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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死!”
羅士信不可思議的看著李閑微笑著的臉,眼睛瞪的很大很圓。他下意識的催馬向前仔仔細細的打量著李閑的臉,渾然不顧猶在戰局之中。李閑身后的燕云寨騎兵已經殺了過來,將圍困著羅士信的賊兵盡皆殺散。李閑將黑刀往前一指,騎兵呼嘯而過將巨野澤的賊兵殺的哭爹喊娘。
李閑看了一眼已經跑出去很遠的張金稱皺了皺眉,指了指張金稱道:“一會兒再跟你解釋,先殺了張金稱那廝再說!”
羅士信揉了揉眼,隨即哈哈大笑道:“好!你我一同殺賊!”
他已經注意到了李閑那一身黑甲,也注意到了李閑身后那數不清的精銳騎兵。他只是下意識的覺得有什么不妥,一時之間卻沒有反應過來。等兩個人一前一后朝著張金稱追出去,羅士信忽然明白是什么地方不妥了。
“大隋府兵!”
想到這一點,羅士信再仔細去看那些騎兵,卻又發現有些不一樣的地方,沒錯,那些騎兵身上穿著的確實是大隋制式的土黃色號衣,外面的皮甲也是大隋騎兵的制式皮甲,不同的是,那些騎兵的右臂上都系著一塊紅布!
不是大隋的戰旗!
羅士信的視線在那騎兵飄揚的旗幟上停留了一會兒,隨即心里一緊。
大隋的戰旗是紅色的,好像血一樣的顏色。而李閑麾下這支騎兵雖然看起來就是一支府兵隊伍,可他們的戰旗是黑色的。黑的如同最深邃的夜晚一樣,而且還有烏云遮擋住了明月。又如同李閑手里那黑刀一樣的顏色,尤其是那三個血紅色的大字,就好像李閑黑刀上掛著的敵人的鮮血一樣醒目。
燕云寨!
燕云……燕云……
羅士信心里驟然一亮,就好像炸起了一道撕裂夜空的閃電!
他就是在遼東奪回麥鐵杖老將軍尸體,殺了高句麗大將乙支文禮,將乙支文德打成殘廢,硬生生在薩水畔救回兩萬多府兵生命的燕云?!
雖然宇文述和于仲文等人刻意對大業皇帝楊廣隱瞞了燕云的事,在楊廣面前包括薛世雄在內他們都默契的只字未提。而楊廣也早已經忘了自己在遼水河畔偶遇的那少年郎,他不問,宇文述等人自然不會說。但瞞得住皇帝,卻瞞不住大隋百姓。
從去年大隋遠征軍從遼東回來之后,有關于一個叫燕云的少年將軍的傳奇故事就開始流傳出來。只幾個月的時間,就已經傳遍了北方大地。傳說那叫燕云的黑甲將軍身高丈二,使一條比齊郡秦叔寶那條槊還要夸張巨大的馬槊,只身轉戰三千里,殺高句麗大將乙支文禮,一槊斬落了乙支文德一條腿,大隋遠征軍全軍皆潰,唯獨那燕云將軍一個人殺入敵陣硬是從數十萬高句麗軍中救出來許多同袍。
有人說,燕云將軍黑馬黑盔黑甲,長相猙獰恐怖,青面獠牙,身形壯碩。他坐下大黑馬比一般的戰馬高出半個身子,而燕云將軍身高足有丈二,一般大漢只到他的腋下。他用一柄一丈八長的巨刀,如門板一樣,隨隨便便一掃就能掃死幾十個高句麗蠻子。遼水畔追殺乙支文德,薩水畔腰斬乙支文禮,燕云將軍都是用的這一柄門板大刀。據說大隋的遠征軍差一點攻克高句麗國都平壤,就是因為燕云將軍一刀劈開了平壤的城門……
傳說有很多版本,還有人信誓旦旦的說,燕云將軍乃是一個白袍小將,面如冠玉,豐神俊美,用的是一柄鋒利如電的寶劍。只要那劍一出,這世間沒有人是他的對手。白馬白袍,在高句麗萬軍中往來,衣不沾血,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這個版本最受閨中少女的喜歡,很多妙齡少女都不止一次在夢中見到如此打扮的燕云。那白袍翩翩佳公子,腰間一柄雷神劍,手中一卷破陣兵書,帥的應該天打雷劈,也不知道多少豆蔻少女春閨怨婦將燕云視為情人,可是無論哪一個版本的傳說結局都是一樣的,那便是燕云將軍孤身殺入高句麗軍中,立斬上千人(或數千人),最終力竭戰死。這個結局,也不知道哭紅了多少女子的眼睛,惹出多少斤淚珠兒。
又不知,有多少女子倚窗悲嘆,有多少男兒對酒唏噓。
而這些傳說在北方大地上蔓延到每一個人心里的時候,李閑正帶著隊伍在燕山上整頓。飛虎密諜收集過這些傳說,李閑當時并沒有在意。直到南下之后,他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名人了,不過遺憾的就是傳說中自己死的各種各樣,悲情無比。
羅士信也聽說過燕云這個名字,與張須陀將軍和秦瓊他們三人飲酒的時候,還曾因此酒醉而罵過宇文述無能,罵過劉士龍誤國。當時只有他們三個人,所以倒也不怕被人告到朝廷里。
雖然張須陀和秦瓊都覺得那燕云的事有些夸大,甚至有可能完全就是個謊言,但這并不妨礙他們拿燕云的傳說中那幾個經典戰例分析,之所以他們不太相信燕云的真實存在,是因為朝廷遠征軍三十萬府兵,一共回來的只有兩千七百人。如果燕云真的救回來數萬府兵,那么人呢?都在哪兒呢?
當羅士信看到燕云寨大旗,看到那一身土黃色號衣的大隋府兵。
他腦子里想起那些關于燕云的傳說,他忽然間腦海里一亮。
他知道,那些府兵去哪兒了。
羅士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身上十幾處傷口都沒讓他皺眉,可是這短短時間內他推測出來的真相,卻讓他臉色大變。
無論何種版本中,燕云最后都是悲情戰死了。羅士信看到了李閑,看到了黑甲黑馬黑刀,看到了那些精銳的大隋府兵,看到了黑色大旗上燕云寨三個血色大字,他搖頭苦笑,原來,所有的傳說都是真的,但結尾卻是假的。燕云沒有死,這個救出來數萬府兵的人,這個大隋的功臣,原來……成了賊。
羅士信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發現原來血也是苦的。
看著李閑的背影,羅士信喃喃道:“你既然沒死,何必要回來?你既然已經從了軍……何必還要回去做賊?”
他想不通,所以他心里憋的慌,堵得難受。
所以,他打算追上去問清楚!
張金稱從來沒有如此狼狽過,幾年前他從塞外草原人手里販賣回來的兩匹劣馬被官府收走,他被幾個官差毆打的時候他沒有這樣狼狽過。他率眾造反,殺官差,燒縣衙,后來被官軍圍殺的時候沒有這樣狼狽過。他聚眾上萬人,在酒席間毒死孫安祖后被孫安祖的親兵在堂間追砍,他沒有如此狼狽過。甚至,前陣子在黃河岸邊被人打的一敗涂地,連巨野澤老窩都丟了,他也沒有如此狼狽過。
他為了保命而不得不滿地打滾,這不算什么。為了活命他用親家錢祿擋了一矛這也不算什么。為了活命而把自己那身銀甲都丟了,這還不算什么。
只要能活下去,沒有什么是羞恥的。
所以,當那個在黃河岸邊將他的人馬殺的七零八落的黑甲將軍再一次出現在他面前,張金稱用最快的速度逃走。
當他聽見有人在后面喊:“穿銀甲的那人便是張金稱,殺啊!”
他毫不猶豫的開始手忙腳亂的卸甲,解不開袢甲絳,他就用匕首割斷,然后一件一件的將他那套造價不菲的銀甲丟棄。他甚至一刀將那個沒有眼力見的親兵捅死,因為那親兵居然舉著張字大旗一直跟在自己身邊。他還在戰馬的屁股上刺了一刀,那戰馬哀鳴了一聲后發力狂奔了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流血脫力而死。
張金稱管不了那么多了,能多活一會兒是一會兒。
兵沒了,以后可以再招兵買馬。銀甲沒了,以后再去搶劫金銀打造一副就是了。巨野澤沒了,誰能說他以后就沒機會搶回來?
只要能保住命,什么都還是會有的。
因為張金稱刺了自己坐騎一刀,那馬疼的發了瘋,李閑的大黑馬追起來也不是輕易就能追上的。一直到脫離了戰場又出去三里遠,李閑才將和張金稱的距離拉近到百步左右。而羅士信的馬本就不如李閑的大黑馬快,又已經征戰了半日早已經疲乏,漸漸的被李閑甩開距離,只是羅士信卻不肯放棄,不顧自己身上傷痕累累也不管戰馬已經四肢無力,依然咬著牙在后面遠遠綴著。
百步的距離,李閑從身后將硬弓摘了下來,取出一支破甲錐搭在弓弦上。略微瞄準了一下,隨即松手將破甲錐送了出去。那箭如流星一樣劃出一道漂亮的痕跡,帶著些許弧度直奔張金稱的后心而去。
當的一聲響,那箭精準的射在張金稱后背上面。可沒想到怕死的張金稱竟然在前心后背上都綁了護心鏡,破甲錐將那鐵鏡射裂開一分為二,卻沒能刺入張金稱的身體里。不過這一下撞擊的力度張金稱承受下來也不好受,胸腔里一陣窒息一口血涌了上來。
李閑見張金稱竟然如此小心翼翼,暗道一聲哎呀居然是個同道中人啊。
要知道李閑身上保命的手段遠比張金稱要多,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兩個人能找到幾分相似之處,不過根本的區別在于,李閑在必須拼命的時候從來不會畏縮,而張金稱在不得不拼命的時候,還是不會拼命。
第二支破甲錐再次射了出去,這支箭依然精準。可是令李閑吃驚的是,這一箭還是沒能將張金稱射落馬下!
原來張金稱太過枯瘦,銀甲里面還套了一層皮甲,而皮甲里面竟然還有一層棉衣。因為汗水濕透了棉衣,阻力變得更大,再加上距離實在遠了些以至于第二支箭依然沒能射死他,雖然羽箭破了皮甲破了棉衣刺入了他的后背,但扎進去的并不是特別深。即便如此,張金稱疼的臉都變了形狀,眼前一黑險些從馬背上掉下去。
李閑繼續催馬追趕,第三箭又射了出去。
張金稱一邊跑一邊回頭看,正巧看見李閑又在拉弓,他連忙伏在馬背上不敢直起身子,那箭從后面追上來擦著張金稱的后腦頭皮射了過去,這一箭將他的發髻切開,也斬落了不少枯黃頭發。箭簇在他的后腦上劃出來一道血溝,卻并不致命。
三箭沒能殺得了張金稱,李閑心中惱火。
剛要再抽箭拉弓,忽然看見從側面沖過來幾百匹馬,看衣衫正是落敗的賊兵,只是不知道怎么逃到了這里。
側面逃過來的正是王薄手下的裴干,他本來帶著人馬圍攻張須陀,先是被秦瓊的人馬殺了一陣,又被李閑的精騎殺散了隊伍。與他一同合圍張須陀的李海被秦瓊一槊捅死了,裴干見大勢已去急急忙忙帶著自己的親兵撤出戰團掉頭就跑。
此時見一員黑甲將軍追殺一個賊兵,裴干正憋了一股火氣,欺負李閑單人獨騎,他大聲罵了幾句隨即帶著幾百騎兵朝著李閑殺了過來。李閑氣得一笑,將本來瞄準張金稱的破甲錐送給了裴干,裴干正面對著李閑,距離又近,被李閑一箭正中額頭,那破甲錐又從他腦后穿了出去,尸體撲通一聲摔落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