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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湘云故意以嘲諷的口氣說出夸贊的話,鄙夷之意可是極深,她本以為曹家是礙于瑞雪的身份才邀請她來赴宴,哪里知道兩家即將成為姻親,瑞雪是曹寒梅將來的小姑,當初在沛水碼頭又得她照料,剛才更是相談甚歡,此時,就是她說破大天兒,曹寒梅也是要站在瑞雪一側的。
只見她放下茶杯,輕輕一笑,“吳家姐姐這話說的可是不錯,我們女子天性柔弱,在男子眼里就是藤蔓一般,陳姐姐能得那么多男子敬重,一定是有過人之處。
說起來,我去年去探訪姨母,也曾路過沛水碼頭,有幸在陳姐姐鋪子里小坐,得陳姐姐親手下的餛飩果腹,才使風寒盡褪,說起來,陳姐姐也算救了我半條性命,沒想到,如今在彤城又遇到了,還真是有緣分呢。”
聽得曹寒梅也到過沛水碼頭,還識得瑞雪,眾人更是好奇,吳湘云自作聰明的引著話頭兒,“曹姐姐到過沛水碼頭?那里是不是很少有女子露面,都是男子在來往?夏日熱的時候還都是各個坦胸露背,不堪入目?”
曹寒梅挑了眉頭,收了笑臉,“吳家姐姐怎么這般問,我到沛水的時候已是冬初,哪里知道夏日之事,不過我倒是聽過,碼頭所有人,不管來往商家,還是做工之人,只要提起陳姐姐,都是贊不絕口,有些男子甚至稱呼陳姐姐三當家,很是恭敬有禮。”
瑞雪知道曹寒梅在替她說好話,不愿眾人把她當成水性楊花的女子,雖然她心里不在意這些,但是卻不好不領曹家這人情,于是笑道,“當時,我剛剛成親,夫主在村里教授蒙童,他身患重病,每月幾百文的束脩根本不夠抓藥,好再我會做得一手好吃食,就在碼頭開了個食肆,方便過往路人,也賺些家用。平日里鋪子剩下的吃食,就送出接濟碼頭上幾位家里貧困之人,倒是得了個心善的好名頭,實在慚愧。
后來先生病愈,家里又接連開了幾家鋪子,日子好轉,我就在家里相夫教子,生意都由先生打理了。”
眾人前些時日都是聽過幾句,趙家大公子重病,如何娶了丫鬟沖喜的傳言,如今突然聽得瑞雪親口說起當日之事,雖是語氣平淡,寥寥幾句帶過,但是人人都能想象到其中的艱辛。
夫主病弱,一肩擔起家計,而且還親手置下不只一家鋪子,這樣的才干就是男子也多有不及。
將心比心,若是自己落到那境地,怕是除了整日哭泣,就只能繡鞋帕子荷包換幾枚銅錢了。
這般想著,眾女的眼里就換上了敬佩神色,有那在家里也時常因為小妾同夫主氣惱的,更是多了三分憐惜之意。
多堅強的女子啊,含辛茹苦,終是盼得夫主病愈,卻又要被人搶了發妻之位?
于是紛紛出口勸慰道,“陳小姐,莫要傷悲,善有善報。”
瑞雪點頭道謝,笑道,“今日能與眾位坐在一處閑話兒,也是緣分,能得眾位暖心之言,更是我陳霜月的幸事,這里就以一杯溫茶代酒,多謝各位了。”
她說完,就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飲而盡。
眾人多是深閨女子,平日被各種規矩禮法束縛得厲害,就以為天下女子都是如此,今日見得瑞雪這般暢快豪爽,心里都被惹得豪氣大發,端杯笑道,“我們今日識得陳小姐,也很是歡喜。”然后,舉杯同樣喝干茶水。
眾人放下杯子,互相看看,都是笑了起來,氣氛比之剛才可是熱鬧很多。
這個問瑞雪有幾家鋪子,那個問瑞雪茶樓里的吃食是哪里學來的,一時間,瑞雪居然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
吳湘云見得羞辱瑞雪不成,反被她翻了盤,恨得把自己嘴唇咬得發白,眼角掃到門口有丫鬟端了托盤開始上菜,眼珠一轉兒,又生一計,借口更衣起身到了外面,喚來縮在角落的吳嫂子,低聲仔細吩咐了幾句。
劍舞從外面回來,瞧得她們主仆如此鬼祟,就留了心,進屋低聲在瑞雪耳邊說道,“夫人,小主子們睡了,老嬤嬤要我轉告小姐,不要惦記。”
說完想了想,又道,“剛才,奴婢見得那吳小姐拉了個婆子在說什么,瞧著像是在打壞主意,小姐要留心。”
瑞雪點頭,“放心,不是有你在嗎?”
如此被信重,劍舞心里一暖,應聲退下,雖是躬身半垂著頭,眼睛卻是牢牢盯住了門口位置。
小丫鬟們陸續上菜,把每張桌子都堆得滿滿,眾人自然夸贊豐盛,正是熱鬧的時候,樓下有人喊著,“老壽星到了!”
眾人都是扭頭向窗外看去,瑞雪一轉身,那受傷的腳踝,不小心就碰到了桌腿兒,她疼的下意識就低頭去揉,結果剛剛彎下身子,就聽得一聲慘叫響起,相伴的還有哐當之聲,極是慘烈。
她趕緊起身去看,眾人也都把目光從窗外收回來,各個一臉疑色,不知出了何事?
劍舞顧不得掃落裙擺上的湯汁,上前抓了瑞雪就問,“夫人,可是被燙到了?”
瑞雪也是有些不解,應道,“沒有,我磕疼了腳踝,正好彎身的時候…。”
劍舞長舒一口氣,繼而怒道,“這婆子居然要用熱湯潑到夫人身上!被我踹了一腳。”
聽得這話,人人都是變了臉色,曹寒梅和曹家兩位侄媳更是臉色不好,畢竟是曹家的壽宴,下人端熱湯潑客人,這傳出去,他們曹家可就丟了大臉了。
曹寒梅望著那反被熱湯燙得滿地打滾兒的婆子,怒問道,“你是哪個管事手下的?為何這般魯莽?”
門口一個嚇得傻愣的大丫鬟趕緊跑進來,哆嗦著說道,“大…大小姐,這人不是咱們府上的,剛才缺人手端湯,她就求了奴婢要幫忙送進來,說要瞧瞧貴人們是何模樣,沒想到…”
“愚蠢,退下!”聽得不是自家的奴婢,責任就輕得多了,曹寒梅也松了一口氣,又問道,“這是誰府上帶來的?”
眾人都是面面相覷,盡皆搖頭,劍舞死死盯著臉色慘白的吳湘云,說道,“奴婢知道,剛才奴婢回來之時,瞧得這婆子和吳小姐站在一處低聲說話。”
吳湘云聽得這話,立刻站起罵道,“賤婢,你血口噴人,我只是吩咐她去取解酒藥丸,哪讓她端湯潑人了?”
若是平日,她這般說,眾人還能相信幾分,但是自從瑞雪一進門,她就咄咄逼人,一副要吃人模樣,如今又是她的奴婢做下這等惡事,說不是她的指使,就是三歲孩子也不會相信啊。
瑞雪盯著地板上,過了這半會兒還在冒著熱氣的湯汁,臉色鐵青,若不是劍舞眼尖,她又巧合的彎身下去,這湯汁就是落到臉上幾滴,都要燙起水泡,若是倒霉一些,沾了半盆,那她就徹底毀容了。
原本她就無心與吳湘云爭奪什么,更何況,趙豐年已經要同她回靈風城,吳湘云注定是要成為笑柄的女子,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她是不屑于再踩失敗者幾腳的。
但是今日吳湘云的言語和謀害,卻是讓她惱怒極了,怎么也不愿再忍下這口氣,“吳小姐,我好賴不濟是個候府小姐,你指使奴仆潑湯謀害,其心當誅,我絕對不會就這般算了…”
吳湘云也被激起了火氣,胸脯一挺,冷哼一聲,“我家奴仆不過是一時失手,你又沒被燙到,陳小姐怎么如此不依不饒,難道還要拉她去府衙問罪不成?好啊,我們吳家奉陪到底!”
瑞雪眼睛微微瞇起,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那眼神仿似在看一只獵物般冷酷又專注,吳湘云沒來由的渾身一寒,忍不住又道,“你,你難道要買殺手報仇,你好大的膽子…王…王法不容!”
“哼,”瑞雪淡淡一笑,臉上冷意更濃,“吳小姐,你大約不知道,我最擅長打蛇打七寸!”
本來眾人和吳湘云都以為她會出言威脅,不想居然聽得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結果下一刻,她們居然驚得差點喊叫出聲。
原來,瑞雪說完話,拿起桌上的茶壺,照著左手背就倒了下去,那茶壺是紫砂制成,很是保溫,雖是端上來有些時候了,但還是有六七成熱,澆到手上,怎么能不燙?
瑞雪的手背迅速就紅了一片,有一塊甚至已經成了褐色,她臉上卻是半點沒有痛苦之色,極平靜的放下茶壺,扭頭看向同樣驚愕的劍舞,“去告訴先生,就說我被燙到了!”
“是…是,夫人。”劍舞立刻幾個箭步就竄出門去,屋里死一般的寂靜,吳湘云眼珠子都要瞪了出來,哆嗦著嘴唇想說什么,可惜,沒等她開口,下一刻,兩扇屋門就被人咣當一聲推開了!
趙豐年一臉焦急之色的大步走進,在屋里掃了一眼,就直奔瑞雪而去,待得見到她手上的燙傷,立時臉色變得鐵青。
別人不清楚也就罷了,他可是如同刻在心里一般,當日他病重欲死,瑞雪請了田老爺子給他診病,夜晚天黑,瑞雪舉了燈臺給老爺子照明,心里惦記他的性命,連燈油燙了手都沒發現。
后來她更是忙著照料他,忙著賺銀錢買藥,拖得差點骨露肉爛!
他多少個夜里在她熟睡之時,輕輕親吻這只手,感激她的傾心相待,結果,今日,這只手居然又被燙得這般模樣,他怎么能不惱怒萬分!
“是誰,是誰把你燙成這樣的?”趙豐年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但是那話語里蘊含的怒意卻是直直打在了每個人的心底,人人都不敢猜測他會如何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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