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碾兒胡同出來,禎并未回府,而是沿著太掖池一路散了過去,正是暮春時節,太掖池沿岸春光無限,禎卻無心欣賞,一路信步而行,心里細細的回味著覲見康熙的情形。
康熙雖然是極力宣揚、推行滿漢一體,但卻從來就未放松過對漢人的提防,尤其體現在軍隊方面,此次派遣劉志生、林衛率領四千海軍,六千綠營南下攻打馬尼拉就引起了康熙的不滿與擔憂。
而自個偏偏又想讓海軍滯留南洋以爭取時間,這豈不是會更惹康熙見疑?若是康熙因此而大力打壓海軍中的漢人,可就有些得不償失。
想到這里,禎不由微微嘆了口氣,讓海軍滯留南洋,挑起起與荷蘭的戰爭,是既定計劃,實則就是養賊自重,唯有戰爭不斷,海軍才能不斷壯大,也唯有時時面臨危機,康熙才不敢輕易的削弱自己對海軍的掌控。
求人不如求己,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康熙身上是絕對靠不住的,有三、五萬海軍在手,掌控了南洋、澳洲,自己方能立于不敗之地,也才有跟康熙叫板的本錢,才能逼迫康熙非得立他為太子不可。
雖然康熙成立了海軍部,又將天津水師、崇明水師、福建水師、廣東水師都并入海軍部,看起來位高權重,實力大增,可實際上,天津水師根本是不可能調動的,崇明水師基本是內河水師,廣東水師已經殘了,真正有用的,能指揮得動的就是福建水師,施世驃、施世綸,施家一族算是綁在十四黨了。
不清楚康熙此舉是何用意,真如他所說是為日后裁撤水師做準備?禎隱隱覺的沒這么簡單,這幾個水師并入海軍可能只是一個前奏,康熙肯定還留有后手,在權術方面。他跟康熙相比還是太嫩了點,只能夠采取一力降十會的笨法子。
想到康熙讓他回京歷練朝務的話,禎又不覺微微有些期待,康熙真若是有心立他為太子,那完全就是一個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皆大喜歡的局面,不過。世事豈能由人想?
禎一路沉思,不知不覺已是到了什剎海。達春上前稟道:“主子,天色不早,主子又走了半晌,想必是乏了,奴才去找頂轎子?”
“哪有你想的如此不堪?”禎擺了擺手。略微思忖才問道:“李光地就住在這附近吧?”
達春恭謹的回道:“回主子,李相爺府邸就在鴨兒胡同,距此確實不遠。”
李光地是熙朝老臣,滿朝文武,要說最能揣摩康熙心意的非他莫屬,跟他談談。說不定能夠猜測出康熙的真實用意,想到這里禎吩咐道:“譴人去李光地府邸通知一下,本王登門拜訪。”
隨著天氣的暖和,李光地的身體亦是日漸好轉。人也精神很多,但一般常朝,他仍是照例,概不參加。禎大勝回京,他雖然是十四黨旗手,卻是出于一慣的謹慎,并未去恂王府道賀,到了他這個年紀、位置。表面功夫已經是不屑一顧了。
不過,聽聞禎身著便服登府拜訪。李光地卻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立刻就換了常服親自迎出府去。心里卻是納悶,十四爺大勝還京,何以會突然登門拜訪?是故做姿態,禮儀性探訪?還是遇上了難事?
才出的府門,禎便已步行而至,李光地忙趨步上前,欲給禎請安,禎上前一把就架住了他,笑道:“李中堂不須多禮,禎一路散心,途經此地,特就近探望,未攪了李中堂休養吧?”
李光地仍是躬身一揖,道:“老臣李光地給十四爺請安。”起身,他又拱手道:“恭賀十四爺海軍大捷。”而后,方微笑道:“十四爺可是貴客,皇上前些日賞了微臣一兩大紅袍,正好請十四爺品嘗。”說著躬身伸手揖讓道:“請。”
知道李光地謹慎,重規矩,禎也不禮讓,微微一笑,邁步先行。
李光地至此,亦是清楚禎乃是有事而來,便直接將禎領到書房,下人上了茶之后,他親手斟了一小杯,才伸手禮讓道:“此茶據聞是那株千年老樹所產,十四爺請。”
禎看了一眼,但見湯色橙黃明亮,端起輕嗅了一下,但覺香氣馥郁,有著淡淡的蘭花香,不由贊道:“此茶巖韻明顯,確非凡品,未及入口,便已令人頰齒生香,好茶。”
李光地本就是福建人,對大紅袍自是熟悉不過,聽聞禎說巖韻明顯,不由贊嘆道:“十四爺巖韻二字,可謂是道出了大紅袍的神韻。”
禎輕呷了一口,略略回味才道:“福建山多地少,適宜大力發展山區經濟,茶葉便是重中之重。”
發展茶葉?李光地未料及禎竟然是從福建的茶葉扯開話題,微微一怔才道:“福建名茶不少,產量亦大,不過,各地名茶數不勝數,實難打開局面,兼之運輸不便,成本過高,很難與外地名茶競爭。”
“李中堂眼界所及,難道就只大清?”禎微微笑道。
李光地微微一滯,遲疑著道:“東洋所需有限,十四爺指的是西洋?可西洋歷年所購亦是極為有限。”
“凡事皆非一成不變。”禎老神在在的說道:“禎去年投了八十萬兩白銀鋪設茶葉的網點渠道,福建海運發達,又是茶葉主產地,若能多建幾個大型茶園,足可惠及子孫后代。”
李光地聽的心里一陣狂跳,十四爺竟然砸了八十萬兩銀子就只為鋪設收購、售賣茶葉的鋪點渠道!十四爺是什么人?那是將空手套白狼發揮到極至的人物,當年吞并‘四大恒’他也才花了二十萬,緊接著又是遠洋貿易船隊,一舉套了數千萬。
十四爺現在竟然肯砸八十萬兩銀子投到茶葉貿易來,這說明他極度看好茶葉貿易,想到十四爺的眼光,李光地不覺微微激動,福建可是產茶大省,他家鄉安溪更以產茶聞名,這可是造福子孫后代的絕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