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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里,楊元慶垂手站在楊廣面前,沒有說話,楊廣批閱著奏折,不時抬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也沒有什么表態,最后楊元慶嘆了口氣道:“回稟陛下,那些武舉考生靜坐示威是臣鼓動的,他們在利人市打傷宇文智及,也是臣的安排。”
楊廣終于停下筆,對楊元慶點點頭道:“朕猜到就是你干的,你還好,自己承認了,你膽子很大嘛!居然敢煽動武舉考生鬧事?”
楊元慶一直在細細體會祖父教他的善解圣意,該不該承認武舉士子們鬧事是他的安排,在沒有做出正確判斷前,不能傻乎乎承認,那樣搞不好會引發皇帝震怒,把他今天在朝堂的功績都一掃而光。
楊元慶所做的判斷就是楊廣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如果楊廣很重視,那就說明武舉考生鬧事這件事很嚴重,他無論如何不能承認,相反,如果楊廣并不在意這件事,那么承認了他也不會失分,反而給楊廣一個誠實的印象。
他站在御書房外等宣,從頭至尾,楊廣就沒有召監衛來問問武舉考生示威的情況,說明這件事他并沒有放在心上,武舉考生示威對他沒有什么心理威脅。
這是基于這種判斷,楊元慶承認了武舉考生示威是他鼓動。
他連忙躬身施禮道:“回稟陛下,臣為了收集舞弊證據,這幾天一直在和他們接觸,臣發現他們怒氣很重,不少人還想沖擊兵部,臣就勸他們,他們可以以一種平和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不滿,臣勸他們不要帶兵器,也不要使用暴力,可以靜坐情愿,他們便聽從了臣的建議,希望沒有驚擾到陛下。”
“還好吧!這幫武者居然沒帶兵器來鬧事,讓朕覺得很驚訝,這不符合他們的脾氣,朕就想到,這后面必然有人安排,估計就是你,這件事朕可以不計較,但絕不允許再有第二次。”
“臣不敢,絕不會再有第二次。”
楊廣確實不計較這件事,只要不帶武器,這些武者和讀書人沒什么區別,幾百名衛便可以消滅他們,楊廣笑了笑,這件事就算過了,他沉一下,又問道:“元慶,你和這些武者接觸較多,聽他們的意思,是不是希望武舉重考?”
楊元慶搖搖頭,“陛下,他們并不希望重考,他們骨子里認為,再考十次也是不公平,他只希望看到舞弊者受嚴懲,這樣他們心中至少認為圣上是公平的,而舞弊者是下面人所為。”
楊廣推出這次武舉的目的是想試探科舉,但武舉的結果卻讓他很失望,他也意識到自己有點之過急了,現在急于推出科舉,會引出從上到下的閥反對,他即位不久,皇位還不穩,他必須先進行一些外圍的改革后,才能逐漸碰科舉這個核心的人事權問題。
楊廣想到這次武舉從上到下舞弊,居然只有九個人是公平錄取,他心中大恨,咬牙道:“朕也決定了,這次武舉取消,考中者一個不錄用,讓那些錢賣官血本無歸。”
楊元慶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從這件事可以看出楊廣的偏執,其實可以保留甲榜,取消乙榜,至少可以安撫一下五品以上官員,然后再嚴懲兵部考官,給平民考生一個代,這樣就可以兩全其美,可楊廣卻不管三七二十一,統統取消,那當初又何必舉辦科舉?
他不敢勸,也不想勸,此時他只想拿到屬于他的獎賞。
楊廣似乎明白他的心思,便笑道:“這件事你雖然是偶然遇到,卻很有正義,敢于身而出,不怕得罪權貴,你雖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但行為可嘉,應該得到獎勵,以前朕每次想封賞你,都被你祖父攔住,現在你既然已經脫離楊家,你就不要有任何顧慮,你告訴朕,你希望朕封你什么,只要你提得合理,朕會考慮。”
楊元慶早已想好言辭,他躬身道:“陛下,臣在楊家被族人羞辱,他們所有人都說臣是個有勇無謀的武夫,臣想證明給他們看到,臣既能替大隋安邦定國,也能替陛下治理地方,臣不僅能武,也能文,臣愿意為陛下鎮守邊塞,也希望陛下能給臣一個治理地方的機會。”
楊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指著楊元慶道:“你這個臭小子,繞了一個大圈子,還把族人扯進來,又說一堆動聽的話,你就明著告訴朕,你想兼任大利縣縣令,不就行了嗎?”
楊元慶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怕陛下不肯答應。”
楊廣著實喜歡這個年輕人,在仁壽宮救自己命,在壽宴上勸自己立長子為嫡,遷都武舉,他都能幫助自己,和自己很有緣分,更重要是,他在楊元慶身上看不到一般官員的虛偽和世故,這是一個坦誠熱血,銳氣十足的年輕人,自己既然已經決定讓他取代長孫晟,那就應該多給他機會。
想到這,楊廣微微笑道:“元慶,你說得不錯,如果是從前,朕確實不敢讓你治理地方,但這次武舉之事,讓朕看到了你有勇謀,膽識過人,更重要是對朕忠心耿耿,可堪大用,朕可以接受你的請求!”
楊廣臉上笑意消失,他負手走到地圖前,凝視著地圖上的豐州沉思良久,又看了看楊元慶,最后他緩緩道:“楊元慶接旨!”
“臣在!”
“朕加封你為豐州大利縣縣令兼豐州市監使,好好去和突厥人打道。”
“元慶,豐州市監使是什么官?”去利人市的路上,妞妞一臉好奇地問道。
旁邊楊巍滿臉羨慕道:“妞妞,市監是隋朝負責邊貿的官署,一共有四個,河西一個,靈武一個,馬邑一個,幽州一個,元慶的豐州市監使實際上就是負責整個靈武道對突厥的貿易,這可是得流油的官,幾年下來,元慶就是百萬身家。”
妞妞紅嫩的小嘴略略一撅,她不喜歡聽人這樣說元慶,“胖三郎,你去當什么市監使可能會賺百萬身家,但別以為人人都會和你一樣,損公。”
楊元慶笑而不語,楊巍說錯了一點點,不是百萬身家,應該是千萬身家,不過他不好意思說出來,怕壞了自己在妞妞心中的形象。
三人不久便來到了利人市斯邸,在薩末健老店老店口,楊元慶一眼便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又瘦又高,像根竹竿子一樣,楊元慶翻身下馬,按耐不住心中的動,用粟特語向他招手喊道:“老康!”
店口站著的正是康巴斯,他聽見楊元慶,一回頭,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大笑著張開手臂迎了上來,兩人緊緊擁抱。
楊元慶上下打量他,笑道:“看來你被主神保佑得很好,我聞到一股很濃的財氣。”
康巴斯不好意思地笑道:“發財倒沒有,不過我見到我的妻子和兒了,主神保佑我,她沒有改嫁。”
兩人一直是用粟特語說話,楊巍聽得抓抓頭皮,他看了一眼妞妞,“妞妞,元慶在說什么?”
妞妞也是一臉疑,她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他說的可能是胡話。”
這時康巴斯看見了楊元慶身后的楊巍和妞妞,楊巍塔般的高胖使他不敢仰視,但妞妞的水靈和俊俏卻吸引了他的目光,“將軍,這兩位是”
楊元慶回頭看了一眼兩人,笑著給他介紹,“那個高胖子是和我從小打架長大的,是我族兄,名叫楊巍,那個孩子,我給你說過,你應該知道。”
康巴斯恍然,他連忙上前給楊巍稍稍行禮,卻把更重的禮節給了妞妞,手按在前,深深地鞠躬行禮,“我五年前就聽楊將軍說起你,你是他妹妹,也是他最珍視的天鵝。”
妞妞向他盈盈還網起五年前,立刻想起了元慶給她說過事,便笑著問楊元慶,“元慶,這是你說的大利城伙伴嗎?老康。”
“就是他!”
楊元慶笑著走上前對楊巍道:“你可以叫他康大哥,他叫康巴斯,是康國人,現在是京城的商人。”
楊巍連忙還禮,“康大哥!”
“不客氣!”
康巴斯笑瞇瞇一豎大拇指夸贊道:“楊兄弟長的好身材,這要是在我家鄉康國,多少人家搶著要的婿。”
楊巍就是因為長得太高胖,又是庶子,相親一直失敗,他的身材是他最大的心痛,居然在康國受歡迎,不由讓他喜笑顏開,連忙拱手道:“多謝康大哥,有機會我一定去康大哥家鄉看一看。”
楊元慶不由暗贊康巴斯會說話,他兩邊人來人往,便將康巴斯拉到一邊問他:“你的店在哪里?”
康巴斯搖搖頭,苦笑一聲道:“店我已經轉給別人了,聽說要遷都,我準備到洛陽開店,但洛陽新都現在還在修建,這段時間我就做點過路買賣。”
他擔心楊元慶不懂過路買賣的意思,又給他解釋:“就是收粟特散客商人的貨,我再坐地找京城人賣掉,賺得不多。”
楊元慶本來是想找康奈爾,既然遇到康巴斯,他就有可靠的人了。
“老康,我托你件事。”
康巴斯笑了,“將軍,你只管說,我肯定幫你辦。”
楊元慶點點頭,康巴斯從來不會讓他失望,便攬住他肩膀低聲笑道:“我要先去一趟郢州,來回大約十天左右,這段時間,你幫我買一批貨,全部要茶葉,再幫我雇一支駱駱隊,回來后,我就直接回大利城。”
康巴斯沉思了片刻,“駱駝隊倒是有現成的,現在正好是冬季,好幾支粟特駱駝隊都在京城等待開,就不知要買多少茶葉,是買好茶葉,還是一般茶葉?”
楊元慶心中迅速盤算一下手中的余錢,“我手中現在有三千匹帛,還有四百兩黃金,全部買成茶葉,茶葉不要好,要越差越好。”
康巴斯吃一驚,“這可要買不少啊!”
“所以要麻煩你,替我多辛苦一點,以后有你賺錢的機會。”
楊元慶又低聲對他笑道:“我已兼任豐州市監使,怎么樣,這次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大利城。”
康巴斯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他當然知道市監使意味著什么,他動得直搓手,“反正我也沒事,我就和你去大利城,我也買一批貨,這次要好好賺突厥人一筆。”
“就等你這句話。”
楊元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指了指楊巍:“我這個族兄會留下來幫你,京城遇到什么麻煩事,他可以出面幫你解決。”
“放心吧!買茶葉的事我會替你辦好。”
康巴斯重重地點了點頭,又問道:“將軍,你準備什么時候離京去郢州?”
楊元慶沉思片刻,今晚再去和楊麗華告別,還有祖父那邊,應該就沒什么事了,至于吏部那邊的手續,從郢州回來再說。
他抬頭看了看天空,天空沉沉的,好像要下雪了,便微微一笑,“明天吧!明天一早我就出發去郢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