兒子天順去年送米去遼東,再也沒有回來,生死不知,兒媳冬天時難產死了,家里只剩下妻子和已出嫁的女兒他不忍拋下她們,便搖搖頭,“我有妻女,我若跟你走,他們也活不成,你去吧!假如有一天,我也活不下去了,我就去找你。”
孫安祖向他一拱手“建德,我們后會有期!”
他也不走大門,輕輕一躍跳過院墻便走了,很快便無影無蹤,竇建德呆立了片刻,不由長長嘆了口氣。
他一回頭,卻見妻子扛一袋麥子出來,不由一愣,“你這是做什么?”
妻子滿臉不高興道:“給女兒送去,家里就這一袋麥子了,你還整天送這個、送那個,我餓死就算了我不想讓女兒和外孫也跟著餓死。”
竇建德無奈地嘆了口氣,剛才他也是一時意氣,忘記家里就只有這一袋麥子了,只得點頭道:“好吧!我不在你就住在女兒家里,我要明早四更才走,送完麥子你就回來我們把最后一瓶酒喝掉,算是告別。”
妻子抹了一把淚水,轉身走了,竇建德回屋收拾東西,他家本是很殷實的中戶人家,有百余畝地,家有存糧,有兩頭牛,還有家財,但天災和,使他已經完全破產,上個月皇帝過境要獻食,官府把他的最后一頭牛也牽走了,他已傾家蕩產,只剩下幾間被大水沖壞的破屋。
竇建德呆呆地坐在窗臺前,他不知道自己的后半輩子該怎么辦?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下午,算一算妻子應該回來了,他嘆息一聲,從箱子里找出最后一瓶酒,準備和妻子離別。
可就在這時,隱隱聽見他妻子的喊聲:“大郎,快跑!”
聲音大概在數十步外,竇建德大吃一驚,他沖上屋頂,只見他妻子拼命向家里跑來,后面追著大群士兵和衙役,這是來抓捕孫安祖的人,有人向官府告發,孫安祖逃到了竇建德家,士兵和衙役立刻上門來抓捕。
他妻子一下摔倒在地,幾名士兵沖上來亂刀劈砍,將竇建德妻子當場砍死。
竇建德眼睛都紅了,他仰天一聲厲嘯,轉身跳下屋子,向后面數百步外的小河奔去,他一頭栽進了河中。
夜色中,竇建德回到校場,他從床下摸出一把刀,大步向校尉住的屋子走去,恰好在門口遇到校尉,“竇建德,回來得蠻早嘛!”
竇建德一言不發,迎面就是一刀,長刀刺進校尉的胸膛,校尉慘叫一聲,倒地身亡。
聽到了慘叫聲,營房里的驍勇們紛紛奔出來,竇建德一刀砍下校尉人頭,對眾人高聲道:“開皇十八年,大隋富強,先帝派數十萬軍去攻打高麗,尚且失敗,如今水澇成災,饑民遍野,滿目瘡痍,皇帝卻不知體恤人民,依然要發兵征高麗,天下必定大亂,大丈夫生于亂世,就算死,也做番大事,怎能去高麗填溝壑,各位弟兄,我竇建德決定去投奔高士達,愿意跟我走的,我們同享富貴,共立功業,不愿跟我走的,你可以去官府告發,說是我殺死校尉,免得被連累,弟兄們,愿意造反的,跟我來吧!去砸開糧倉,奪米造反!”
忽然有人振臂高呼,“與其死在高麗,不如反了,還有一條活路。
“反了!”
數百人一齊高喊,浩浩蕩蕩向縣城糧庫奔去,無數饑民跟著他們,竇建德率領手下砸開了糧庫,開倉放糧,竇建德帶領數百名驍勇之士去高雞泊投奔高士達,拉開了他的造反序幕。
(看精品小說請上俠客,地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